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杜琪峰確立江湖風格的不是《槍火》,而是他!

談起杜琪峰及銀河映像的早期作品,銀河粉們立刻想到是《一個字頭的誕生》《暗花》《槍火》及後來票房及口碑都不錯的《暗戰》,但是很少人提及《真心英雄》。

這部由杜琪峰執導的98年電影,不但獲得第五屆(99年)香港電影評論學會獎最佳導演,亦是遠東電影節的最佳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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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杜sir早期的經典《槍火》,《真心英雄》是首部確立其江湖風格的電影,本片的重點是描寫英雄相惜跟江湖反叛,這都是以後杜sir 常用的故事橋段,並帶有濃烈的杜式風格之宿命、唯美、暴力、隱寓、人性醜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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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英雄》日版海報

視覺上,它有杜sir 慣用的舞臺感:燈光及站位。當然它不可能不用杜式首創的血霧,即人中彈瞬間身體噴出的血絲飛濺,用這種手段來加強絢麗與慘烈的戲劇效果。

然而這部黑暗凌厲的電影,當年叫好卻不叫座,甚至差點讓銀河映像破產。杜琪峰早年探索期的電影,大抵都是賠錢的命,這些早期作品,卻是銀河映像史上剎那流星永恆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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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開始以一瓶寫著“Jack哥/秋哥”的紅酒出現,這支紅酒在影片中有深刻的意義,暗示著兩人情義就像“鮮血”,皆因Jack是皮哥(任世倌)的手下,阿秋是追哥(方平)的手下,皮哥與追哥兩人勢不兩立。

看過《暗花》的人都明白這是一部講述棋子命運的電影。而《真心英雄》的主題同樣也是講述做為大佬手下不可逃脫的被命運擺佈的棋子的殊途同歸,而後者的悲壯是敢於反抗,即便結局是兩敗俱亡。

Jack哥(黎明)與秋哥(劉青雲)相識於一場在泰國的兩派火併上,相惜於Jack哥用外套包起秋哥手下頭顱,這種尊重逝者的做法令秋哥及時停止了射殺Jack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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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Jack 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帶手下去掃蕩了阿秋的住所,意外地發現了阿秋也是好紅酒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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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阿寶(元彬)的酒吧,在Sukiyaki的音樂中,兩人開始了一杯紅酒,一枚硬幣的擲幣較量,一個目無表情,一個瀟灑不羈,英雄間的交往無需多言,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便可心領神會,而這次的見面後,兩人將只能是以對手的身份出現,從此是以血相見。

《sukiyaki》斗酒片段


與吳宇森的《喋血雙雄》相比,杜琪峰的英雄更Man 更有身經百戰的談笑風生。

阿秋同Jack一樣,都去泰國見過了各自老大迷信的大仙,對於大仙,他倆的風格一致——分別射中了大仙的左右腳,在屋外的那排椰子樹下與手下小解,說了相同的一句話:知道對手是誰,就會知道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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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泰國問神的同一場景反覆出現,加強了對人物性格的描述,也是日後杜sir 的敘事風格的特徵,比如《放逐》就有這樣的情節。

兩位大哥的大佬喜歡“只問鬼神不問蒼生”的嗜好,在這部電影裡就像個黑色幽默。

郊外的客棧,阿秋設計了埋伏, 一場暴雨中伴著一場殺戮。

Jack和阿秋,兩人雖只隔著一道牆,卻隔開了彼此的情義。“有槍在手就是神”,但是“神”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Jack和阿秋雙雙倒在血泊裡,他們在子彈的較量中用自己的身體給了彼此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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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戲帶有明顯的舞臺感,Jack哥手下的站位(《槍火》裡把這項技能發揮到極至)、頂光(與攝影機成90度、從人物上方垂直打下來的光,造成奇特的造型光)的處理,遊達志的《暗花》裡有個講法是說被強光打臉的角色最後都死了,而這場槍戰恰如其份地表現了這種含義,子彈打在人身造成血霧團團的特效,簡直可以跟武俠片中利刃劃破動脈的剎那感覺相提並論了。

就在雙方還在殘奄苛活時,皮哥卻上演了一場好戲:他先是用槍打斷了阿秋的腿,接著對著Jack一陣亂棍,他就是要他死!誰讓他總是令他無能令他難看,最重要的是:Jack的存在已經嚴重危脅到了他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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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總是讓人想起歷史上的一些英雄人物。當他們為主子打天下時,主子還用得上他們;

