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聲槍響，70歲的Thomas Gilbert Sr.老托馬斯·吉爾伯特死了。一顆子彈穿進他的頭顱，血流了一地。

樓下的鄰居突聞槍響，條件反射似的看了看鐘，還有幾分鐘就到下午四點了。公寓門外，老托馬斯的太太，67歲的Shelly Gilbert謝莉·吉爾伯特慌忙請保安開門。不遠處，警鈴大作，響徹曼哈頓上東區的街頭。

謝莉匆忙打開房門，衝進了臥室，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她嚇得癱軟在地，還沒回過神，持槍的警察已經闖進了屋。排查完畢，房間裡只剩謝莉一個人。警方迅速封鎖了現場，開始了調查。

血泊中的托馬斯倒在床與窗戶之間的地板上，右手握著的.40口徑的格洛克手槍，規矩地拐在胸前。“凶殺”的標籤立馬在FBI的心中立下，老托馬斯，死於別人的槍下。

夜色降臨，紐約切爾西區的一處公寓樓裡，Thomas Gilbert Jr.小托馬斯·吉爾伯特，慌慌張張開門鎖門，又把沙發推到了門前堵住。房間裡，堆滿了他私下購買的子彈、鐳射槍、手銬、信用卡盜刷器，還有21張刷爆的信用卡。

恍惚過來的謝莉，抹著眼淚對FBI說：“剛剛只有小托馬斯在家，他突然回來，讓我出去買三明治，說自己要和爸爸談一談基金的事情。”警方迅速掌握了小托馬斯的公寓位置，深夜，以涉嫌謀殺的罪名將他逮捕。

這起發生在曼哈頓上東區的凶殺案，迅速在顯貴圈子裡傳開。施暴者和受害者的身份，成了廣泛議論的話題。和吉爾伯特家相熟的上東區貴婦，以及私人俱樂部裡的紐約富豪們都提到了一件事：小托馬斯，他果然殺人了。

“果然”？吉爾伯特家，究竟什麼來頭？兒子殺父的凶案背後，又藏著怎樣的祕密？

Old money，上東區富豪

吉爾伯特家族，曾是上世紀初紐約地區的紡織業大佬。到了老托馬斯這輩，才華和財富用在瞭如何“玩錢”上面。他在父親的支持下，一直念私立學校，大學進了常青藤之一的普林斯頓，後來又入讀了哈佛大學。

畢業後，他投身華爾街，成為了千百名基金經理中的一員工，身家一度過億美元。在紐約上東區，漢普頓獨家地都有價值千萬美元的房產。

與此同時，憑著絕佳的交際天賦，老托馬斯的社交圈裡都是許多和他相似出身的富家子弟。《People》雜誌的一位高層領導，曾經是他的足球隊隊友，在採訪裡說：“老托馬斯就像蓋茨比，能力好，有親和力，但沒有蓋茨比的那些悲劇。”

出身富有，學歷漂亮，再加上運動也好，沒有悲劇的富二代老托馬斯剛開始工作時，就加入了紐約東漢普頓的精英俱樂部Maidstone，裡面的成員幾乎全是曼哈頓島上叫得出名的富豪和名媛。

這樣出身的男人，娶的姑娘自然也門當戶對。謝莉出身富裕家庭，年輕時不僅貌美如花，還參加過紐約社交圈裡，專為剛成年的名媛舉辦的出道舞會。

婚後，兩人搬進上東區的紅磚別墅，生育了一兒一女，小托馬斯和妹妹Clare。被給予厚望的吉爾伯特家的第三代，他們的故事，正式上演。

黃金男孩Golden Boy

小托馬斯是帥氣的。

繼承了母親的金髮碧眼，身高190釐米，從小，他和妹妹在父母的呵護下，過著只屬於美國1%階層的精英生活。

他入讀曼哈頓島的男子私立學校Buckley，高中入讀了麻省的Deerfield。讀高中時，他玩橄欖球，是校隊的隊長，也是學生會的成員。有同學說：“小托馬斯是大家眼裡的‘黃金男孩Golden Boy’。”

這樣一位在極其優越環境下長大的孩子，理所當然的，申請到了最好的大學。他繼承父親的衣缽，被普林斯頓大學經濟系錄取。可正是從這時起，黃金男孩的光環，一點點消散。

入讀大學前，在麻省的寄宿學校，小托馬斯變得有些怪異。初中高中都同校的朋友上前打招呼時，他都會迅速逃跑。傲慢、孤僻的形容詞開始出現。到了普林斯頓，黃金男孩過往的一切，也在大學的伊始被沖刷殆盡。

