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頭翁
(一)
圖:德國啤酒以酒香甘醇聞名於世 資料圖片
在中國,喝酒的人群可能是世界上最龐大的了,一生從未沾過酒的中國人也浩浩蕩蕩,數以千萬計。但在德國終生滴酒未沾的人可謂鳳毛麟角。無論男女老少,見到那金黃透明泛著泡沫的啤酒,每個德國人的眼睛都會閃閃發光。難怪黑格爾曾經說過,酒滋養了整個德意志民族。
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德國軍隊前線催得十萬火急的不是彈藥、醫藥、糧草和被褥,他們一封接一封加急電報幾乎都是催要啤酒。一位前線指揮官的電文說,難道你要讓我的士兵用沙啞的嗓子,翻動著乾枯的嘴脣去向上帝敲門喊報告嗎?
德國人給我講述過一個戰爭的故事。
兩位往前線送酒的士兵在槍林彈雨中前進,突然,啤酒桶不知被哪兒射來的槍彈射穿了,酒從彈孔中迸射而出,兩位士兵一看,忙用嘴堵上,為了不讓這些千里迢迢運上來的酒白灑了,他們就拚命喝,直喝得翻了白眼,徹底酒醉,深度昏迷。人們都以為他們已經死亡。也不知過去幾天幾夜,當晨風吹拂著這兩張年輕的臉,讓他們在晨曦中甦醒時,他們還以為自己仍在酒醉之中,因為四周太安靜了,沒有任何槍聲炮聲了,原來戰爭結束了。他們活下來了。
我曾問過一位在德國生活了十幾年的中國人,問他認識的和聽說過的德國人中有不喝酒的嗎?他沉默,深思。良久,說出了一個讓我周身一顫的名字。希特勒。
開車跨過荷德邊境,便進入到杜塞爾多夫。中國人知道杜塞爾多夫,多是因為其盛產鑽石。杜塞爾多夫產不產鑽石我不太瞭解,但我知道杜塞爾多夫加工出來的鑽石,世界有名,其精度、光澤度、多視度比南非更甚。我注意到,杜塞爾多夫鑽石店中有不少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人,不少黑眼睛中都閃耀著歡喜和興奮。
我們是從荷蘭餓到德國的,所以直接奔杜塞爾多夫的吃喝一條街。
到了德國才知道,中國人說了若干輩子的“大吃二喝”,在德國行不通,德國是“大喝二吃”。
那條吃喝一條街官名好像叫博爾克街,中國人稱其啤酒一條街,一腳踏進去,一股股醉人的啤酒特有的酒香撲鼻四溢,人人都笑得像文森特.凡.高畫筆下的向日葵。我親眼看見一個德國的帥小夥,腰裡圍著一條像美國國旗一樣的大圍裙,雙手竟然平端著八大杯紮啤,在餐桌之間像幽靈一樣地遊動,看得我們目瞪口呆。這活在中國絕對沒看過這麼練的,德國啤酒店小二有絕活。
在德國的“大喝二吃”有專指。“大喝”即放開懷喝啤酒,不能抿,不能小喝,一定要大口喝,大口喝才能喝出德國啤酒的德國味。“二吃”是必須吃德國肘子,吃德國白腸。
德國肘子端上來時,讓我們眼前一亮,碩大、焦黃,金燦燦,顫巍巍,刀叉一邊一個,像中國門神哼哈二將。香氣順著烤黃崩裂的肉皮縫一股一縷地飄散開去,讓人忍不住喉結上下蠕動。然後紮紮實實地給你面前墩放上一大紮啤酒。我們特地點的黑啤酒,講究黑啤酒擺上桌,酒杯中的酒花還在翻動,氣泡要像秋天法國波爾多的葡萄,一串串的,酒香要濃要甜,講究的是苦澀之中的醇香醇甜,要比咖啡中的苦味輕淡,但要比咖啡中的甜更甘更蜜更醉人。那就是德國啤酒。
據說這裡的黑啤酒是全德國第一,朋友悄悄對我們說了一句“小話”:“咱們在中國喝的德國黑啤,相當多的是偽黑啤。好好品品真正正宗正統的德國黑啤滋味。”
原來德國啤酒中要能喝出先苦後甜,甜中帶苦,苦中生香;德國啤酒大飲一口,進口入嗓無澀無辣之感,滑潤,平和,苦香甜醇,讓人飲而不止,止而不住,彷佛水入枯田。
中國酒客品不出德國啤酒的酒酣、酒香、酒美,就像德國醉翁也品不出中國白酒的酒醇厚,酒精香,酒綿長,酒香甜。他們認為不可理解,高度的中國酒為什麼能迷倒那麼多中國人?那不過就是食用酒精,有什麼喝頭呢?
