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十年青春—記錄黑龍江嫩江農場知青生活(2)

嫩江 北大荒 牛群 畜牧業 我們的十年 今晚前沿 2018-12-16

2018年,對於我們這代曾有過上山下鄉經歷的人來說,尤為值得紀念。時間如梭,距離我去黑龍江嫩江農場上山下鄉已經整整50年了。想過好幾次動筆,寫下我們這一代人曾經歷的故事,但回憶往事總是喜憂參半。今年,當我時隔40年,終於回到為之奉獻了10年青春的黑龍江嫩江農場時,往事一幕幕被喚起,我決定開始動筆,打開那些塵封多年的記憶,完成自己多年的心願。


作者 — 徐鴻起

我們的十年青春—記錄黑龍江嫩江農場知青生活(2)

第二篇 幾段難忘的經歷

1、掉進大坑

記得有一年的夏秋,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我們一行人走了十幾裡的山路去八分場看露天電影。露天電影,是我們那時唯一的精神食糧,一行人走十幾里路根本感覺不到累,只覺得興奮,因為我們能看到電影了。

回來的時候,我們所有人還沉浸在電影的情節中,踏著齊唰唰的步伐走在夜色的小路上,極速地往回返,可是走了半天也沒走出八分場,只是在場邊上來回繞圈子。當時我們心裡很恐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後來才知道,原來我掉進了挖土脫泥坯留下的大坑裡。最後還是嚮導把我們帶回到了分場。

之所以會掉進大坑,是因為我們長期營養不良,身體嚴重透支,我們得了夜盲症。後來,醫務室給一部分人注射了維生素,有的知青叫家裡人寄來了魚肝油,食堂也改善了幾天伙食,很長時間後我們才逐漸恢復了視力。

2、發燒兩天兩夜

1972年9月份正是秋收季節,早晨連長喊著“出工了”,每個人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鐮刀往宿舍外集合,可是我剛要起來就發現腦袋昏沉沉的,渾身痠疼全身發冷,強支撐起來的身體只能又躺下……那次生病,我足足昏迷了兩天兩夜了,醫生疑似診斷為當地的一種病叫“出血熱”,因為我的腋下發現了一些紅斑點,他們以為我快不行了。最後醫生找獸醫所借了幾支人畜共用的青梅素,家裡也加急寄來了最好的消炎藥才得以緩解。

我記得,那時候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是白天還是黑夜,迷糊間隱約聽見有人說,“拿酒精來給他擦身體”,然後屋裡還不時地傳來腳步聲……感覺在半夢半醒之間,我努力地半睜開雙眼,映入我眼簾的是他們的微笑和期盼的眼神,他們每個人都望著我,關切地望著我,這時就聽見有人說“你可醒過來了”,此時,我心裡有了生的希望。抑制不住的淚水從眼角流了出來,他們說你高燒40度,已經昏迷兩天了.那個年代在北大荒,沒有太多的藥品可用,只能用我們年輕的身體生扛,現在看來發燒並不算多大的事情,但那時候,兩天兩夜的發燒,有種絕望的氣息。以後幾天裡醫務所還給我開了一個星期的病號飯——麵湯。

2017年6月份我專程趕到上海,由當年畜牧排長丁啟妹陪同,和那麼多共同經歷過艱苦歲月的兄弟姐妹們歡聚一堂,共敘半個世紀的荒友情,並當面致謝醫務所的叢恕績大夫和李麗雲她們,為我當年患得那場大病做的積極地治療,並向已遠在天堂的醫務所張景瑞大夫道了一聲“感恩”。

3、我與牛、馬

當年我被調到了畜牧隊,開始了我的放牛工作,當時放牛有規定:不能進莊稼地,不能在分廠亂跑,更不許進分場邊上的菜地。說句老實話,放牛是件又苦又累的差事,因為如果你不會跟牛溝通,一般人是拗不過牛的牛脾氣的,所以愛生氣,脾氣躁的人還真幹不了這差事,也受不了那個苦。那段時間,我整天跟牛打交道,不管什麼惡劣的天氣都要跑出十幾裡地,將牛趕到草甸子、沼澤地、水泡子,讓它們吃草,喝水,有時候下雨牛不聽話,在草甸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追著它們跑。最艱苦的是冬天,牛找不到吃的到處亂跑,我和另一個戰友只頂著刺骨的寒風一前一後,把四處分散的牛聚在一起。趕上下大雪就更糟了,白茫茫一片,我們就跟兩個雪人一樣,經常從頭到腳,棉衣棉褲皮帽子結出了一層冰霜,走起路來渾身咯咯作響。不僅如此,把牛趕回家前,我們還要從井裡打水,將水槽裡灌滿水,供牛飲水,這一天下來筋疲力盡。我剛到畜牧隊時,只有50多頭山河牛,在我離開前,已經繁殖到200多頭了。

