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良將系列之龐德（下）

煮酒論英雄，且談三國人物。

龐德重大事件之四——轉投曹操經過及原因探究

說道這個，很多人覺得答案太簡單：馬超投劉備時龐德生病，留在漢中休養，不久曹操殺到，龐德沒來得及走只能歸順。如果您這麼想，恭喜您，答案錯誤。首先明確，有關龐德在漢中養病的說法來自《三國演義》，正史中並無龐德生病記載。至於龐德降曹真實原因為何，請往下看。

第一點，看龐德主公馬超的所作所為。馬超在漢中覺得受到張魯猜忌及漢中諸將的排擠，認為張魯不能成大事，於是密謀轉投劉備。《三國志》馬超傳載“魯不足與計事，內懷於邑，聞先主圍劉璋於成都，密書請降。”這個時間段大致為214年下半年，據裴松之注引《典略》載“（劉備）乃使人止超，而潛以兵資之。超到，令引軍屯城北，超至未一旬而成都潰。”講的是劉備暗中派人迎接馬超，並撥給他一支部隊南下成都，裝成馬超自帶兵馬支援劉備，精神上給劉璋施加巨大壓力。這裡要注意，馬超揹著張魯出來手下可沒有部隊，他是很狼狽的逃出來。據《三國志》馬超傳載“初超之入蜀，其庶妻董及子秋，留依張魯。魯敗，曹公得之，以董賜閻圃，以秋付魯，魯自手殺之。”馬超的庶妻董氏與兒子馬秋都沒帶出來，後來妻子被曹操賜予漢中大將閻圃，兒子馬秋被張魯殺死。馬超連自己老婆孩子都不顧，顯然不會特意叫上龐德一同跑路。

第二點，再來看龐德與馬超的私人關係。龐德最初是馬騰部將，追隨馬騰多年戰功赫赫。馬騰雖然早年間做過叛軍，但後來坐鎮關中時期頗得民心，據裴松之注引《典略》載“北備胡寇，東備白騎，待士進賢，矜救民命，三輔甚安愛之。”可以說馬騰雖然與董卓、李傕等涼州系軍閥有著扯不清的關係，但他為人相當寬厚，尊重士人，保境安民，在關中受到官民愛戴。其後馬騰服從曹操命令遷居鄴城，也是明確服從曹操。龐德對這樣一位好主公的感情不可能不深。哪知馬超接任後不顧父親跟兄弟全家老小几十口人性命，悍然起兵對抗曹操，直接導致父親馬騰被殺，夷滅三族。馬超對自己父親、老婆、兒子這些至親都不管不顧，龐德作為侍奉馬家兩代的大將不可能不心寒。龐德對馬騰一定有感情，但對馬超的感情基礎來源於馬騰，看眼馬超如此無情無義，龐德心中不可能無動於衷。翻遍史料，馬超時代找不到任何龐德立功的記錄，這不僅由於馬超集團發展不順，另一方面龐德恐怕為自己前途也感到深深的迷茫，跟隨這種離心離德的主公，誰肯拼死賣命呢。

第三點，再看曹操進入漢中的時機。215年七月曹操攻破陽平關，進佔漢中治所南鄭，張魯出逃，十一月張魯主動投降，漢中全境被曹操掌握。如果以曹操進佔漢中的七月份來算，劉備入主益州已將近一年。龐德若真想追隨馬超去益州，有大把時間與機會，不會一直沒有動靜。據龐德本傳原文“太祖定漢中，德隨眾降。”其實沒有特殊原因，龐德只是跟隨漢中眾人一起投降曹操而已。

曹操進入漢中後，封賞張魯及其部下，其中龐德的驍勇善戰曹操早有耳聞，畢竟當年陣斬郭援幫助曹操平定河東戰亂立過大功。龐德被拜為立義將軍，封關門亭侯，食邑三百戶。雜號將軍的號往往有特殊含義，立義將軍龐德立的什麼義呢？筆者認為，這裡指棄暗投明、遵從大義之意。龐德沒有追隨馬超，選擇跟張魯歸降曹操，是棄暗投明；曹操代表中央朝廷，馬騰曾入朝廷為官，此番龐德歸降，也算認同舊主理念歸順朝廷，是遵從大義。

龐德重大事件之五——襄樊之戰

建安二十三年（218）十月，宛城守將侯音、衛開叛亂，劫持郡守東里袞，倒向荊州關羽。龐德帶領本部人馬與曹仁會師，建安二十四年（219）正月攻破宛城，將侯音、衛開斬首。平叛過程一波三折，事件具體經過筆者在曹仁篇有詳細介紹，有興趣的讀者可以找來閱讀。平定宛城叛亂後，龐德跟隨曹仁南下駐屯樊城，迎戰北伐的關羽。

這裡有一點需要注意，龐德是隨曹仁南下樊城，是曹仁部將。龐德到樊城的時間比于禁要早半年，此時于禁還未出兵。演義中將龐德寫成於禁部將，是為方便對比兩人在這場戰役前後的各種表現，並非史實。歷史上龐德並非于禁部將，也沒有抬著棺材出征，于禁更沒有在龐德即將立功時鳴金收兵，這兩人在襄樊之戰中很可能面都沒見過，只是後來都被俘虜而已。

據《魏略》記載，龐德有個哥哥名叫龐柔，在劉備手下做事。樊城諸將因為這件事對龐德有些懷疑，擔心他會藉機叛逃。龐德本傳載其原話：“我受國恩，義在效死。我欲身自擊羽。今年我不殺羽，羽當殺我。”不知此言是否為後世史家加工附會，否則龐德這話太有預言意味，無怪乎在演義中被羅貫中誇張成抬棺出征，讓人感覺一出場結局就被定型。

