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何以慰風華

散文:何以慰風華

少年的酒

“少年去拜師,帶了兩瓶酒”。下午三四點鐘的光影裡,年逾五旬的他站在四樓的陽臺處,看風在吹,忽然就想起了這句話。窗外,風在吹,樹在搖,遠處的爬山虎紅了半邊天。

他就想:倘若這陣風一直吹,一直吹。吹過了田野,吹過了河水和流雲,會不會吹到祁連山的那一端?然後一直向北吹,向北吹,會不會就吹到每一個日子的來處呢?

就像這陣風一直吹,一直吹,會不會就吹到那一天,恰好遇見那個少年在山路上走。

蜿蜒的山路從山的深處來,灰褐色的山上沒有草,沒有樹木和小鳥。穿著布衣的少年高昂著頭,急匆匆地走,一側的肩頭挎著手工縫製的布書包。

淘氣的風趕過去,呼呼地吹口氣,拍拍少年的臉,再呼呼地吹口氣,揉亂少年的的發。風輕快地圍著少年兜圈子。少年不得不眯了眼,瑟縮了脖頸,低頭往前趕。

有人說山下那座荒蕪的廟裡來了一個年輕人,每天清晨在山路上飛,就像鳥兒展著翅膀輕盈地飛。“那絕對是一個滿身功夫的大英雄。”那人賣弄地說。

散文:何以慰風華

英雄這個詞就像一道光,射進了少年的心房。少年恍惚就看見白鬍子的姥爺站在了眼跟前,姥爺擎著個旱菸袋,一把羊鞭子插在腰裡邊,嘴裡嘟囔著說:“自古英雄出少年。”

少年要做英雄。少年需要師傅。師傅在山下。拜師要用酒!想到拜師,少年的腦海裡首先閃出酒,想到酒,恍惚又看見自己跟在穿著長衫的爺爺後面,提著酒往學堂裡去。

學堂裡的先生是本家的三叔,一向威嚴的爺爺居然恭恭敬敬地向著三叔行了禮,然後,鄭重地把少年交過去。少年捧著酒,喊一聲:“三叔。”爺爺威嚴地說:“叫先生!”

那一聲先生,恍然又在耳邊了。此刻,五旬的他站在窗前看著風在吹,恍惚間以為自己又是那陣風了,那陣風正在追過去,追著少年往山下跑。

天高雲淡,風在吹,少年急急地走。風輕盈地舞,抖抖衣袖,便一縷縷溜進了書包裡,兩個瓶子款款地安放在書包裡。

即使在灰暗的書包裡,風也認出那是酒,搖一搖光溜溜的瓶身,一陣水波晃悠悠地蕩起來,清冽的酒香好像就要溢出來。

媽媽縫的書包,爺爺釀的酒,奶奶蒸的白饅頭,還有爸爸帶回來的米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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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英雄這個詞,少年就從眼前跑遠了。年逾五旬的他的嘴角微微地咧了咧,一抹笑意浮起來。什麼是英雄?是啊,關於江湖,或者英雄,他早已不屑於去琢磨了。

眼前的時光裡,他覺得還是去看看植物們更重要。那些豆子們,稻子和麥子。那些蘋果,葡萄,還有無花果和橄欖。還有跌落的花瓣們。

它們遇見他,就像種子遇見土地,就像風遇見蒲公英,就像它們隨意地在那裡,然後他隨意地帶回來,放置在陽臺上。

然後在某一天,他隨意地拿出幾樣來,走到陰臺的角落裡,一些罈子,一些酒麴在那裡,那些糧食和水果會在那裡面慢慢地發酵,昇華,濃縮成一滴滴清亮香醇的液體。

少年們都說那是世上最好的酒。少年們漸漸地長大了,成了男人了。於是,男人們都說最好的酒在這裡。

沒有人知道他用什麼方子,又如何釀出那些最好的酒,就像沒有人知道為什麼那一天,少年沒有找到師傅。少年依舊時常往山下跑,偶爾定神看看廟裡面,卻再也沒有拜師的念頭了。

風還在吹,他依然在陽臺上。陽光鋪在綠油油的植物的葉子上,他慢慢地抓起一把來,湊在鼻翼處,輕輕地聞。有一天,你們會成為酒。他自言自語,對著糧食和果子還有花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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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酒

女孩忽然就說:“要喝酒!”