但酒的魅力同在!德國人啤酒喝好了沒有?喝高了沒有?不用一目瞭然,一聽即可。和北京人一樣,凡是喝好了、喝高了的都聲揚八度,侃得熱火朝天,方知酒後的德國人個個都是侃爺。德國人酒後也都抬扛,鬥雞似的辯論得面紅耳赤。德國人喝高了,白臉變成粉色的,脖子也會變成粉色的,像中國京劇演員臉上剛剛勾了粉底。
德國人生性認真,一絲不苟,真正做到了我們大慶工人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三老四嚴”和“四個一樣”。但酒後的德國人,也極容易“較真兒”,鑽牛角尖,抬死槓。
一位在杜塞爾多夫市當乒乓球教練的中國運動員對我說,他曾在這條啤酒一條街上和幾位朋友喝啤酒,酒喝多了就燥熱,他脫去外衣只穿一件運動員背心,沒想到他因為穿著印有漢字的運動衫,竟讓這條街上無數男女啤酒愛好者因此“較真兒”,抬槓、打賭。原來他穿的運動衫背後印著兩個大字:中糧。他曾經代表中糧打過球,他為了迎接幾位遲到的不會說德語的中國朋友,在這條啤酒街上出去又進來,進來又出去好幾趟。那些喝得臉和脖子都粉撲撲的德國男女突然發現新大陸,有不止一位德國啤酒愛好者都認為他運動衫印的是“中國”兩個字。於是他們就端著大杯的啤酒找上門來,非要問明白到底是不是“中國”?巧在會德語的中國人因喝了一肚子啤酒去找地方方便去了,這官司就打不清了,但大家都認為自己對,於是就碰杯,乾杯,喝啤酒。
德國人喝啤酒實在,似乎都不太留意自己會不會長啤酒肚,也彷佛不太害怕什麼“痛風”。中國酒友的解釋是,德國人一般都是大個頭大肚子,像德國前總理科爾,喝上四五升啤酒亦不顯山露水,腰圍估計有四尺一。一位中國裁縫曾打量著科爾的啤酒肚說,這位德國前總理的腰圍可能大於褲長。德國現任女總理默克爾也是啤酒愛好者,其腰圍亦不小,似乎未聽說默克爾總理因此而減肥。德國人覺得那也是一種風度,一種美。
(二)
我研究德國人痛喝啤酒而少得“痛風”的原因有二:一是乾喝,光喝啤酒不吃酒菜,很少有擺上一桌子海鮮然後再“大吃二喝”的。那肯定是中國人。原因之二是德國最講究的是烤德國肘子,煮、蒸或烤德國白腸。一句話應了中國樑山好漢的那句話:大盤吃肉,大碗喝酒。依我看,德國人“乾喝”時候為多,我曾坐在萊茵河的遊輪上,看見幾乎所有德國酒友,無論男女老少都人手把著一大杯紮啤,一邊靜靜地觀景,一邊悄悄地在討論,一邊慢慢地在喝酒,肯定地說,桌上連碟下酒的小菜都沒有。中國人喝酒就是毛豆、煮花生也得來一盤啊。德國人不是下不起菜單,德國人喝啤酒“專一”。只品啤酒,絕無二務。
在德國喝啤酒,很快就體會到德國人喝啤酒的風格:“三快一功夫”。上酒快,你剛剛入座,瞬間之際,一大杯翻冒著氣泡升騰著啤酒香氣的紮啤已端到你面前。開喝快,德國人和英國人、法國人不同,沒有客套的一切禮節,端杯示意即開喝,從啤酒杯落桌到端起來就喝未有絲毫遲疑磨蹭,無縫隙銜接,喝得也快。“三快”的最後一快是笑得快,第一口啤酒入脣進口下肚,笑臉立即浮現,喝酒前多難多苦多累,多麼哭喪著臉,立時煙消雲散,雲開日出,發自內心地笑,真心實意地笑,寵辱皆忘地笑。三杯過後,德國人喝酒開始講究功夫。所謂“泡酒吧”,然也,那叫不緊不慢,不慌不亂,神來神往,無所追求,就是喝!可以從下午喝到傍晚,可以從半夜喝到黎明,神在酒中遊,人在酒中醉。彷彿那才是解脫。中國人愛問什麼是幸福?德國人會說,那就是幸福。
