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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空軍某部的幹事來訪,說“我們首長請您寫幅字。”啟功平靜地問:“我要不寫,你們首長會不會派飛機來炸我?”對方忙說:“哪兒能哪兒能!”啟功回道:“那我就不寫了。”

>> 我們多以為求幅字畫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揮而就、手到擒來之事,殊不知那只是半吊子書畫家、偽名家樂此不疲的所作所為;真正的書畫名家都會愛惜自己的羽毛,對其名下流傳社會的每幅作品都會認真對待,乃至從立意到構圖、從造型到筆墨,都會反覆思考,渴望有所追求、呈現自家風貌。

“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為名高名傷人。”吳承恩《西遊記》裡這句名言,或許會引起當代許多書畫名家的共鳴。康殷先生生前就多次訴苦:“書畫家沒有名氣,沒人搭理;有了名氣,煩不死你。”此話即可與吳承恩之言相印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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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空軍某部的幹事來訪,說“我們首長請您寫幅字。”啟功平靜地問:“我要不寫,你們首長會不會派飛機來炸我?”對方忙說:“哪兒能哪兒能!”啟功回道:“那我就不寫了。”

>> 我們多以為求幅字畫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揮而就、手到擒來之事,殊不知那只是半吊子書畫家、偽名家樂此不疲的所作所為;真正的書畫名家都會愛惜自己的羽毛,對其名下流傳社會的每幅作品都會認真對待,乃至從立意到構圖、從造型到筆墨,都會反覆思考,渴望有所追求、呈現自家風貌。

“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為名高名傷人。”吳承恩《西遊記》裡這句名言,或許會引起當代許多書畫名家的共鳴。康殷先生生前就多次訴苦:“書畫家沒有名氣,沒人搭理;有了名氣,煩不死你。”此話即可與吳承恩之言相印證。

書畫名家的“債務”

楊兩標 山水

在收藏熱甚囂塵上、藝術品投資熱方興未艾的今天,書畫名家步入市場賣畫鬻字的同時,常為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人情債所困擾。書畫名家無法不食人間煙火,只能身處社會生活之中,並受各種社會關係的制約。面對來自社會的多方需求,如沒完沒了的活動慶典、邀請參展、題詞題簽、公益捐助等,如親朋好友、單位同事、街坊鄰居,以及親戚的親戚、朋友的朋友、鄰居的鄰居求書求畫等,還有素昧平生者為訴訟、上訪、就醫、求學、找工作等種種困難拐彎抹角找上門來的求助等,書畫家縱有三頭六臂也難以應付裕如。沈尹默、趙樸初、啟功、沙孟海等生前都曾感嘆:“金錢債易償,書畫債難逃。”

不同書畫家由於個性和人生態度不同,應對來自各方的請求或索取自然頗有差異。有的老一輩書畫家忠厚善良,對於眾多請託,儘管有違心願,但礙於情面,多半難以推辭。安徽老一代著名書畫家葛介屏(1912-1999),除擅寫花卉外,更長於書法,真草隸篆均功力深厚,別開生面,深得識者和群眾喜愛。面對絡繹不絕的索求者,他老人家總是菩薩心腸,有求必應,以至不堪重負。“你去他家一百次,一百次他都沒有寫完”。“他曾開玩笑說,我家要改齋號,改為‘八貼齋’:貼筆、貼墨、貼硯、貼紙、貼圖章、貼印泥、貼工夫、貼精力,有時還貼郵票,有轟辦法(有什麼辦法)?就這麼窮對付。”上海篆刻家趙古泥(1873-1933),做人極認真,自謂“成名莫求早,做人做到老”。臥床不久於人世之前,他想到還有積壓下來的180餘方印債未還,強撐著在病榻上支一矮几,忍著病痛折磨,硬是以頑強的毅力把未刻之印全部刻竣。他說:“莫欠生債,一了百了,如此走了,免人閒話。”後來拿到印章者,聞此情景,莫不感動。

葛介屏、趙古泥先生藝德藝品,無疑令人景仰。可是,如同道德模範畢竟是社會成員中的少數一樣,書畫名家中像他們這樣“大好人”也是鳳毛麟角。鄭板橋不僅高調張榜潤例,還特別聲明:“凡送禮物食物,總不如白銀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現銀則中心喜樂,書畫皆佳。禮物既屬糾纏,賒欠尤為賴賬。”齊白石對求畫者則認錢不認人,他除將潤格懸於廳堂醒目處外,還反覆強調:“賣畫不論交情,君子自重,請照潤格出錢”;“無論何人,潤金先收”,並“絕止減畫價。”上世紀五十年代,戲劇家夏衍、詩人艾青等向他求畫,均按潤例付酬。艾青在《憶白石老人》一文中說:“他原來的潤格,普通的畫每尺四元,我以十元一尺買他的畫,因工筆草蟲、山水、人物加倍。”如此斤斤計較的還有吳湖帆。溥心畲的大弟子江兆申曾代人向他求畫扇面,“湖帆定例也是十六元一面,因為我是代求的關係,湖帆一高興,給畫了青綠。等我拿了十六塊錢去取件時,他卻說:‘青綠加倍,要三十二塊’。我只好淨貼腰包。”