不管龐德是否說過上文原話，但他的態度無疑非常堅決。在於關羽軍對戰時總是一馬當先。前文提過龐德在亂軍之中斬殺郭援，勇猛自不必說，關羽更是號稱萬人敵，於萬軍叢中斬殺顏良。兩人都是武藝絕倫的大將，打仗喜歡衝鋒在前。有一次兩軍遭遇，龐德見關羽就在軍中，毫不客氣，張弓搭箭就瞄準關羽射去。這一箭正中關羽額頭，當然歷史上的關羽頭頂不會戴綠色布帽，而是戴頭盔，所幸沒有受傷，但也驚出一身冷汗。這件事乍聽起來像小說家言，但確為真事，可見龐德武藝之精湛。

龐德作戰時常騎白馬，關羽軍士卒皆稱龐德為白馬將軍，非常忌憚。“白馬將軍”在漢末歷史上出現過兩次，既非趙雲也非馬超，而是公孫瓚與龐德。相比於高開低走，一手好牌打稀爛的公孫瓚，龐德從武藝、品德都堪稱古代武將的模範。

面對來勢洶洶的關羽大軍，曹仁派龐德分兵在樊城以北十里處紮寨作為呼應。筆者分析，龐德所部的任務很可能是接應于禁七軍，但龐德是否見到過於禁史料沒有記載。于禁統帥七軍約三萬兵力，筆者在於禁篇中講過，曹仁與于禁的關係為平級，龐德作為曹仁部下，部隊不會與于禁軍混合，于禁與龐德應當分兩處紮營。

建安二十四年（219）八月，大雨不斷，在連續十幾天的強降雨後漢水暴漲，突發嚴重洪水，樊城外洪水有五六丈之高，樊城外的龐德與部將們登上東岡的土丘避水。關羽親自乘船指揮進攻，用大船將土丘四面包圍，弓箭連續不斷地向龐德射去。龐德毫不示弱，也用弓箭回射，並且箭不虛發。但終究寡不敵眾，部將董衡、董超等人打算向關羽投降，龐德將他們全部斬殺，以示決死之心。從清晨力戰至下午，關羽軍攻勢愈發猛烈，龐德軍弓箭已經射盡，於是關羽軍登岸，兩軍開始短兵接戰。

據龐德本傳載，眼看關羽軍士卒不斷逼近，龐德對身邊督將成何說道：“吾聞良將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毀節以求生，今日，我死日也。”鼓舞士氣繼續奮勇拼殺，戰意更加高昂。無奈水勢越發洶湧，手下將士先後投降，龐德根本制止不住。最後龐德身邊只剩部將一人，士卒二人，四人且戰且退，乘上一條小船準備逃回樊城。但湍急的水流將小船打翻，龐德弓箭落入水中，只能抱著船身漂在水裡，被關羽軍俘獲。

龐德重大事件之六——誓死不降，慷慨赴難

且說龐德被帶到關羽面前，挺胸昂首看著關羽，絲毫沒有下跪的意思。關羽剛取得大勝，水淹七軍、于禁投降，何等威風。對於有“白馬將軍”之名號的龐德，關羽自然也很欣賞，於是帶著得意的微笑說道：“將軍的兄長正在漢中，我也打算對將軍委以重任，將軍不趕快投降還等什麼呢？”

龐德不但絲毫沒有投降之意，反而痛斥關羽，據《三國志》龐德傳載其原文：“豎子，何謂降也！魏王帶甲百萬，威振天下。汝劉備庸才耳，豈能敵邪！我寧為國家鬼，不為賊將也。”這段話說得鏗鏘有力，十分決絕。關羽何等高傲，龐德如此不給自己面子，是絕對不能容忍的，於是下令將龐德斬首。

曹操聽聞龐德被斬悲傷不已，為之流下眼淚，封龐德二子為列侯，以示撫卹。

建安二十五年（220），曹丕即王位，追賜龐德諡號為壯侯，追封其四子分別以關內侯爵位，食邑各百戶。

龐德之死讓人惋惜不已。筆者寫到這裡不禁想，如果勸降的不是性格高傲的關羽，換成劉備、諸葛亮，哪怕換成張飛恐怕勸降機率也要大些，畢竟張飛有對嚴顏成功勸降的經歷，他對這類硬骨頭是越硬越欣賞，與關羽性格恰恰相反。

不過龐德之死更大可能是必然，即便換成其他人勸降也無濟於事，畢竟龐德家眷都在鄴城，自己如果投降，舊主馬騰就是前車之鑑。畢竟像馬超那般不顧至親性命的人還是少數，無怪乎龐德傳中，無論屯駐樊城時，還是關羽勸降時，他人都拿龐德之兄做理由，而非舊主馬超。這裡筆者推測，龐德與馬超很可能已經決裂，考慮到馬超不僅連累宗族，還背信棄義害死開城投降的涼州刺史韋康，龐德追隨馬超逃到漢中後很可能對馬超已經心灰意冷。他徹底看透馬超為人，拒絕繼續追隨南下益州。

龐德轉投曹操，是自己選擇的道路，並非其他客觀原因，諸如生病等等，並不存在。正因自己選擇，所以要為自己的理想信念奮鬥到底，他之前效忠馬騰心甘情願，為馬超、張魯做部下更多是無奈，是封建時代武將忠君道德的束縛。加入曹操麾下，他內心秉持的信義決不允許再次改換門庭，這正一名有理想、有氣節的武人的選擇。所以，筆者要說，龐德家眷在後方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龐德打從漢中歸降曹操開始，就已打定決心，絕無變節可能。無論當時還是後世給他的讚譽，都當之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