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的幸福生活

農業 睡眠 歷史 深情是道菜 2018-12-12

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我認識了老李。

老李生於1950年,今年68歲,是新疆烏魯木齊市鐵路退休工人,原籍甘肅省臨澤縣。

稍稍關注點歷史的人都知道,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是新中國成立後國家最困難的時期。旱災水災等自然災害頻發,再加上工業與農業生產比例的失調,人力物力主要傾向於鍊鋼鍊鐵等重工業,農業歉收,因而,在全國有好多地方都鬧起了饑荒。老李生活的隴西大地上,更是乾燥少雨,風沙彌漫,旱災嚴重,人們過著寅吃卯糧、朝不保夕的日子。

老李的父親是在他四五歲還不諳世事的時候(1955年)因病去世的,一貧如洗的家庭失去了頂樑柱,真可謂雪上加霜。1958年,家裡到了幾乎揭不開鍋的地步,母親忍痛把年幼的小妹妹抱送給了一戶人家,於深秋10月的一天,帶著8歲的老李,隨逃荒的人群,搭上了去新疆的火車。

那時候,蘭新鐵路還沒有貫通,火車只通到新疆哈密市,下了火車的人若想再往前去,只能搭乘來往運貨的卡車或徒步了。為了不讓關內大批的流民都湧入新疆,國家有關部門在哈密設置了檢查站,只允許符合出關條件的復原退伍軍人和像河南、安徽等人口稠密地區的人遷移新疆,其餘不符合條件的,都要打道回府。老李母子是屬於不符合條件的,只能悻悻地返回了老家。

老李的幸福生活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回去一個多月後,老李因為有個遠在新疆烏魯木齊當卡車司機的姐夫,他利用開車接“移民”之便,把老李從老家帶上了車,並把他藏在副駕駛前面伸腳的地方,上面放上行李做了掩蓋。當車子在檢查站矇混過關後,老李總算到了新疆,暫時住在姐姐家裡。

那年月,城市人家都要憑糧油票買面買油,每人每月供應不足二十斤糧食、幾兩清油。因此,家住城市,生活本很拮据的姐姐家,由於老李的到來,那口糧就更緊張了。老李在姐姐家待了二個多月,並上了二個月的學(一年級)後,實在沒辦法,只好由費了一番周折,也從老家逃荒到新疆的嫂子,把他從烏魯木齊帶到了奇臺縣有個叫烏馬場的地方去落腳。

可以說,烏馬場就是逃荒的人聚集的地方,因為那裡荒地多,人口少,因此,當地政府給那些外來的人基本都落了戶口,並安插分流到各個生產大隊。這樣做,起到了一舉兩得的效果,一則使居無定所的流民有了安身之地,二則勞動力增加了,使許多廢地荒地也得到了充分的開發利用。

這些流民初來乍到是沒有房子住的,於是他們就都自個兒選個合適的地方挖“地窩子”住。所謂地窩子,就是在地下挖個幾平米不等、一人多深的方形土坑,用木頭、葦草、麥草、泥土等蓋好頂,然後在一面牆上開個門(門道只能是斜坡狀直通地表),留個小窗,這地窩子就算建成了。白天,社員們在農田地裡幹活,到做飯吃飯和晚上睡覺休息的時候,人們就各自回到自家的地窩子裡。老李和嫂子住的地窩子,是嫂子挖好請人幫忙搭建的。晚上在地窩子裡睡覺,因為沒有被子蓋,老李只能穿著單簿的衣褲,蜷縮在鋪在地上的麥草裡。

次年,政策放寬了些,老李的母親也到了新疆,來到了老李身邊。大人的活老李是幹不了的,生產隊就給他安排去放豬。他放著隊裡二十多頭豬,每天可以掙到5個工分。早飯後他把豬趕到草灘上啃食豬草,下半午等豬差不多吃飽了,就把它們趕到豬圈裡。放豬,有時豬聽話了,一天也就輕鬆地過去了,可有時豬撒野了,東奔西跑,動不動還跑到莊稼地裡,那可就麻煩大了,趕了這邊趕那邊,等他把豬都收攏,人已經被折騰得暈頭轉向、精疲力盡了;要是豬遭踏了糧食,還要挨生產隊長的批評……

老李的幸福生活

放了二年豬,十歲出頭的老李開始放羊。生產隊養了一百多隻羊,老李也是早出晚歸、盡著一個牧羊童應盡的職責。可是,有一天大清早,當老李到羊圈門口準備放欄的時候,眼前的一幕使他驚呆了,只見一隻惡狼正在撕咬著一隻羊,地上已經被咬死了幾隻,鮮血淋淋……狼見到有人來,迅速躥出羊圈逃跑了,但老李已被嚇得魂飛魄散、癱倒在地……