在德國啤酒酒友分兩大門類,這都是中國酒友給他們總結的。一類是“武喝”,因德國足球而狂飲、酷飲,而瘋狂,而歌而舞,真有些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的豪氣。德國足球值得德國人自豪,值得德國人瘋癲。二類是“文喝”,即聽著音樂慢品慢飲慢度時光。不吵不鬧不言不語,只有音樂聲在酒店中迴蕩,也是神仙世界,也是夢幻天地。音樂是德國人自豪的豪情抒發點。有位德國朋友酒後之言,只是酒友的一家之言:世界音樂在歐洲,歐洲音樂在德國。德國有“三B”:巴赫、貝多芬、勃拉姆斯。德國音樂家群星燦爛:門德爾鬆、舒曼、瓦格納、施特勞斯、韋伯、莫扎特、亨德爾……靜靜地坐在古老的店堂中,深情觀望著金色啤酒不斷地升騰變化,欣賞著那悠揚敲動人心的歲月之鳴,你會感到那裡有德國啤酒的靈魂。
德國人喝啤酒也能喝出智慧。德國不來梅是座極漂亮雅緻的風光小城。第四十八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就在這裡舉行。不來梅可能是德國乒乓球愛好者最集中的城市。
中國人都知道,德國足球是爺,但論起乒乓球,中國就是爺。
有一年在不來梅曾舉行過一次中德乒乓球業餘民間對抗賽,一邊出二十個運動員,比賽結果,是板上釘釘的,中國人橫掃德國人如捲席,打得德國兄弟屁滾尿流。但這場乒乓球友好對抗賽的德國組織者有高招兒,他們準備了一百二十個特大啤酒杯,估計每隻容量應在七百五十毫升左右,每位運動員面前擺三個大酒杯,當眾倒滿鮮啤酒,每隻啤酒杯中放著一隻乒乓球,比賽的內容是看哪方先把啤酒喝完。把乒乓球含在嘴裡。比賽結果和乒乓球比賽的結果完全一樣,只不過勝負正好顛倒。中國選手竟有一半選手連三杯啤酒都沒喝完,更不用說口含乒乓球了。這回輪到德國人歡呼啦,所有在場的人,每人喝三大杯,啤酒之香瀰漫整個賽場。歡呼聲、碰杯聲和慶祝勝利的歌聲不斷,德國人夠狡猾的。
在杜塞爾多夫喝德國啤酒還讓人大開眼界,喝啤酒論“米”喝。
米是長度單位,不是容量單位,小學生都知道。但在德國喝啤酒喝得瘋狂,論“米”喝。
叫酒時,德國朋友很謙虛地問,要一米?兩米?還是一米五?當我還在不解的濛濛之中時,德國帥小夥已經單臂扛著“一米”送上桌來,原來是在一米長二十釐米寬的木盒中,威武雄壯地蹲立著十大杯德國啤酒。德國人幽默,喝“一米”,就是喝十大杯紮啤。我吃驚地看見相鄰那桌竟然叫來“兩米”!真夠嚇人震人的!
(三)
圖:德國人對啤酒感情特殊\資料圖片
不到德國喝啤酒,不知道在德國喝啤酒論“米”。在這裡,人人都似乎超凡脫俗了,人人都似乎在盡興盡情,隨心所欲:再也不用嚴肅、緊張、政治、職業了;再也不用虛偽、提防、焦慮、苦思冥想了;再也不用蠅營狗苟、阿諛奉承、以鄰為壑了;不再狐假虎威、表裡不一、齷齪無恥、賣身投靠、靠出賣他人染紅自己的頂子。這一時,無官無民,無上無下,無高無低,無貴無賤,無貧無富,無強無弱,都是啤酒的信徒,都是酒醉的一個人,一個簡簡單單的人。我在這群被德國啤酒文化完全陶醉的人海中突然萌發一念,這難道就是我們苦苦追求、為之奮鬥的理想主義世界?
