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50個國家拒籤的猶太少年,拿著中國的簽證,救了全家人!



被50個國家拒籤的猶太少年,拿著中國的簽證,救了全家人!


那個傳說中的17歲少年,一生有情有義,始終未變。


作者:鄧思傑

在有關“中國辛德勒”何鳳山(2005年為聯合國所譽)的故事裡,一個17歲猶太少年在中文語境裡的短暫出場,被我牢牢記住。

1938年,奔走在維也納街頭,他為家族尋找逃離納粹危境的簽證。踏盡50家領事館,一遍又一遍,備嘗絕望的滋味。最終,他遇上何鳳山,幸運領走20份上海生死簽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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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鳳山在中國駐維也納總領館辦公場景

當歷史掀開滔天巨浪,把父母和親人們衝到地獄的門口,這位稚氣未脫的17歲少年,挺身而出。他失魂落魄離開領館大門的悲聲孤影,拿到上海生死簽證那一刻的將信將疑,以及隨之而來的欣喜若狂,都讓我刻骨銘心。

絕處逢生觸發的這些扣人心絃的場景,平凡生命滌盪的這般有情有義的人性,在我心裡騰起一股具有悲壯氣韻的生存詩意,持久不散。

回首艾立克一生,被時代裹挾,流離播遷。

血雨腥風維也納,街頭奔走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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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立克出身在維也納一個家境富足的猶太家庭,是家中唯一的孩子。他的父親開著一家縫紉、縫紉配件並供應布料給成衣製造商的大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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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立克一家

1938年,艾立克還是17歲的學生,生活無憂無慮,學體操愛運動,舞蹈閃才華。其父也是體育愛好者,為當地體操協會的成員,亦為馬卡比猶太人體育組織的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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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8年前,維也納露天咖啡座,艾立克大家庭的部分成員留影

1938年3月13日,納粹德國吞併奧地利,吞併後的第一週,奧地利的猶太人夢魘開始。猶太兒童被要求在他們父親商店的窗戶上寫下“Jud”,普拉特斯特恩的猶太人被迫躺在地上吃草,對猶太人的騷擾、羞辱、毆打每日每夜爆發。

艾立克和父親被奧地利警察和納粹衝鋒隊集中起來,被迫在維也納的十七和十八區清掃街道。當時維也納的猶太人超過20萬,不計其數的猶太人被迫清掃街道,擦洗選舉標語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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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越來越糟,到6月中旬,猶太人已經被趕出公共生活,無數的猶太僱員失去了工作,數百名猶太人自殺。一些猶太人被納粹逮捕送往德國的集中營。

每隔一天,就會有反猶太人的條款出臺,猶太孩子被禁止上學,猶太家庭被趕出他們的房子,猶太人的護照上被蓋上大大的“J”,猶太人的生意也被侵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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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沒有容身之地。當時17 歲的艾立克,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求得簽證,不管去哪裡,必須儘快離開歐洲。因為納粹當局規定,只要有目的地國家的簽證,容許猶太人離開奧地利。

糟糕的是,美國移民條件苛刻,配額有限,而且面向奧地利人的額度已經用完。英國限制到巴勒斯坦的移民數量。並且,1938年7月13日,32 個國家在法國里昂討論猶太難民問題國際會議,沒有雪中送炭,反而停止給猶太難民簽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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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想而知,冒著騷擾和毆打的危險,穿行在納粹橫行的街頭和領事館區,等待艾立克的簽證結局,會是什麼樣。

一天又一天,一週又一週,一月又一月,一個領事館接一個,一扇門接一扇門地敲。跑遍維也納的領事館,等待他的,都是徒勞,所有的回答都是NO。

在為簽證奔走二個月後,1938年7月19日,奇蹟來了,他走進了中國駐維也納領事館。

後來的艾立克回憶其情其景,“出乎意料啊,友善的微笑,溫暖的接待。”何鳳山對他這樣說:“明天來,帶上你所有的護照,我將會為每張護照蓋上到上海的簽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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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鳳山

“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我甚至不知道中國在什麼地方。”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後階段,往事在艾立克的腦海裡依然歷歷在目。

家人們的護照被迅速集中起來,第二天,即1938年7月20日,他交給了中國駐維也納領事館,隨即拿到了前往上海的所有簽證——20張逃離地獄的“生死簽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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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猶太人在中國領事館外

他們獲得的船票,日期是1938年11月28日,從意大利出發前往上海。但是11月9日,爆發了可恥的“水晶之夜”,大量猶太教堂被一夜燒燬,幾千個猶太人的商店被洗劫一空,3萬名猶太人被捕送往集中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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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晶之夜”後的街區

“他們搜刮了我父親的商店,沒收了我們的資金,拿走了他們想要的所有東西,再把我們關進了監獄(學校)。”艾立克回憶道。

“帶走我們的警察很瞭解我們,我們有離開奧地利的簽證證明,這樣,他們放了我們。”

