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耕文化正在消失，下一代恐怕只能在書本上了解農村了，誰之過？'

農村十屋九空，這似乎已經是老生常談的問題了，事已至此，也不可能再回到從前，作為一名快要步入五旬的我——老農，心裡或多或少還是有些感慨，但又不知該感慨什麼。

洗腳上田這麼多年，能力有限，我在城裡混得並不好，每天必須早出晚歸去覓食，歇一天心裡都不踏實，總覺得入不敷出，不得不拼老命賺點小錢。

和我一般境況的不在少數，可能是自卑吧，我認為這世上誰都過得比我好，我是最慘的一個。

這天，我和同事在一起聊天，無意中感嘆日子難過。一位比我年齡稍大的工友反問：“現在的日子還不好過嗎？”我無言以對。我不敢把自己的難處說出來，怕人家笑話。但是，想來想去，一切的難處不過都是賺不到多少錢，日子過得緊巴巴而已。

相對於以前在農村的生活水平，現在著實有了很大的提高，有乾淨的房子住，有水泥路可走，孩子也能在城裡讀書，還能用上冰箱和空調，兒時是想都不敢想的。

記得小時候在酷熱的夏天，家裡別說空調，就是風扇也沒有，熱了就用扇子扇扇，扇得手都發酸。五分錢一根的冰棍吃一根想兩根，看場露天電影是人生最大的享受。晚上蚊子特別多，叮得人睡不著覺，便扯些野辣椒苗放在癟谷裡一起燒，蚊子是薰得不敢近身，人也嗆得難受。

那樣的苦日子伴隨著我整個童年，可我並不覺得苦，反而感覺日子過得很有滋味。回頭望望，之所以苦而不苦，是因為那時少不更事，不知道為未來發愁，一切都有父母撐著，正所謂“少年不識愁滋味”吧。

父親不僅會舞獅子，還會吹笛子，來了興致就坐在床沿上鼓著腮幫子吹得噼噼響，但也只會吹幾首老曲，好比《東方紅》。我試著也吹了幾次，而橫豎吹不響，只是往外噴口水的聲音，應該是氣不夠大的原因。

母親沒有文藝細胞，但會很多手藝，用麥稈編草帽，用竹條編雞籠，用舊衣服做布鞋等等。她還會紡紗，晚上一盞油燈，一輛紡車，她一手捏著棉條，腳踏紡車，吱吱呀呀紡得特別順溜。有一次，我偷偷模仿母親紡紗，不怎麼成功，紡的紗不能用浪費了棉花，捱了一個栗鑿子再也不敢輕易去動那紡車。

最有能耐的當屬爺爺，他會用稻草打草鞋，打的草鞋自己穿，合腳又舒服，省了不少買鞋子的錢。我問過父親會不會打草鞋，他坦言不會。冬天灶膛前的石墩子坐上去屁股感覺冰涼的，爺爺用稻草編個坐墊往上一擱，既暖和又鬆軟，不知有多好。編草墊子父親沒說不會，只說懶得編，拿扎稻草往上一擱也可以。我覺得很有必要把爺爺的手藝學到，於是學著用稻草做了個鳥窩往樹杈上一放，希望鳥兒去裡面住。晚上爬上樹去瞧了幾回，沒一隻鳥在裡面睡，可能是我手藝不到位吧，小鳥不喜歡。

而今，爺爺奶奶都去了極樂世界，父母親也七十多歲了，這些都成了遙遠的記憶。在城市的夾縫裡奔波、掙扎，我很少有閒情來回味過往，一心想的是明天該幹些什麼，明年該怎麼辦，好像未來的一切都姓“愁”，就是沒有暢然的一天。

還有一個多小時我又想出外覓食了，看到電腦我的手又有些癢癢，想敲幾個字，想喚回點什麼不該遺忘的記憶。這是源於有個從老家來的親戚，見到和我年齡相仿的他，心不禁又陷入往事。

我這一輩帶著下一輩身不由己地闖入了城裡，誰又能找到踏實的生活座標？誰不是放下生命本該有的閒情逸致不停地透支？如果說生活就是競爭，我們又是在競爭什麼呢？

泱泱農業大國，我們這些名副其實的農民卻在城裡飄搖，這是我們的失職，我們的錯。

猛地，我感覺長輩們的那些看似只是因生活而有的手藝，還有那些世代相傳的信仰，對五穀豐登的嚮往及風土人情，其實就是農耕文化，且歷史悠久，影響著一代又一代的人。然而，到了我這一輩再也無法傳承，這能算是遺憾嗎？

人類在發展，時代在進步，我們農民的歸屬感在何處？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嗎？我不知道。

老鬼20190811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