在慕尼黑啤酒大廳曾見一“啤酒大V”,其雙手十指平端八隻裝滿金色啤酒的大玻璃杯,用中國話形象稱其是手把蓮花,四花八瓣。那是要有幾分功夫的。他平端高擎,臉像盛開的向日葵。那張臉我印象很深,粉中透紅,其圓其大堪比臉盆。這位頭戴短簷禮帽的德國漢子,四處撒笑,然後按順時針方向開始“長飲”,即一口氣要喝完一大杯德國紮啤,我估計一杯德國紮啤應在500毫升。真有有心人,當他一口氣喝完一大杯時,人群中竟有人齊聲高呼不到慕尼黑,就不算在德國痛飲過啤酒,正像中國人所言不到長城非好漢。
慕尼黑啤酒節我趕上了一個尾巴。當你走進慕尼黑時,你才能感受到什麼是啤酒的衝擊,什麼是啤酒的魅力,什麼是啤酒的文化,你才能感受到,你就是啤酒海洋中的一朵冒泡的啤酒花。
到處是歡歌笑語,到處是載歌載舞,到處是舉杯暢飲,到處是喝不盡的啤酒,舉不完的杯,到處是啤酒流淌泡沫的歡唱。我想起我們那個時代曾經製造過“紅色的海洋”,德國人在慕尼黑創造了啤酒世界的金色的海洋。
數十人、數百人、數千人、數萬人一齊舉杯,一齊高呼,一齊瘋癲,一齊痛飲,一齊似醉非醉,似痴非痴,一齊歡笑,一齊笑得那麼開心,那麼暢懷,那麼通達,那麼無拘無束,又那麼天真無邪。數十人呼,數百人呼,數千人呼,數萬人呼;數十人跳,數百人跳,數千人跳,數萬人跳;數十人變換姿勢,一手高擎啤酒杯,一手牽朋引伴,數百人相隨,扭腰擺肩甩屁股,數千人、數萬人緊緊相隨。沒人知道喊什麼,唱什麼,跳的是什麼舞,扭的是什麼腰;沒有人知道該先邁哪條腿,先跨哪一步;更沒有人知道這演的是哪一齣!但人人都被陶醉了,人人都被融化了,人人都在喊十秒、十秒、十秒!原來是在鼓勵別人十秒鐘喝乾一大杯啤酒。那漢子並不停頓,長喘一口氣後就又開始“長飲”第二杯,身不搖,膀不晃,頭不擺,手不動,笑容依舊。在“九秒、八秒、七秒”的歡呼聲中,他竟然暢飲完左手四大杯!不知何時,他周圍的人,包括我們,都舉著啤酒杯開始小步舞似的圍在他周圍跳著轉圈。這漢子果然有修道,不緊不亂,不慌不忙,又開始喝他右手高舉的四大杯紮啤。喝得依然那麼順暢,那麼歡心,那麼幸福,那麼渴望,絕無中國人喝白酒時的痛苦狀。當他最後一杯一口氣喝完時,周圍所有的人皆高擎起手中的酒杯,山呼海嘯一般地乾!
我以為此“啤酒大V”是德國爺們兒,後經證實,他德語說得比我強不了哪裡去,他是一位捷克啤酒發燒友。捷克人喝啤酒讓德國人服氣,也讓全世界服氣。
據英國《每日電訊》網站報道,全世界歐洲人對啤酒最情有獨鍾;但在歐洲,不是德國人最能喝啤酒,全歐洲乃至全世界最能喝啤酒的是捷克人。二○一四年,捷克人人均年喝啤酒一百四十三升。也就是說捷克人無論春夏秋冬幾乎每天喝一大杯紮啤。一個人一天、十天、百天每天喝五百毫升啤酒就已不容易,難的是捷克人天天如此,堅持多少年,堅持一輩子,無論男女老幼,這才是最難最難的啊!