“你要喝酒?哈哈哈……”幾個女人笑作一團。女孩很固執,就是要喝酒。雖然,今天女孩十八了,在女人們的眼裡,依然還是那個嬌嬌柔柔的小女生。

女人們和往常一樣不以為然,當她是孩子,當她說鬧呢。

“不,就要喝!就要喝!”女孩第一次語氣強硬地說,第一次執意拉著她們的胳膊,眼神堅定地說。女人們詫異地看過來,看見了一張青春的臉龐。

那容顏裡洋溢著純淨,美好和激情。女人們心疼了,心動了。

“好,喝吧喝吧!帶你去喝酒!生日的蛋糕就放在桌上吧,讓蠟燭盡興地燃燒吧。”三個女人帶著女孩出了門,出門右拐,抬頭就看見了不遠處的一家小酒館。

酒館很小,迎著裝飾古舊的招牌,掠過在風中飄搖的紅燈籠,經過有些暗淡的燈光,女人們捏著衣裙,款款移步,小心地穿過窄小的走廊。

一個掛著簾子的包間裡,低矮的屋頂,灰舊的沙發和斑駁的酒桌,女人們猶豫著,要不要坐下來?女孩已在搖曳的暗光裡,率先坐進了裡面的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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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一壺‘女兒紅’。”女孩對跟上來的夥計說。“你確定要的是‘女兒紅’?”“當然。”女孩篤定地說。女人們都笑了。

後來,女孩從成了婦人,成了母親。她遇見了很多酒,自然也少不了喝酒。偶爾,女人會想起十八歲的那天,想起在昏暗的光影裡,第一次看見紅澄澄的“女兒紅”。

光影裡,“女兒紅”倒在杯中,煞是好看。女人恍惚在這樣的好看裡,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刻。

“來吧來吧,來四壺!”女孩興奮地叫嚷。小菜還沒有端上來,酒還在暖爐裡溫熱著,女孩已急急地端過來,急切地喝了一大口。

緊接著,女孩就大聲地咳起來,伸長了舌頭,憋紅了臉。

“換了吧換了吧。”那些看著女孩長大的女人們嚷嚷著。她們說:“換一大壺燙好的黃酒吧,那才像女人喝的酒。”

那天,溫熱的黃酒倒在了杯中,女人們在酒意裡,說著歲月,說著好容顏,說著心事和苦澀。那天,女人們都說酸酸的泡菜很合口味,辣辣的炒涼粉很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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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女孩一個人倒著小酒壺裡的“女兒紅”,有模有樣端詳著,有滋有味地細品著,很有個性地盯著那個滿臉稚氣,羞澀的小夥計,仰著眉頭吆喝著:“來,再上兩壺。”

無數次的回味裡,女人都承認,其實“女兒紅”一點也不好喝,沒有想象中的醇香,亦沒有嚮往中的滋味。

她從來沒對人講過:其實第一口“女兒紅”喝下去,她忽然就怯了,怯了其中的辛辣,怯了其中的苦澀,怯了那說不清的突如其來的難受滋味。

這就是酒嗎?這就是嚮往的味道嗎?十八歲的女孩逞強般地喝下一壺“女兒紅”,自此之後,女孩再也沒喝過“女兒紅”。

她現在偶爾會煮一壺酒,地道的黃酒,切成片的上好材質的黃芪,黨蔘,一把紅色飽滿的枸杞,一塊黃色的冰糖晶瑩透亮,它們混合在一起,在藍瑩瑩的爐火上慢慢地熬。

淡淡地酒香漫過來,女人置一把白潤簡約的茶碗於陽臺的案几上,看著月光游進來,窗外枝葉搖曳。

至於“女兒紅”,女人從來沒想再喝一回。

文/綿綿;歡迎關注中財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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