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同學，一別數年。前不久，卻機緣巧合，方得一見。回想當年，不勝感慨，今閒筆記之，搏人一笑。
彈 球
“彈球”的綽號，來自他姓“譚”，且肚子滾圓。記得他高中時，個頭不高，其貌不揚，還有兩顆閃亮亮的黃板牙。不是鑲的，是吃水含氟高的緣故。他一開口，就神采飛揚，唾沫四濺，彷彿世間的事，沒有他不曉得的。按現在流行的說法，我和“彈球”應是“老鐵”。我們在一起趴過兩年被窩，且有趣事兩則。一是：“彈球”曾喜歡一名女生，久攻不下，磕頭作揖求我指教。我支招：尋一大紙，畫紅心101顆，每顆紅心寫上女生姓名，定能感動佳人，俘獲少女心。彈球轉動黑豆小眼，久視於我，我心擂鼓，臉卻平靜似佛，他即信以為真。果用數節課認真畫心，然後親手交於女生。女生看後，粉臉變黑，罵一句“神經病”，摔紙而走。看著他如遭雷擊，聽著他如泣訴說，我內心狂笑不止，臉上卻不敢絲毫流露，偽裝勸之說“此女平凡爾爾，根本不值一追。”
其二是：他和我洗澡之事。那時學校無澡堂，洗澡得去街上。逢週日，我和他結伴而行，買了澡票，一人再領把鎖子，把衣服放在小格鐵櫃，鎖上。鑰匙用皮筋繫著，戴在手腕。洗完澡，彈球卻不見了鑰匙，求澡堂師傅砸開鎖子，自己賠償費用。然砸開了，他卻又記錯了號。久思，又想起一號，求再砸鎖，但卻不再應，只允眾人散去後，砸所剩未開者。彈球無奈，只得光屁股靜等，從中午捱到晚上九點方得脫身，按他的話說：“奶奶的，這澡洗的都能申報世界紀錄了。”
而今“彈球”，久在行政，為官一方，早沒了往日的稚嫩，有的是牙白臉豐，成熟穩重。
老 段
老段其實並不老，且是同學中偏小的一個。
之所以叫老段，是他身上有一股說不出的“夫子”氣。老段是典型的“讀書人”，臉白身子薄，不善言談，頗為靦腆。聽人談話，不論飲食男女之俗事，還是國際風雲之變幻；要麼他一語不發，要麼呲牙一笑，不置可否。他喜歡的是古典文學和世界歷史。他一年四季，衣服少變，大多灰黑兩色。到冬季時常穿一雙翻毛大頭鞋，遠遠看去鞋比頭大，一步一晃，不緊不慢，而胳肢窩也多夾兩種書，文學或歷史。
天下之事，亦是其妙。誰也沒想到最是蔫巴的老段，竟然和班上最鬧騰的Z女生還有一段傳奇的羅曼蒂克。據說還是那Z女生主動出擊，窮追猛打。人道是，女追男，隔層紗，Z女捅破了這層紗，老段就無力招架，最後束手就擒，倒在了溫柔鄉里。遺憾的是高中畢業後 ，老段去了西安讀大學，女生卻南下去了廣州。雖然開始也是鴻雁傳書，一種相思，兩處閒愁，但天長日久，距離打敗思念，最後就一別兩寬，就各生喜歡了。失戀了的老段，據說喝了一瓶高度西鳳酒，然後大喊了一句：“天涯何處無芳草”就醉倒了。
現在老段是一所大學的教授，這個職業和他的性格頗為契合。同學相見，都是互生感慨，相談甚歡，唯他，漠然如陌路，拿著筷子，夾口菜，呷口湯，大朵快頤，猶如無人。
牛魔王
“牛魔王”，聽這個混號，倒是有幾分嚇人的。但這個稱呼和老牛本人名不符實。因為老牛他是一個善良而實在的人。稱作“牛魔王”，因他姓“牛”，且長得高大威猛。可這個“牛魔王”還是高度近視，鼻尖上天天架著秀氣的眼鏡，離開了眼鏡，他就大概只能“摸索”前行。老牛說話也慢，遇到急事就更不利索，吭哧半天，臉憋得發紅，卻吐不出一個連貫的句子。這樣的人，怎麼能當了“牛魔王”。
老牛家在縣城，離學校也不遠。平時學校有個勞動，他都是積極響應，譬如大掃除，老牛就自願從家裡扛來鐵鍬，拉來架子車。老牛這人力氣大，還有憐香惜玉之心，看到女生幹不動了，就主動過去幫忙。這時男生就噓聲一片，老牛就會弄得臉紅脖子粗：“就——不許——幫——個忙——”看著老牛結巴，大家又是一片大笑。
老牛愛幫助個人。鄉村來的同學，缺個錢，借個宿，求到老牛那，他從不拒絕。有的人借了錢能及時還，有的借了就是黃鶴一去不復返，老牛最多會在背後嘟嘟幾句，可鮮有計較。
我和老牛關係極好，還在他家住過一段時間。特別是冬天，暖烘烘的熱炕，甭提有多舒服。可老牛讀到高二時，因為家裡找了工作，便輟學了。他先在一家銅絲廠工作，後來辦過超市，開過推土機。這次相見，他又說在包一些小水電工程。
老牛有兩個女兒，聰明又漂亮，老牛提起時一臉開心。我本打算去看看他的父母，卻因時間關係，未能成行，心裡頗有幾分歉疚，但願他們一切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