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被俄禁止入境的美前駐俄大使：美俄關係重啟？球在普京

美國前駐俄羅斯大使邁克爾·麥克福爾。澎湃新聞記者 史含偉 圖

“美俄關係現在處在一個非常低的點，我們回憶冷戰才能找到像這樣緊張的時期。至於這種情況短期內會不會改變，我並不樂觀。”

7月9日下午，在第八屆世界和平論壇的會場，美國前駐俄羅斯大使邁克爾·麥克福爾（Michael A. McFaul）在接受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專訪時如此評價當前的美俄關係。

麥克福爾表示，儘管美國總統特朗普希望與俄羅斯總統普京建立親密的私人關係，但受到政府內部其他人的反對，因此目前階段可能不會有所進展。但是，如果特朗普成功連任，他將更加自信地按照自己的方式處理美俄關係。

麥克福爾是斯坦福大學弗里曼-斯波格里國際研究所主任、政治學教授，被認為是美國最資深的俄羅斯問題專家之一。2012年至2014年，麥克福爾擔任了美國駐俄羅斯大使。此前，他在奧巴馬政府國家安全委員會擔任首席俄羅斯政策顧問。

麥克福爾一直被認為是俄羅斯政策的批評者。擔任駐俄大使期間他多次因批評俄羅斯政府及會見俄羅斯反對派人士而引發俄方不快。2016年麥克福爾因“蓄意破壞美俄關係”而被俄羅斯外交部禁止入境。他在去年出版的新書《從冷戰到熱和平——一名美國大使在普京的俄羅斯》中，回顧了1989年以來的美俄關係，以及自己主導制定對俄政策的經歷。

美俄交惡，誰之過？

在麥克福爾卸任美國駐俄羅斯大使之後一個月，也就是2014年3月，克里米亞地區經公投脫離烏克蘭、併入俄羅斯。美國指責俄羅斯“非法吞併”克里米亞，開始對俄羅斯施加制裁，兩國關係由此開始迅速惡化。

此後，由於俄羅斯被指干擾美國2016年大選，以及俄羅斯前特工斯克裡帕爾父女在英國遭毒害案，伊核協議及《中導條約》等問題，俄羅斯與美國及西方的關係更是進一步惡化。

實際上，在麥克福爾看來，在2012年之前，美國與俄羅斯的合作仍然充滿希望。作為奧巴馬的首席俄羅斯政策顧問，麥克福爾主導制定了美俄關係的“重置”（reset）政策，尋求與俄羅斯開展“雙贏基礎上的合作”。

“從2009年到2012年，我們的確開展了很多合作，並且美俄雙方都取得了很多成果。我們簽署了新的削減核武器條約，協助俄羅斯加入了WTO，我們擴大了通向阿富汗的補給線路，還合作促成了伊朗核協議。”麥克福爾說。

但是，隨著2012年普京再次當選為俄羅斯總統，美俄之間這種合作終結了。麥克福爾指責說，是普京對美國的“偏執”看法，讓美俄關係走向了更消極的道路。

“首先，普京認為美國在阿拉伯國家的政治動盪中支持中東地區的革命。其次，他認為美國支持俄羅斯國內針對他的革命。”麥克福爾說，“我們並沒有這麼做，這不是我們的政策。”

不過，在世界和平論壇當天舉行的另一場有關俄羅斯與西方關係的討論中，俄羅斯專家則給出了與麥克福爾不同的看法。俄羅斯高等經濟大學國際經濟、外交事務學院院長謝爾蓋·卡拉幹諾夫（Sergei Karaganov）認為，俄羅斯與西方關係緊張的根源來自於西方，主要來自於北約的東擴。他指出，上世紀90年代，俄羅斯曾希望加入到西方的陣營，但是隨著北約的東擴，俄羅斯感到了威脅和挑釁。

6月20日，美國卡內基國際和平研究院專家尤金•魯默（Eugene Rumer）和理查德·索科爾斯基（Richard Sokolsky）也在《時代》雜誌發表文章指出，從克林頓政府到奧巴馬政府，美國過去三十年一直奉行同樣不切實際的對俄政策，導致兩國關係破裂。

文章稱，一方面美國拒絕接受俄羅斯的本來面目，堅持要求俄羅斯按照美國所希望的樣子對自己進行改革。其次，堅持認為北約是歐洲和歐亞大陸唯一合法的安全組織，並推進北約東擴。儘管俄羅斯拒絕這兩項政策，但是美國執政者卻認為，俄羅斯遲早會認識到什麼是對其有利的。

文章認為，現在是時候認識到，俄羅斯是不會按照美國的喜好來改變其國內安排了，把美國政策限制在這樣的改變上是毫無意義的。俄羅斯是不會改變對北約的看法，並接受進一步的東擴將格魯吉亞和烏克蘭納入其中。

重啟關係，一個巴掌拍不響

6月28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和俄羅斯總統普京在日本大阪G20峰會期間舉行一場雙邊會，受到外界廣泛關注，因為這是近一年來特朗普與普京的第二次正式會晤。去年7月，兩人在芬蘭赫爾辛基舉行峰會，會後特朗普遭到各界批評。

據報道，特朗普與普京的大阪閉門會晤持續了近一個小時。會晤結束後，白宮發表聲明表示，兩人回顧了美俄雙邊關係的狀態，並同意兩國改善關係有利於各自的共同及全球利益。在28日的會晤中，儘管特朗普應美國記者的“要求”公開對普京說“不要干預（美國）大選”，但戲謔玩笑的語氣和方式引起美國國內的不滿。

據《紐約時報》報道，去年年底，特朗普在最後一刻取消了與普京原定在阿根廷G20峰會期間的會晤，理由是俄羅斯扣押了3艘烏克蘭艦船並拘留了20多名烏克蘭船員。特朗普宣稱，只有在“這種情況得到解決”之後，他們才會見面。然而7個月後，儘管烏船隻和水手仍被俄羅斯控制，但特朗普已迫不及待與普京開始會談，他甚至沒提及此事。

“特朗普希望和普京建立起親密的關係，他想要和普京建立一種私人關係。但是美國政府中的其他人反對更親密的雙邊關係，”麥克福爾說，因為普京的“好戰”行為，即使特朗普有這樣的意願，美國政府也不會支持。

特朗普上臺後，美國新政府開始奉行新的外交理念並擬再次“重啟”美俄關係。不過，儘管特朗普意欲“重啟”美俄關係的意願明顯，但美國國會、輿論界以及精英群體中的反俄情緒仍然佔據主導。

對於“重啟”美俄關係，麥克福爾態度消極。在麥克福爾看來，在美俄關係中，俄羅斯才是過錯方，俄羅斯應該採取行動修復關係。

“我認為，那種認為我們有過錯的想法是不正確的。那些事情都是普京乾的。所以，普京先生應該糾正他的行為，改善和我們的關係。”麥克福爾對澎湃新聞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對不對？所以，為什麼是特朗普總統來重啟美俄關係呢？也許應該由普京先生來重啟美俄關係。”

對於美國過去數十年的對俄政策，麥克福爾承認，美國的確犯了一些錯誤。但是，他不認為這一輪的美俄交惡，錯在美國。

“在歷史的早期，我可能會說美國確實犯了一些錯，但是在最近這一時期並沒有。就像英語裡說的‘球在他那邊’——他需要採取一些主動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