只有吉爾伯特家的女主人知道，兒子經歷了什麼。

警方聞訊裡，謝莉說：“上大學後不久，小托馬斯就病了。他的精神出了些問題，21歲那年開始接受心理治療，醫生說他有精神分裂的症狀。”小托馬斯的狀況，成了吉爾伯特家不能言說的痛苦。

可精神分裂這樣嚴重的疾病，不可能無緣無故就出現。黃金男孩的祕密，終於見諸世人。

無業貴公子

事實上，老托馬斯，沒錢了。

被槍殺前，他已經連續變賣了上東區和漢普頓的別墅，帶著妻子搬進了一間一室一廳的公寓裡。去世前幾年，為了能夠“東山再起”，他以70歲的“高齡”，創立了自己的私募基金，但只召集到了三支投資，總價格不過57.5萬美元。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筆錢的數目已經足夠可觀，但在華爾街動則上億的金融交易裡，老托馬斯的這點兒錢，幾乎沒有任何意義。一位在漢普頓居住，和他相熟的鄰居說：“我覺得他挺失敗的，因為最後沒有能力維持自己金貴的生活方式了。”

財富危機如潮水襲來，富到第三代的吉爾伯特家族，將希望寄託在了黃金男孩小托馬斯身上。可讓老托馬斯無比失望的是，兒子並沒有再續吉爾伯特家的輝煌。

大學時，他嗑藥、酗酒，拿著父母的錢肆意揮灑，花了整整六年才本科畢業，一個優秀獎都沒有拿到。取而代之的，因為和父親的衝突，他的藥癮越來越重，精神狀況也每況愈下。

本科畢業前一個月，2007年的5月8日，小托馬斯因為持有可卡因被校警逮捕。在急救車上時，又因為攻擊救護人員被提告。他的母親謝莉聘請了昂貴的律師，力保兒子不坐牢，只參加了一段時間的康復項目。

直到2009年的春天，小托馬斯才拿到了等待已久的本科畢業證書。這時，父親的財富狀況還沒到變賣家產的地步，但也在前一年的金融危機裡元氣大傷。不過，還是那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家人仍然活躍在上東區的俱樂部裡。

頂著家族的光環，普林斯頓經濟系畢業的名號，再加上耀眼的外表，回到上東區的小托馬斯，成了社交圈裡的新鮮血液。可是，在很多派對場合裡，人們對他的評價都是“孤僻、怪異、不正常”。

他和父母俱樂部裡朋友的孩子聊天時總說：“我最近在忙著組建自己的基金。”可真實的情況卻是，25歲從普林斯頓畢業後，小托馬斯從來沒有試圖找過工作。

母親心疼他，覺得他精神狀況不穩定，所以勸著父親每月給他3000美元用來租房零花，還給了額度頗高的信用卡，滿足他的生活需求。

拿著父母養他的錢，小托馬斯在上東區隨意揮霍，跟著其它富家子弟到處旅遊，昨天在加勒比，今天又飛到了加州。他的社交頁面上，衝浪、旅遊、派對的照片數不勝數。

認識他的一個熟人說：“曼哈頓島上，多的是他這樣的人，所以大家也沒什麼好批判的。雖然他總說自己在籌備基金，但我們都知道，有才怪了。”

光鮮的社交面貌背後藏著的是什麼，小托馬斯和他的父母再清楚不過。望著這個不爭氣的兒子，老托馬斯的憤怒可想而知。他無數次想要斷絕兒子的零用錢，也無數次地在妻子的勸服下心軟。

這一放任，就是五年。

“我對他恨之入骨！”

小托馬斯，沒有朋友。

和他一起長大的同學，到了後來都斷了聯絡。但徹底讓小托馬斯被逐出上東區社交圈的，是因為另外一個，光環沒有消失的，黃金男孩，Peter Smith Jr.小彼得·史密斯。

（圖：左二是小彼得）

他是小托馬斯父母精英俱樂部朋友的兒子，同樣出身顯貴，在曼哈頓和漢普頓都有豪宅。小彼得家在漢普頓的別墅，還入選了美國國家歷史檔案中的建築，擁有120年的歷史。

2012年的夏天，跟著父母在漢普頓度假的小托馬斯，認識了小彼得。因為熱愛衝浪，兩個人成為了朋友。因為對對方過往不清楚，小彼得沒什麼戒心，聽到他說夏天結束要回曼哈頓，但是需要找室友的時候，小彼得主動邀請他住進了自己的房子。

這一住，果不其然出了事。小彼得回憶說：“一提到父親，他就歇斯底里，怒斥對方對自己有多殘忍，多狠心，他無比地憎恨老托馬斯。”