再大一點,也就是十二三歲的時候,老李放下了羊鞭,拿起了馬鞭,隊裡讓他放牛、放馬了。夏天,他帶上乾糧,把牛馬吆喝到幾十裡遠的水草茂盛的天山裡面去放,十天半個月才回家一次,回來也是因為帶的食物吃完了,再來拿點。白天放牧,餓了啃幾口乾糧,渴了喝幾口河水,晚上就躺在大松樹下面成年累月落下的幹松針上過夜。不過,那時候老李已經有被子蓋了,是母親用老李放羊掙工分分得的錢給他縫製的被子,讓他走到哪裡帶到哪裡,但睡覺時他只能把被子對摺起來,鋪一半蓋一半。山裡的晚上,夜風清冷,樹林中的貓頭鷹還時不時地發出怪叫;遠處的山上有時也隱隱傳來狐狼“嘔嘔”的叫聲……好在山裡居住著哈薩克族牧民,他們有看家護院的獵犬……

夏天在山裡放牧,冬天一到,大雪封山,牲畜都要趕下山,趕到生產隊裡。放牧也是白天趕到離村幾裡遠的葦湖裡去放,讓牛馬吃枯黃的湖草、葦葉,晚上再趕回到棚圈裡。有一天老李去放牧,天氣驟變,冷風嗖嗖襲來,大雪鋪天而降。他穿著破棉襖棉褲,騎在馬背上,揮著長鞭把牲口往回趕,但等到把馬兒、牛兒趕回來時,已被凍得手腳冰涼,渾身發抖,連小雞雞都凍得失去了知覺……

冬去春至,寒來暑往。一晃,四年過去了,老李也由牧童長成了十六歲的小青年。說實在,他聽厭了牛哞馬嘶的叫聲,也看倦了山村的道道坡、條條嶺,他想目睹村外的世界,他渴望有新的生活……

他來到了烏魯木齊,第二次投奔姐姐家。由於城市建設需要,姐夫就給他聯繫好了挖管道的活。他每天要完成挖五米長一米深的管道任務,才掙人家1.8元錢。挖了一個夏天的管道,老李手上磨出的層層血泡,最後都變成了厚厚的老繭,人也黑瘦了一圈。夏秋過去,冬天來到,管道挖不成了,姐夫又讓他到六道灣蔬菜基地的菜窖裡去做搬運工,搬運儲藏蔬菜。由於老李不怕苦、不怕髒,踏實能幹,每年到秋冬季節,菜窖都要叫他去幹,而那些幹得不好、偷奸耍滑的,第二年就不要了。

1970年,20歲的老李終於扔下了挖管道的鐵鍬鎬把,脫下了搬蔬菜的塵衣垢褲,幸運地在烏魯木齊鐵路局招了工。

有了正式的工作,可以說嶄新的生活開始了,老李自然欣喜不已,但作為鐵路工人,哪裡有活就得到哪裡去。老李先是被派到青海省修鐵路,一干就是三年;接著又被調往陝北,修延安鐵路,一干又是三年;76年震驚中外的河北唐山大地震發生了,老李所在的那批人馬又從延安被調去抗震救災,一直到77年年底才重新回到烏魯木齊。回來後,又被安排到吐魯番去修南疆鐵路,真可謂一路馬不停蹄、風塵撲撲……

人生不能只有工作,也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生活。1978年春,28歲的老李經人介紹,和一位外單位上班的姑娘結了婚,並且年底就有了自己的兒子。也在那年,由於母親病重需要人照顧,單位考慮到他的實際情況後,把他調回到烏魯木齊火車南站,搞建房搭棚的工作。

因為老李在工作期間偷學了一點廚藝,1982年,他被調到火車上當了一名炊事員。“嗚嗚嗚嗚……”當啟動的列車發出清脆的汽笛聲劃破黎明寂靜的時候,老李和夥計們早已蒸好了饅頭、熬好了稀飯、拌好了涼菜,使旅客們吃到可口的早餐;“轟隆轟隆……”當列車在廣袤的大地上行駛在蘭新線、隴海線的途中時,老李又做好米飯、炒好菜,使人們盡享午餐;當夜幕降臨、一切安靜下來的時候,老李又為大家做上葷搭素配、勁道耐嚼的湯麵條,使客人在回味中進入夢鄉……

自從上了火車,老李一干就是30年,直到2012年光榮退休,才依依不捨地告別了那日夜奔馳、東去西往、遠去的列車……

老李的幸福生活

現在的老李過著這樣的日子:

喬遷新樓屋敞亮,

退休薪金年年漲,

晨去公園勤鍛鍊,

傍晚遛狗馬路上。

悶了抽支提神煙,

樂了喝杯老白乾,

飲食合理去調配,

睡覺睡到醒自然……

不經一夜徹骨寒,哪得梅花撲鼻香。是的,老李在奔向通往幸福的列車上,在奔向幸福生活的道路上,歷盡了貧寒,歷盡了苦難,守住了平凡,守住了寂寞,才有了今天的日子。

莫道槡榆晚,微霞尚滿天。祝福老李,晚年生活更加安康、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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