在水晶之夜,艾立克的父親被捕和被拘押了幾天,艾立克被德國衝鋒隊成員拘留在學校,在出示了簽證和船票後,兩人得以獲釋。

1938年11月13日,艾立克、父母及親人們拿著上海簽證開始了大逃離。揹著僅有的衣服,他們乘上前往意大利的火車,離開了十分危險的維也納。在意大利熱那亞,他們同幾百個維也納猶太難民一起,匆忙登上一艘名為Conte Biancomano的意大利海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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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往事,細雨夢迴雞塞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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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神祕的東方大都會,對極度渴望逃離歐洲的猶太人來說,上海是人們口口相傳的安全天堂。

長風送航,意大利海輪一路顛簸。

遠方隱隱出現這座遠東城市,漂泊茫茫大海上的逃難者無人知曉,前方等待著他們的是什麼……

在航行了將近一個月,穿越了半個地球后, 1938年12月下旬,少年艾立克及其親人們終於抵達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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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災難”啊,談到初到上海的情景,一位猶太難民回憶。淞滬會戰才發生在一年前,日本人對上海的狂轟爛炸似乎猶在耳邊,無數建築葬身火海,上海城歷盡滄桑。戰爭的廢墟上,到處是流離失散的難民,大片的貧民窟。物資缺乏,衛生消毒用品也短少。

近2萬名猶太人逃難上海。已在上海的猶太人中,有些人的祖上在19世紀中葉從中東來,他們設置免費發放食物的場所,把難民臨時安置在倉庫。20世紀20年代逃離俄羅斯反猶清洗來到上海的猶太人,也和國際猶太組織一起,幫助從歐洲逃難來的的猶太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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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源:上海猶太難民紀念館

艾立克一家,先是住在維克多.沙遜擁有的河濱大樓裡。 1938年以來,猶太難民接待站設於此,數百名難民以此為臨時住所。這個難民所,由前匈牙利駐上海領事科莫爾領導的國際難民委員會(IC)管理。

隨著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鋪開,作為納粹佔領國的僑民和其他無國籍猶太人,被日本佔領者限制在虹口隔離區(Shanghai Ghetto),艾立克一家住到了塘山路一帶的建築裡。

艾立克在科莫爾的進出口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上海期間,他一直在這家公司做進出口生意,一干就是將近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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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0年2月, 國際難民委員會(IC)的一群職員合照。科莫爾坐在右邊第二位,艾立克坐左邊第一位

艾立克和進出口公司其他僱員,也為科莫爾領導的上海國際難民委員會開展相應的工作。

除了上述這些工作,20歲不到但已具創業精神的艾立克與合夥人一起,在猶太人虹口隔離區開辦了一所舞蹈學校。每天傍晚來臨,至少有40人來此跳舞。多少年過去,當人們提起上海往事,這段光影依然閃爍在人們的腦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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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8年-1947年間,中國上海,猶太難民舉行逾越節社團宴會。圖片來源:美國大屠殺紀念館

艾立克也是猶太人足球聯盟的領導成員之一。他所在的S.J.C 足球隊曾經贏得1943年5月舉行的上海猶太難民委員會杯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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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3年5月,S.J.C球隊贏得上海猶太難民委員會組織的足球比賽冠軍。前排下蹲最右邊的為艾立克。

“對年紀較大的移民來說,(移民生活)適應比較困難,但對我來說,充滿著冒險、友情、運動等(樂趣)”,艾立克說。

在隔離區,生活是困難的。難民物質生活貧窮,住房擁擠不堪,衛生條件差,還要面對日本軍隊迫害的危險。

儘管艱難,猶太人積極開展生意,努力經營。因為林立的咖啡館、商店和夜總會等,看上去類似德國或奧地利的城市風貌,一條熱鬧的街道被稱為“小維也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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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猶太兒童與上海街頭的荷擔小販,1946年,艾立克攝

許多難民受過良好教育,其中不乏知識精英,他們是醫生、律師、教師、建築師、工程師、藥劑師、記者、編輯、演員、會計、藝術家、音樂家……他們幹所能找到的所有工作,也逐步建立起教堂、學校、醫院、商會、劇團、樂團、俱樂部等等,從足球到乒乓球等運動隊也紛紛湧現,數十種雜誌和報紙也在傳播和擴大影響力。

“我們沒有受到歧視。受過迫害的中國人對新來的難民感同身受。”“中國人總是對我們很好,他們愛孩子。” 艾立克對記者說。他的許多相冊清楚地說明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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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後,當600萬猶太人死於大屠殺的消息傳到上海時,上海的猶太人才知道到歐洲發生多麼恐怕的事件,他們家人的噩耗也紛至沓來。艾立克舅媽留在奧地利的親戚,全部遇難,成為納粹魔掌下種族清洗的冤魂。