有一次中午太陽暴晒的土地,火烤一樣煎熬難耐,我們把牛趕到了草甸子,那也是牛最喜歡去的地方,我就下到了20多米長、2米深的水泡子裡游泳,緩解一下酷熱,沒想到剛一下去我才發現,水面的水是溫的,但水底的水卻是刺骨的冷,身體完全被這乍冷乍熱的感覺嚇出了一身冷汗,趕緊上來後,我全身鬆軟地躺在草甸子上。

那時,我仰望著刺眼的陽光,碧藍的天空,看向四周無邊的草甸子,尋望著天邊故鄉的方向,思緒萬千,“我想家,我想父母兄弟,”,那時我就像一隻孤獨的燕子,思念著遠方的親人,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家,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家,迷茫、彷徨、沒有希望……

北大荒溼地,我終身難忘的荒草甸子。由於牛群的壯大,人也跑不動了,領導決定給我們一匹放牛的馬,這樣我們騎馬放牛就輕鬆了許多。炎熱的夏季,牛也不願意頂著太陽吃草,到了下午開始吃草,傍晚時分我們才能把牛群往回趕,在進圈的時候,林孝陽在圈口數著牛的頭數,突然發現少了一頭快要分娩的老母牛,這時天已經黑下來了,我們帶著手電筒,尋著樹林小道,學著牛的叫聲,四處巡找,終於在一個堆滿草的空曠地方,看到大母牛身邊出現了一隻跌跌撞撞、渾身溼漉漉的小牛,那一刻,我們忘記了一天的勞累,高興地站在一旁等大母牛把小牛身上的毛舔幹了,小牛站起來了,我們才趕著大牛,回到了牛的產房。

又一個酷暑炎熱的夏天,太陽已經下山,牛群還在草地上貪婪地吃草,我騎著馬把牛群聚攏在一起在往回趕,在通往分場的大道上,牛擠在一起,撞擁著往回奔,這時天色已晚,牛在前面奔跑地很快,我騎馬在後邊追得也快,這時我手中的僵繩突然脫落,馬頭猛地向左轉,跨過路邊的小溝,竄進了樹林小道,我趕忙抓住馬背上的麻袋,趁勢從馬背上滾了下來,摔在大道邊,襠下被嗝痛得昏了過去,心裡只覺得有些噁心,隨著身上的冷汗慢慢退去,我才緩過勁來,可能是因為當時年輕,慢慢站起蹦躂了幾下,感覺下腹好受了一些,心裡強忍著疼痛,堅強地向漆黑的小道走去。走在漆黑一片的樹林時,心裡的緊張、害怕讓我忘了疼痛、忘了飢餓,不知走了多久,透過樹林我看到零星的昏暗的燈光,心裡才逐漸踏實起來。走進分場,放牛的小李告訴我,牛和馬都圈好了,這時我控制不住的眼淚在眼圈裡打轉,只能強忍著把它咽回去,心裡有天大的委屈,沒有人傾訴,只能自己承受。

4、老母豬帶給我的感動

這一年隊領導又把我調到了離分場3裡地遠的山上“豬號”工作。

每年豬產仔兩次,夏天在山上產仔,冬天在分場兩處廢棄的磚瓦房,這裡有兩間改造的豬產房,產房裡有取暖的“火籠”,這兩間房分別給產仔的母豬,以及待產母豬,一共可容納40多頭母豬。冬天知青們都回家過春節了,只有我留下來帶班產房,寒冬臘月,三九天,零下30多度,也是豬集中產仔的季節。我們白天兩個人值班,一人負責豬產仔,另一人負責運送夜間燒“火籠”的麥秸、豆秸、保證豬舍的溫度,有時候白天幾個母豬同時產仔,上夜班的人還得過來幫忙,一個母豬產仔十幾個,我們首先要護理小豬,包括給它擦乾身上的胎水,摳出嘴裡的氧水,保護小豬能吃到第一口奶水,還要注意不能讓大母豬壓死小豬,另外還要保證在夜裡氣溫低時,“火籠”燒得更旺,保證產房的溫度,保證小豬的溫暖,這些工作讓我們這些值班的人忙得精疲力竭,晚班基本睡不了覺。