當然,多數書畫名家對於來自各方的索求,尤其是具有一定關係的請託,不好意思這樣“認錢不認人”。加上求書求畫本也屬風雅之事,具有風雅意味,更兼多數情況下當面人情難拂,他們只好答應下來;但回去後由於精力和時間有限,由於接二連三的索求遠遠超出他們的應承能力,書畫名家們無奈之下只好能拖就拖、能賴就賴。本來是別人求他們之事,給是情分,不給是本分;但不管何種情形之下,只要你答應過別人,似乎你就真的欠了別人的“債”。筆者就多次親歷某些人見到熟識或不太熟識的書畫家,寒暄之後張口就說:某某老或某某大師或某某主席,您沒有忘記吧,您還欠我一幅字(畫)呢,什麼時候去您府上拿呀?聽者聞之茫然或愕然,面露驚詫神色。說者馬上接著道:某日某次宴席上,或某日某次筆會上,您說過下次給我……不管書畫名家當時是敷衍的話,還是推脫的話,反正別人都把你當作金口玉言,當作認真的話、負責的話,甚至是應該兌現並必須兌現的話。這讓書畫名家們如何是好?此類近乎不近人情的騷擾或討債,給許多書畫名家帶來無盡的煩惱和難以承受的心理負擔。林散之先生享得大名以後,求書者接踵於門,走到哪裡都被包圍。他曾有詩嘆息:“客自江南歸,終日不得閒。朝起坐東窗,揮灑到夜明。”“何處能尋避債臺,江南江北費安排。無端學得龍蛇字,惹出人間譭譽來。”畫院考慮他年老體衰,又有腦動脈硬化、高血壓等病症,實在無力招架,便在林宅門上張貼告示攔客,請各方賓客顧念老人健康,凡求書者須經省畫院批准。但告示歸告示,求書者照樣絡繹不絕。散之先生不堪重負,無力償“債”,被逼之下,竟作《賴賬》詩一首:“不學板橋要白銀,學他賴賬總能行。諸君請勿勤追索,待到千秋一一清。”後來散之先生赴京參見全國政協會議,與老友趙樸初、啟功相晤,交談中說到這首《賴賬》,趙、啟兩公均大聲喝彩,齊贊“好詩”,並請散之先生為其各書一幅。趙樸初和啟功所以欣賞這首《賴賬》,無疑和他們深為書債所累,煩不勝煩,苦不堪言,與散之先生一樣感同身受密切相關。

不過,書畫名家中也有性格率直者,能夠抹下情面,對於無端或過分索求之人,並非忍氣吞聲,違心遷就,息事寧人,而是起而抗爭,直言說“不”。近讀陸昕先生《我所知道的啟功》一文,所敘幾件他親見親聞之事,頗具典型意味。陸昕寫道:啟功曾親口對他說,一次空軍某部的幹事來訪,說“我們首長請您寫幅字。”啟功平靜地問:“我要不寫,你們首長會不會派飛機來炸我?”對方忙說:“哪兒能哪兒能!”啟功回道:“那我就不寫了。”陸昕還記敘:一日他正在啟功家,忽然電話鈴聲大作。啟功接後一問對方姓名,並不認識。問何事,對方稱啟功曾為某書題簽,現此書已出,欲明日親自送來。啟功當即說:“謝謝。這樣小事,你也不必跑了,郵局寄來就行。”對方不幹,非要前來,稱為探望。啟功推辭道:“我現在很忙,身體又不大好,你來我也無力接待,請原諒,書還是寄來吧。”對方堅持要來,啟功索性挑破窗戶紙,單刀直入問:“你說你還有什麼事吧。”對方稱沒事,就是想看看您。啟功答道:“你既然那麼想看我,也行,我給你寄張相片去,你可以從從容容地看。”至此,對方仍不罷休。又有幾個回合之後,啟功被逼到“牆角”,於是面露慍色說:“好吧。明天這個點兒,我出門,就在大門口,你也不用進我的門,你不是就為看我嗎?咱倆就在門口對著看,你看我,我瞧你,你要近視,戴上眼鏡,我也戴上老花鏡,好好瞧瞧你。看半個鐘頭,夠不夠?若不夠,看兩個鐘頭也行。”就這樣,好不容易才掛上電話,一看時間,已過去半個多小時。試想,面對這樣敗興的騷擾或者說糾纏,倘若你在寫字畫畫作詩,或準備寫字畫畫作詩,還能有心情嗎?