二戰後,上海猶太社區的各種限禁被取消,艾立克相冊裡存有朋友和家人的大量照片,此段時間居多。

1948年,上海解放迫在眉睫,一部分猶太人回到以色列,一部分去美國,還有少數人去了加拿大,澳大利亞等。

1949年上海解放前一週,在上海生活了十多年之後,艾立克離開了上海,乘海輪到達加拿大,是在1949年的夏天。

他從此在多倫多永久安居了下來。


告別人生的動盪,創家立業多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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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加拿大後,艾立克很快獲得了出口經理一職。兩年以後,他向在上海時的鄰居,已經與家人一起回到以色列的尤塔(Jutta Pendzel)求婚,尤塔來到了多倫多,他們一週之內結了婚。他倆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丹尼,二兒子羅恩,女兒佩吉。

艾立克於1966年創立了一家名叫Ergo鐘錶公司。這家公司進行鐘錶的批發銷售,主要通過認可的零售商和分銷商進行。

1989年,艾立克78歲時,相伴近半個世紀,伉儷情深的妻子尤塔去世。

到了80歲,艾立克仍然每天去公司上班。再往後,他的大兒子丹尼負責起公司的運作,艾立克掛上了公司名譽總裁的頭銜。即使不再負責公司實際事務,大多數清晨,他仍然會去多倫多郊區的公司辦公室坐坐,看看報,喝著茶,與僱員聊聊。

丹尼曾對記者說,他的父親熱愛運動,喜歡足球、滑雪,人到90歲了,每天早晨,仍然要去游泳、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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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5年,上海塘山路,艾立克與父親阿道爾夫,母親卡米拉。左手圍著的,是表弟哈里.費德勒


伴著歷史和感恩,長眠綠地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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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多倫多的生活,婚姻幸福美滿,生意成功,生活富足,擁有三個兒女和三個孫兒女的天倫之樂,想到這些,艾立克常說,他所有的幸運、富足和美好的生活,是何鳳山博士帶來的,“沒有何博士,就沒有這一切。”

在生命的最後半年,他經常念及何鳳山,念及上海。

“如果我沒有去敲那扇門(中國駐維也納領事館),我將在集中營中死去,我確信我們整個家庭也將不存在。”幸運的是,“我們遇上了何鳳山,他拯救了我們,這是一個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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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鳳山親筆簽名的簽證

2012年1月,艾立克出席了多倫多三名國會議員舉行的追念中國辛德勒何鳳山的活動。

2012年4月,他臨終前一個月,還在留著一些上海時期舊飾品的家裡,接受多倫多星報記者的採訪,追憶過去的歷史,表示他和他所有的家庭成員,對何鳳山和上海充滿感激。

艾立克說,那些從上海漂泊到世界各地的猶太人,始終認為上海是故鄉。“我們是shanghailander(上海人)。聚在一起,仍然感覺是關係密切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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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華德路(舊地名)上的屋頂花園,是猶太人喜愛的去處。1944年,一支猶太樂隊在表演,艾立克攝。

他晚年常對子孫們說,沒有何鳳山和上海簽證,他和他的家族不知歸在何處。

這段家庭的歷史,他的後代記住了。艾立克的長子丹尼對CNN記者說,看看我們的家族,沒有何博士,許多生命將不會存在。

在世的時候,艾立克幾乎每天都吃中國菜。在他家裡和過去辦公的地方,一直置放著中國風格的裝飾物。他曾說,“我是半個中國人。”

艾立克一生具有歷史價值的經歷,以照片、文字記載、微電影、口述歷史和剪貼薄(他剪切保存的上海英文報紙例如“字林西報”“上海泰晤士報”“大陸報”等有關猶太人的資料)的方式,被記錄在美國猶太人大屠殺紀念館的檔案中。

正是通過美國猶太人大屠殺紀念館,1997年11月,艾立克成為何鳳山的女兒何曼禮聯繫上的第一個保留著上海簽證的大屠殺生存者。

“中國辛德勒”何鳳山一段塵封的歷史浮出海面,艾立克是重要的參與者與見證人。他的表弟哈里·費德勒至今保留著一張80年前何鳳山簽發的上海簽證,序列號是#1193,簽發的日期是1938年7月20日。

也曾渡過風波劫難,也曾迎來安定富足。乘桴於海時,沉浮隨浪間,多少變遷。 那個傳說中的17歲少年,一生有情有義,始終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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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年艾立克

多倫多猶太人第三公墓,夏日芳草如茵,越冬白雪晶瑩,艾立克·哥特斯塔伯安息 !


◇作者簡介:加拿大中國筆會會員,文章散見《美國僑報》《香港文學》《臺灣中國時報》《香港明報》等海內外報紙、雜誌,現在加拿大一家醫院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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