功夫不負有心人,轉年五月,萬物復甦,小草從地皮鑽了出來,小豬也長到了十幾斤,我們早上開始把兩個圈40多頭母豬和300多頭小豬趕到樹林邊的草地裡吃鮮嫩的草,回來在喂一些飼料。經過畜牧隊幾年來的不斷努力,加強了夏天山上,冬天山下的產房分娩,母豬分圈管理,科學餵養,積累了一些養豬經驗,提高了產仔成活率,生豬存欄數翻了幾倍,保證了12分場養豬業的發展。

夏季的一天,我們和平常一樣早上來到山上“豬號”上班,到了帶小豬的母豬圈時,我們被嚇呆了,一頭大黑老母豬臀部血淋淋的,暴躁地在滿是泥土的大圈裡奔跑,憤怒且大聲地狂叫,十幾頭帶仔的老母豬也在小圈門口來回奔走,我們馬上意識到夜裡可能“狼”來了,值夜班的劉師傅告訴我們昨天下半夜,只聽到一聲‘狼’的嚎叫,然後跑進來好幾只狼跳進母豬圈和這頭母豬撕咬,聽聞狼的叫聲,我被嚇得趕緊把門緊鎖不敢出來。我們把暴躁的黑老母豬趕進小圈裡,看到它的十幾只仔豬驚恐地擠在一起,躲進雞角旮旯裡,那一刻,我們所有人都被這隻勇敢的母豬拼死保護孩子的母愛深深的打動了。

當看到母豬被狼咬得血肉模糊,已經看不到的臀部,我們不忍直視,,最後我們將傷殘的母豬和十幾個小豬趕到了山下的獸醫所,獸醫診斷後只說了一句,“治不活了”,那時母豬的腸子已經漏出來了,看著母豬痛苦和哀怨地眼神,我們所有人都沉默了,如果不是偉大的母愛,這十幾頭小豬,肯定被狼吃掉了。最後那頭母豬被食堂弄走殺掉了(十幾頭小豬分給了幾頭老實的母豬餵養),那天食堂給大家改善了一頓伙食,但我記得畜牧隊一個人也沒去買,因為我們忘不了母豬當時的慘狀。

5、喝雞蛋

在‘山上的豬號’和飼料房,並排有一棟雞舍,飼養了幾十只下蛋的母雞,由排長帶著一人專門飼養,排長有鑰匙,其他人不準入內以免丟失雞蛋,每次由排長親自到雞舍收雞蛋,下班的時候挎著一籃子雞蛋,在班長和飼養員的保護下到分場,交給食品庫開出收據,到會計那記賬。由畜牧排領出雞飼料,到收回雞蛋,也要收支兩條線,進行成本核算。當時雞蛋管理和控制的挺嚴,在我印象中農場十年勞動生活,我基本上沒吃過一個雞蛋,也許在‘病號飯’裡見過蛋花。上交的雞蛋也是分場一把手“簽字”供給當地的住戶,我們‘知青’根本吃不到雞蛋。