林岫先生《紫竹齋藝話》裡,記有啟功先生機智反擊過度索求者的另一則佳話。與啟功先生同在北京師範大學工作的某教授登門求書,頗多美言,啟功礙於同事之誼,為他書寫了一幅五言唐詩條幅。方逾兩月,該教授又以故鄉中學欲換校牌、女兒女婿喬遷、部級老友離休要題書齋匾額等事由,再求啟功墨寶。啟功當時確實諸事繁多,擱置月餘沒有交差。有天開會,見著面了,某教授聞尚未動筆,臉馬上就掛了下來。他先是對啟功“關於文學史不能按歷史分段”的觀點表示不以為然,後繞到求書的正題,當眾說啟功:“別把自己不當回事兒,可也別把自己太當回事兒。”表面看,這話似乎說得很有道理,特別是前半句好像還很尊重書畫家,但聽話聽聲,鑼鼓聽音,其重點明顯在那藏著扎人刺兒的後半句上。啟功何等聰明機敏,立馬不客氣地笑道:“先是你來求我,好像你把我的塗鴉挺當回事兒,我呢,很快寫好奉上。我沒敢把自己當回事兒吧?隨後,我連一聲‘謝謝’都沒有聽著,你又一連下達三項任務。我還沒說不寫呢,你就這般不滿。既然你不把我的活兒當回事兒,還不興我把我自己的墨寶當回事兒嗎?!”這一番睿智之辯,某教授聞之啞口無言。過了一陣,該教授自覺失禮,特意找啟功說:“看來,我現在再恭敬,再當回事兒,您也不會下賜墨寶了?”啟功回答:“是的。這回咱倆總算想到一塊兒去了!”

其實,求人書畫雖為風雅之事,但關鍵要看書畫家的意願。如果感情深厚,書畫家自會主動相贈或應約相贈;如果友情不到,厚著臉皮、不擇手段硬求硬要,不僅是對書畫家的不尊重,也是對他生活和事業的侵擾。我們多看到書畫名家的成功和光環,不見他們百倍於常人的艱苦努力和辛勤付出。我們多以為求幅字畫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一揮而就、手到擒來之事,殊不知那只是半吊子書畫家、偽名家樂此不疲的所作所為;真正的書畫名家都會愛惜自己的羽毛,對其名下流傳社會的每幅作品都會認真對待,乃至從立意到構圖、從造型到筆墨,都會反覆思考,渴望有所追求、呈現自家風貌。當然,既是書畫名家,往往都有“一招鮮”甚至“幾招鮮”,能夠寥寥幾筆就揮灑出形象簡約卻意蘊雋永的佳作,似乎“得來全不費工夫”,其實這是經過無數次推敲琢磨,化繁為簡的結果,背後蘊藏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千錘百煉的苦功。書畫名家雖能以此來應付應酬之作,但對藝術嚴肅者和虔誠者都不願總是簡單重複自己,這也是不少書畫名家“手緊”的原因之一。書畫名家送人隨意之作、雷同之作,擔心影響自己的聲譽;送人精心之作、滿意之作,無異於將精心養育的孩子割愛送人,又如何捨得?即便狠心捨得,精品佳構在書畫名家作品中往往只有十之一二乃至百之一二,又何以應付一而再、再而三的索求呢?

進一步說,在市場經濟已逐步成為中國主要經濟形態,在中國藝術品市場蓬勃發展並逐步走向成熟的今天,書畫名家的作品都有一定的甚至較高的市場價值。在某種意義上,白拿白要名家書畫無異於變種方式掏人口袋裡的真金白銀,此種白佔人便宜的行為,當非君子所為也。若是喜愛某位書畫名家的作品,應懷恭敬之心,通過一定的渠道以合適的價格求購,或者以別的方式表達求書求畫的誠意,這不僅會受到書畫名家的歡迎,一來二往相互之間還能成為朋友。若總是想利用各種機會、施展各種手段巧取豪奪,達到“雅賺”的目的,未免私慾太過,不僅對書畫名家有欠理解和尊重,對書畫藝術也非心誠善待之舉。因為對於那些期望“雅賺”的求書求畫者來說,書畫名家實際上根本不欠任何“債務”;他們的“債務”是被人強加的,是“被債務”的受害者。書畫名家既不必有“金錢債易償,書畫債難逃”之煩惱,更無必須償還之理。當然,如果哪位書畫名家願意普度眾生,有求必應,那自是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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