據英國人測算的,二○一四年德國人每人每年喝啤酒一百一十升左右,全德國喝了八十九億升,相當於喝乾了八千九百個中國杭州西湖水,德國人真能幹!我不知道德國人一年生產多少升啤酒,但我能感覺出德國人的胃對啤酒是有感情的。
(四)
啤酒不是德國人發明的,也不是捷克人發現的。正像乒乓球雖然是中國的“國球”,但它不是中國人發明的,而是英國人的專利。
啤酒是亞洲人發明的,千真萬確。據專家考證,大約在一萬至一萬五千年以前,生活在埃及向北一直到伊拉克、伊朗一帶的人類開始採集野生大麥做食物,偶然的錯誤,使他們存放在容器中的大麥被雨水浸泡了,發酵了,野生大麥產生糖,野生酵母將大麥產生的糖轉化為二氧化碳和酒精。最早的啤酒不期而生,說起來比中國酒的誕生要早數千年。這樣推算,啤酒在世界所有酒類中是鼻祖,是老祖宗。這在當地楔形文字中都有記載,在已發現的古代圖案中都有繪畫和石刻。
啤酒真了不起。據說啤酒還曾拯救過人類。換個說法,啤酒還是人類的大救星。原來古埃及有個說法,說太陽神發現人類要反叛,就派女神哈托爾去懲罰人類。哈托爾手段狠毒,幾乎把人類消滅光。就在人類到了最危險的時刻,太陽神動了惻隱之心,又不便收回成命,就把啤酒倒入人間,讓哈托爾喝醉了,等她醉醒後忘記了自己的使命,用中國話說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類才得以活下來,沒有被那個叫哈托爾的女神滅種絕類。人類不能忘了救命之恩,不能忘了救命之人,那就是啤酒。
中國人何時喝上德國啤酒我沒找到準確的依據。但離我住處不遠是西交民巷,那是所大宅子,一百年前此豪宅住著的正是中國雙合五星啤酒創始人,現在已經是北京市文物保護單位了,至少在一九○五年大清王朝時,還留著長辮子的大清國民就開始喝德國味的啤酒了。中國人喝啤酒的歷史可能不比德國、捷克短多少,只不過中國人喝老白酒的歷史太長了,那時候誰還有心去品嚐被蔑之為“馬尿”的啤酒呢?
但中國人一旦喝起啤酒來就不是以西湖論量而是以太湖論了。據英國《每日電訊》調查,二○一四年中國喝啤酒全世界居冠,喝了五百四十億升啤酒,比德國人喝啤酒的總量整整多出五倍。拿破崙說得千真萬確,中國真是頭睡獅。
中國人喝啤酒也有“絕招兒”,讓德國“啤酒大V”也不得不敬而視之,那就是“吹”。
德國人一開始還教條機械地認為“吹”是氣象學上的一個專用詞語,大風吹過卑斯曼山谷。也難怪德國人不懂,因為“吹”這個借用詞在中國也不過二三十年,即使在中國,不是啤酒發燒友,也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更何況這個“吹”本身還帶有東北的“大子”味兒。
我的一位中國啤酒友,就是靠“吹”,“吹”倒了德國“啤酒大V”。
德國人喝啤酒都是拿杯“量”,沒看見拿瓶“吹”。“吹”也有“吹”的學問,“吹”的功夫是練出來的。德國人偶爾使瓶“吹”,也是要放氣,開瓶後要讓頂著蓋的氣先跑跑,讓沫冒冒,然後才開喝。這也恰恰是德國啤酒友的“軟肋”。歐洲人,包括澳洲人,凡我見者,飲酒即使是“暴飲者”,一口氣長飲到底,也都是大杯,且要“放氣放風”,讓沫先冒冒。中國啤酒友“吹”講究“飲前請搖晃”,使勁搖晃啤酒瓶,查看瓶中啤酒是否“翻江倒海”,白沫是否如“白龍上天”,然後突然啟瓶。這時白沫會像高壓水槍噴出的水柱直噴而出,據樂“吹”的飲者稱,那啤酒酒柱直衝口腔嗓門,順喉頭再直流食道,確有“飛流直下三千尺”之感。但沒有三五年“吹”史,是難以適應這種“吹”法的。德國啤酒友即使是“啤酒大V”也難適應中國這種“吹”法。當剛剛打開瓶蓋的啤酒剛剛放入口中,那場面煞是激動人心,但見泛著白沫的啤酒不但從德國啤酒友的嘴裡冒出,而且是從鼻孔裡直噴而出,然後是雙眼淚如雨下,一瓶未“吹”下,德國啤酒友已敗下陣來。中國好“吹”者已三瓶“吹”淨,據說不過是“漱漱口”,“毛毛雨”,剛剛才拉幕開戲。
我願意和德國朋友坐在夕陽下的花園裡,聽著施特勞斯的鋼琴曲,文文靜靜,悠悠然然地喝德國啤酒。
白頭翁新作《歷史的氣質》,全書收錄其近期創作的歷史散文40餘篇。
讀史使人明智,這就是歷史的氣質。不同的歷史故事,反映不同歷史時期的獨特氣質。《歷史的氣質》視野感十分鮮明,思想深邃,故事細膩,激情澎湃,異彩紛呈,讀之酣暢淋漓,使人既有歷史的現場感,又洋溢著家國之思、民族之情,令人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