對父親的恨意，也轉移到了身邊的人身上。小彼得補充道：“我們都在一個社交圈子裡，也會有共同認識的女生。他喜歡上了一個名叫Lizzy Fraser的姑娘，因為對方對她沒什麼意思，就把不爽轉移到了我們身上，尤其是我。”

對比有自己的工作和穩定生活的室友，小托馬斯的內心非常失衡，總覺得對方在搶奪自己的風頭。回到曼哈頓後，他經常在家無緣無故地摔門大吼，和父母打電話也髒話亂飆。受不了的小彼得，不得已趕走了他。

搬走後一段時間，2013年10月的一次聚會上，氣不過的小托馬斯突然出現，二話不說就狠揍了小彼得。這次事件發生後，小彼得向法官申請了人身限制令，拒絕小托馬斯出現在自己身邊。

可因為社交圈的重合，這樣的限制令無疑讓小托馬斯更加被孤立。這也成了壓倒他的，倒數第二根稻草。而最後一根稻草，正來自於老托馬斯。

Burning, Killing 燒，殺

放任兒子的五年裡，老托馬斯的財政情況急轉直下，多處房產拿出來變賣。去世時他的身家估值，縮水到了區區160萬美元。

瘦死的駱駝，已經沒有馬大了。可兒子仍然未能自食其力，靠著父母的3000美元（2400美元是房租）零花錢在切爾西的公寓裡晃晃度日。他對兒子下了最後通牒，將每個月600美元的零花錢，縮減到了200美元，也把信用卡停掉了。

小托馬斯被父親的這波操作激到崩潰，啃不到老，意味著再也無法和公子哥兒和美人們嬉戲。優越的生活從此結束，他將一切怪罪到了周圍的人身上。

接到“斷供通知”後，他帶著當時的女友，開到了漢普頓家裡的別墅，希望能夠在那裡冷靜一下，認真思考到底該怎麼才能掙錢。可到了才發現，母親已經把屋子出租，租客將他們趕了出去。

他打破人身限制令去找小彼得的時候，也被對方趕走。氣急敗壞的小托馬斯，開車將女友送到了火車站，讓她回曼哈頓，因為自己想冷靜一下。但誰都沒想到，小托馬斯的冷靜方式，是直接瘋狂。

還記得前面提到的，小彼得·史密斯家在漢普頓的120年曆史的別墅嗎？2014年9月15日的凌晨，這棟漂亮的屋子被惡意縱火，燒到最後只能推倒重建。案發現場，消防員發現了汽油罐和一小塊毯子。

事發後附近的鄰居稱看到了小托馬斯，後來小托馬斯的女友接受警方調查時也表示：“小托馬斯和我出發去漢普頓之前，我在他家看到過相似圖案的床單。”

然而，因為沒有直接的證據，警方只能以破壞人身限制令為由逮捕了他。沒過多久，小托馬斯就在父母的保釋下出獄。但小托馬斯的瘋狂已經在曼哈頓傳開，擔心小彼得被報復的朋友們都警告他：“彼得，你一定要小心，他真的可能會殺人！”

夢魘成真，小托馬斯，最後真的殺人了。

2015年1月4日，小托馬斯開槍殺死了父親，隨後不久被警察逮捕。曼哈頓富豪被親生兒子殺害的消息，傳遍了紐約。吉爾伯特家的祕密，成了公眾集體扒皮的話題。

一邊是屍骨未寒的丈夫，一邊是瘋狂弒父的兒子，謝莉在女兒的陪伴下，開始了“救子行動”。從2015年1月4日案發，到2019年五月，這星期繼續進行的聽證會，四年半以來，謝莉出席了所有75場訴訟，並將在接下來的聽證會裡指認兒子殺害丈夫的情況。

但儘管直到兒子殺了人，她仍然不顧法官的異議，為他聘請了高額律師。不滿兒子不能被保釋的條例，她幾乎每次都提到：“那不是托馬斯，他是一個理智的人，他只是病了，需要幫助，不是壞人。這十五年來，我們都在幫助他！”

但每一次，檢察官都說：“根據小托馬斯上學時和畢業後認識的朋友的證詞，他完全有能力判斷自己在做什麼。是的，他有過精神疾病的歷史，如果一個人可以偽裝自己有精神病殺了人，恰恰說明他有理性思考的能力。”

人們都在問，到底是什麼促使黃金男孩變成“瘋子”，又是什麼讓他走上了縱火殺父的歧路？

是父母的溺愛，是個人的極度傲慢無禮和無視分寸，還有社交圈裡的虛榮的助燃劑，讓這個本來可以大有作為的青年，硬生生長成了最最可怕的熊孩子。

古人言“養不教，父之過”，老托馬斯用死亡承擔了後果。而他的妻子謝莉，仍然在救兒的路上，不停捍衛兒子的“權益和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