某天中午,輪到我在‘豬號’值班,因為值班窒就在飼料房的套間裡,離雞舍不遠。我剛好從飼料房出來時,正好看見管種馬的,於憲林從雞舍的窗戶裡跳了出來,我看到了他的背影,但他並沒有發現我,這時我就走到窗戶跟前觀望,看到裡面都是幾層格式的雞窩,靠近一看,裡面有剛下出來的雞蛋,還有很多雞正趴在窩裡。我恍然大悟,看著誘人的雞蛋,缺失營養的身體不斷地嚥著口水,這時我就身不由己地蹬上窗戶跳了進去,拿起一個還有點熱呼的雞蛋磕開、一仰脖就喝了進去,就感覺到有一股腥香味,貪慾、渴望、趨使我又拿起了一個雞蛋喝了進去,當時一急驚慌地還被噎了一口。因為我背對著窗戶,突然一聲,“你在幹什麼了”雞蛋已經下肚了,我慌忙回答:沒幹什麼!當時排長看到我慌張的樣子嚴厲地問:“你還說沒幹什麼?”我低下頭,臉刷得紅到了脖子根,當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前邊衣襟殘留了一下子的蛋液,我只好紅著臉,低著頭出來了。還好排長每天中午上班來得早,只有她看見了,其他人還沒有來,一下午我的情緒都非常低落,總是偷偷地瞄著排長,觀察她的表情。但排長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和往常一樣招呼我們餵豬,幹活。一連幾天過去了,隊長也沒找我。這件事至今也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了。

我在想,排長應該清楚我自尊心強,幹活能吃苦,守本份,是一個說話會臉紅的人,所以那次雞蛋事件她沒有懲罰我。

40年過去了,當我這次專程到上海和荒友們聚會時,我特意找到排長問她:“還能回憶起這件事情嗎?”她用東北話說:“那咋能忘了呢?我當時很夠意思吧,沒向領導打小報告?”我伸出大母指,一種說不出的滋味,說了聲真“夠意思”,我們都會意地笑了。

我現在回想起當時分場的形式、處境,分場的菜地丟了點菜,總場還派專案組調查,向我這樣的問題,還不得全分場作撿查呀?最輕的也要向畜牧隊作內部撿查。可是由於排長的善意,我逃過了一劫,至今想起此事,心裡總存有一份的感激。

6、救人於危難

那一年,我被調到獸醫所工作,這是對我的新考驗,在師傅範獸醫指導下,邊學習、 邊工作,每年春天都要給馬、牛、羊注射炭疽、口蹄疫、各種疫苗,幾百頭仔豬注射、白痢疫苗,這可是一個體力勞動。有時候夜裡趕上大牲畜生病,不論多困多冷多難受都要起來,手提馬燈,冒著零下40度上下的刺骨寒風,到獸醫所給馬看病。馬得了結症,我就得用手掏糞便,灌藥、在馬脖子靜脈注射止疼消炎藥。每年還要給幾百頭仔豬做閹割,整天貓著腰,低著頭,一做就是幾個小時,一天下來腰痠背痛,手指抽筋,兩眼冒金花。

雖然給牲畜看病很累,但在北大荒的冬季,外出辦事更是一個難以忍受的苦差事兒,我們分場的交通工具是一輛蹦蹦車帶著一個挎鬥兒車,每次外出前都需要提前打聽好小蹦蹦車開車時間。大家提前穿好預寒的棉大衣、皮帽子、棉膠鞋、粘襪子。因為坐車要兩個多小時才能到達總場部,遇到大雪封路,上坡路打滑上不去時,所有人都要下車,在雪地上作會運動暖暖身子,等車爬上了坡後才能再上車。

有一次我要到總場獸醫院取藥,我提前打聽好了小蹦車開車的時間,自己全副武裝,早以等候在機耕隊開車的地方,那一天,天氣很好,雪後的樹林、大道、披上了銀裝。小車在軋出光滑的雪道上艱難地緩行著,挎鬥兒車裡座滿了人,根本沒有站立活動的地方。車開出一半路的時候,坐在我對面的一個上海女知青王怡虹開始低聲“哎呦”,原來她是凍得受不了了,當她凍得實在堅持不住時,她開始大吼:“我的腳要凍壞啦……”她邊吼邊顫抖的聲音讓我心碎,大家注視著她問:“不能再堅持一會嗎?”我心裡知道,是真的能把腳凍壞的,因為天津知青仲秋良就是坐在馬車上,把手凍下來的。她喊叫聲越來越大,我猶豫了一會,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軍大衣的扣子解開了,她馬上把腳伸了進來,然後我緊緊地裹上了軍大衣。此時,她臉上流露出了笑容,我緊張的心情也平靜了下來。

到了場部下車以後,她連聲向我致謝,回到了分場她的朋友找到我,當面向我表示謝意,我也為自己做了一件救人於危難的事情覺得驕傲。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