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文學創作者彭小蓮:一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

6月19日上午10時許,中國第五代導演、編劇彭小蓮因病在上海去世,享年66歲。

彭小蓮,1953年出生於湖南,成長於上海。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其主要作品包括《上海紀事》《美麗上海》《上海倫巴》《假裝沒感覺》《請你記住我》等。其中《上海紀事》獲得中國電影華表獎最佳故事片獎,並憑藉電影《美麗上海》獲得第24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導演。

紀念|文學創作者彭小蓮:一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

短髮,凌厲的腳步,粗獷的嗓門,是與彭小蓮合作過演員的共同印象。和同班同學陳凱歌、張藝謀一樣,彭小蓮命中註定走上電影的道路,她將一生都奉獻給了電影和藝術。在電影之外,她也是一個活躍的文學創作者,從1985年在《收穫》發表《在夏天裡歸來》的電影劇本,到中篇小說《燃燒的聯繫》、《阿冰頓廣場》,還有靜靜躺在書櫃裡、至今尚未發表的《他們的歲月》,彭小蓮文學創作之路貫穿30餘年。

她寫父親,寫母親,寫家庭和朋友,寫被時代記住和遺忘的一切。在生前的好友眼中,她的文字細膩不乏大氣,既深沉又溫暖。在自序中她曾自白:“文學,是我生命中的上帝、我的信仰,讀書是我的祈禱,寫作是我的救贖,拍戲是我的夢想。”

直率、大氣、簡單、透明

《收穫》雜誌副主編、好友肖元敏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彭小蓮:“高高瘦瘦,臉龐白淨的少女迎面走來,很美,使人眼前一亮。”

令她詫異的是少女大大咧咧的個性:“她說話直率,有時甚至沒有深思熟慮就脫口而出,把別人得罪了,自己還不知道。喜怒哀樂,全部都寫在臉上,內心又極為善良。”

肖元敏在1980年代就認識彭小蓮,此後一直是她的文學編輯,與她保持密切的創作聯繫。彭小蓮的母親朱微明,曾是新四軍《前鋒報》總編、《大公報》的記者,解放後在上譯廠參與翻譯過70多部蘇聯電影。在文字上,彭小蓮繼承了母親的天賦。“她偏愛寫實,對人性和社會的剖析存在一定深度。無論電影還是文學,她追求的都是絕對藝術,是一個純粹的理想主義者。”

“她有一部作品,名為《理想主義的困惑》。試圖用自己的文字去闡述對理想的追求。儘管她曾經歷過困苦、曲折,但她的作品中,始終能體現人性溫馨和真誠的一面。閱讀她的小說,總能觸動內心最敏感的那根心絃。”

在好友、媒體人李宗陶看來,彭小蓮過著一種相當自律、勤奮的生活,每天鐵板釘釘有閱讀、寫作或者看片、剪片的時間,每週去游泳館4次,一旦飲食過量,會深深自責並加以改正。她不斷地為下一部電影積聚能量,也是為自己能夠依舊挺拔地走在馬路上。

“在採訪彭小蓮之前,我讀了她大部分的小說,看了上海三部曲,被其中罕見的屬於女性的感受力和再現能力打動。”李宗陶回憶。“見面之後,從她手裡買了她的紀錄片《紅日風暴》的碟,記得是300元。這片子讓她負債累累,我看得眼淚汪汪。”

在李宗陶眼裡,彭小蓮的小說和電影都很海派很有勁——有筋骨,也有一種很大氣的浪漫。這種大氣,或許不像人們傳統認識中的上海女人,或許可以一直追溯到趙丹、黃宗英那代人。其中,也有她對現實鮮明的態度,就像常常當發語詞的那一聲“切”。

“讀書和寫作,維持著我脆弱的生命”

彭小蓮曾在生前自序中坦言,她對“潮流”持懷疑態度,下意識在迴避“時尚”。“當我看著自己以往的寫作,我知道,我是如此的脆弱,這是一個既定的現實,我不能迴避,我只有面對自己……現在,我抱著一本一本的書,八零後的小孩都說:彭老師看的書,都是像磚頭一樣厚。”

“他們不能理解,我是要藉助這些書的力量,從噩夢裡重新走出來。不要指責我的軟弱,我曾經有過的堅強並不能讓我變得更加智慧,我願意承認自己的愚蠢,這沒有關係,我在錯誤中成長。”

對於藝術的精神價值,好友普遍形容她“眼裡容不得沙子”,為了理想,寧可捱餓、受窮。曾有人邀請她去拍幾十萬一集的肥皂劇,拍完起碼能進賬一百多萬,彭小蓮想了想,還是拒絕了,因為覺得痛苦——人生已經如此艱難了,還是要為自己尋找樂趣。

而她眼中的樂趣,卻屢屢在商業上受挫,彭小蓮承認這一點。“在找錢的時候,我顯得那麼愚蠢,我所有的拍片能力都在消失,我像烏龜一樣,一直在那裡爬著,爬得很慢很慢,卻不想放棄。”

彭小蓮生前最後一部作品,名為《請你記住我》。從劇本寫好到上映,整整十年——那裡面有她的電影夢,有歷史,有超現實,也有不由自主帶出紀錄片的痕跡。片中老電影人趙丹和黃宗英對電影的執著,也正是彭小蓮自己的執著。遇到好的鏡頭,她會半夜起來架起攝像機拍攝,也會為了一個完美的電影畫面,日日夜夜地在異國他鄉穿行。

在籌款不順的時候,她選擇回到小說的世界。有觀眾直言不諱地對彭小蓮說:“你的小說比電影好看。”在她眼裡,小說是一個人的戰爭,出征以後,只要頑強地打下去,即使把自己打得頭破血流,只要敢於堅持,還是會勝利。只要有一本好書、一個好的想法,她就可以在書桌前,老老實實坐上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從讀書到寫作,我找到了記憶,它維繫著我脆弱的生命。”

“我懷念彭小蓮,首先是精神上的獨立:不屑於這個時代定義的成功,不裝睡,不苟且。”李宗陶說。“有時候她也會稍稍妥協,但一觸底線馬上反彈,沒等資方回過神來她老早桌子拍過狠話放出了,於是沒戲——資本不投這種會為電影拼命的導演,只能說明它瞎了眼。”

“她活得體面,走得也體面,她是難能可貴的。這個時代,虧欠她。”李宗陶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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