當主子得天下時,他們的下場就是狡兔死,走狗烹。有時候,大哥太弱,就壓不住小弟,就會懷疑小弟有反心,功高蓋主,可惜這一切,只有Jack快死了,才真正領悟到。

但是阿秋還沒悟到,他以為只要能活著回到香港,一切還有可能。但沒想到失了勢的他,如同瘟神一樣,都是大家躲不及的。於是他那千辛萬苦不惜出賣身體帶他回香港的阿玲(樑藝玲),就因為跟他一樣的心情,跑去夜總會鬧事,阿秋原來的手下動了惻隱之心,想幫玲姐拽一把輪椅,卻被在一起的小弟鄙視,這就是現實,正因為如此,才讓人感覺到人性的涼薄。玲姐二次三翻地鬧,也怪不得老大下殺手,你不效忠於我,跟我這麼久,知道我那麼多事情,我怎麼能放心讓你活著?終於被早就恨之入骨的追哥,一槍斃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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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江湖片裡,對女性角色的設置,基本上屬於花瓶一類。而在杜琪峰的電影裡,女人卻成大哥背後默默的奉獻。

樑藝玲成功演繹了高跟鞋理論,不論風光前還是落魄後都是挺直胸膛做人,做大哥的女人就不能給大哥丟臉,她死得絢爛慘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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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秋跟Jack,雖然同為對方大哥的得力手下,但他看事永遠沒有像Jack那樣清醒。

泰國客棧槍戰後,皮哥已經知道Jack不省人事,但心狠手辣的他不會放棄斬草除根,結果Jack的女友琪(蒙嘉慧)為了保住他的性命,被皮哥的手下縱火嚴重燒傷。

即便如此,,Jack還是放棄了江湖恩怨,為了琪,他做最低下的苦力活,就算看到了雜誌上轉述的阿秋的淒涼,他也只是一聲嘆息,不是他不願意替阿秋出頭,他要面對贍養女友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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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看到阿秋為報復追哥的所表現出的毅力時,不由得為他感嘆,的確追哥是無情,但阿秋的不明事理斷送了阿玲的性命。他那麼努力地練身體練槍法,沿街行乞,他在等待一次親手殺死追哥的機會。但當機會真正來時,一根電線杆擋住子彈,最後功虧一簣,死在阻擊追哥的樓頂上。

比起《英雄本色》裡的小馬哥和宋子豪,本片的英雄顯得更落魄更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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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做大哥的,就要有容人的胸襟,永遠要想到留一條後路,那怕是假惺惺。Jack和阿秋不過是個人英雄主義,並不存在著真正的危險,既然早就想踢某人出局了,那就更應該不能把事做絕,以免他會回來打擊報復自己,何況現在誰都沒真正得到天下。

皮哥就是反類典型,當他去阿寶的酒吧鬧事時,無意得知Jack並沒死,立刻心頭刺痛,派手下又趕去泰國,可惜這次他很不走運,碰上Jack的女友心生死意,Jack又孤單一人了,所以他的危險立馬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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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沒有表現琪如何死去,但是卻看到她求死前講的那番話,隨後是Jack悽然地獨自下山,這一幕真的很感人很殘酷。

Jack回到了香港,在阿寶的酒吧得知了阿秋已死,命運對他來說就像是在原地兜了一圈。皮哥的擔心終於成真,當晚Jack就通過肥祥告知:我跟阿秋要找阿皮阿追復仇,是兄弟的,就請讓步!

最後那幕復仇的舞臺戲,在杜式的頂光和高對比(畫面中亮部跟暗部的反差強烈)鏡頭下,拍得淒美悲壯:當Jack推著阿秋的屍身去報仇,他沒有穿防彈衣,靠著自己的毅力跟決心,打到最後只剩下兩個已經渾身發抖大佬。最後身中數彈的他還幫阿秋完成了心願,用阿秋的手結果了追哥的命,身心早已疲憊的他,倒地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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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的玉石俱焚體現了銀河映像初期竭斯底裡的末世情結,渲洩出九七香港人身處危機的悲觀、憤怒與絕望。

銀河映像在香港電影中可以說只此一家別無分號,成熟於90年代後期,與香港本城的九七心結暗合。

銀河映像作品的編劇導演手法極具風格,在香港電影發展到繁榮後期獨樹一幟,其創新和主題都受到一部分極有品位的觀眾喜愛,但銀河映像作品所保持的冷靜自省與大眾還是有一定距離,其悲劇風格更是難受到市場肯定。因此1999年,銀河映像在成立短暫的三年之後就畫上了句點,但它必然是90年代香港電影不可忽視的一抹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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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人們還是像從前一樣聚在阿寶的酒吧,在SUKIYAKI的旋律中,談論那瓶紅酒的真假及故事,在一旁的阿寶總是默默無言。其實大眾並不懂英雄,因為英雄過於清高,所以英雄歷來都沒有好下場。

那些所謂的傳說,就是造就英雄的浪漫幻想。可惜英雄大多都是身後的故事,留下的都是寂寞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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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若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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