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付他這樣的,只能用你不吃我也不吃的招數對付。
你跑這麼慢,我當初是怎麼讓你追上的?
默笙怔怔地站著。
“你不能永遠當只鴕鳥。”
回去看看吧。
如果那裡天氣晴朗,那你就留在那裡。
如果那裡風雨淒涼,那你就趕快回來。
把那裡,把那個人完全地忘記。
過了兩天她果然找到他,獻寶似的掏出照片,照片上的他在夕陽下沉思:“你看你看,我第一次把光影效果處理得這麼好。第一次見到她,也是這樣的白光一閃,然後就看到一個女孩舉著相機笑眯眯地看著他。任何人被偷拍都不會太高興吧,但他當時也沒有說什麼,只是皺著眉頭瞪她。她一開始被他瞪得有點心虛,但立刻理直氣壯起來,惡人先告狀地說:“喂,我好好的拍風景,你為什麼突然冒出來?”
以琛閉上眼睛。
承認吧,何以琛,你嫉妒得發狂。
我叫趙默笙,趙就是那個趙,默是沉默的默,笙是一種樂器,我的名字有典故的哦,出自徐志摩的詩……”
悄悄,是離別的笙簫,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默笙突然就想起以前一起上自習,以琛總是很一本正經地說:“默笙,不要坐我旁邊。”
“為什麼啊?”就是跟他來上自習的啊。
“會打擾到我。”
有點難過,不過立刻舉手發誓:“我保證不和你說話不出去買零食不動來動去……”
結果沒等她說完,以琛就一臉挫敗地說:“你再安靜也會打擾我!”
什麼嘛!當時氣得她拿了書就氣呼呼地跑了。
不過,現在她好像有點明白了……
良久,才聽到他喑啞的聲音:“我輸了。”
什麼意思?
“經過那麼多年,我還是輸給了你,一敗塗地。”
為什麼他的聲音聽起來這麼悲哀。
“以琛,你在說什麼?你喝醉了嗎?”她不安地問。
沉默,然後他猛地推開她,漂亮的眼睛在黑夜裡閃著狼狽和惱怒,冷冷地清醒地說:“我不是喝醉了,我是瘋了。”
她在馬路對面等他,包搭在肩膀上,穿著大領子毛衣,低著頭數著地上的格子。她等人的時候還是喜歡邊等邊數地上的磚格。那時候他就老是要讓她等。有一次她等久了朝他發脾氣:“我都數到九百九十九了,你才來!下次要是讓我數到一千我就再也不理你!”結果又一次,這次她等的脾氣都沒了,只是委委屈屈地看著他說:“以琛,我都數了好幾個九百九十九了。”
而這七年來,他又多少次數到九百九十九?
不是沒想過放棄,只是始終沒辦法數到一千。
滄海桑田。
變的只是我漸老的心,變的只是以琛越來越堅硬的外殼。
而她好像一點沒變。
只在彼端無憂無慮地笑。
他點頭接過,神色平靜,一如那年趙默笙剛剛走時。
我卻在此刻恍然大悟了他這種表情的含義。
平靜是因為已經有所決定。
決定了要等下去。
有些人的傷口是在時間中慢慢痊癒,如我。
有些人的傷口是在時間中慢慢潰爛,如他。
原來這些年,他痊癒的只是外表,有一種傷,它深入骨髓,在人看不見的地方肆虐。
“以琛,你以前不是說過不準備在大學裡找女朋友嗎?”
“嗯。”
“可是……”
他剛剛那樣明明就是默認了。
“這個是找上門的。”他嘆口氣,“她纏人纏得要命。”
起碼現在,他已經很平靜了。
那時候的我還不明白,有一種平靜,叫做死水微瀾。
平靜是因為已經有所決定。 決定了要等下去。
腦子裡反覆響著他那句話——你以後會明白,如果世界上曾經有那個人出現過,其他人都會變成將就。
何必以後,我一直都明白。
只是我也不願意將就。
於是在這個人群滿滿的偌大都市,我們以同樣的心情固執的孤單著。
以琛低沉淳厚的聲音響起的瞬間,默笙不明白自己心裡為什麼會產生一種類似感動的情緒。心間好像被一陣和煦的風吹過,整個世界變得寧靜而慈祥。
眼睛變得溼溼的。
“以琛,我很想你……”
默笙聽到自己說,或者是那個的自己,那個在異國他鄉的趙默笙在對以琛說。
我很想你。
忽然就想起當初她回國的時候,應暉送她到機場,登機前的最後一番話。
“如果你不回美國,那我們暫時不要聯繫了。”
其實並不是沒有遺憾,本來他們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如果……
以琛瞪著那張熟睡的臉,真想把她搖醒罵一頓。這麼冷的天就睡在沙發上,她有沒有腦子?
明明又氣又惱,卻只能彎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她從沙發上抱起來。
軟軟的身軀填滿他空虛的懷抱,溫暖的氣息輕悄地呼吸在他冰冷的西裝上。
這些年,從來不敢幻想有這麼一天,她又是這樣觸手可及,一伸手,一低頭,默笙就完全屬於他。
“以琛你教我,以後我煮給你吃。”
溫熱的擁抱,好像要把他心底最後的那一點澀意都蒸發。
就這樣吧,以琛想。
過去的就讓它永遠過去,再也不去在意。
因為他已經是如此的累。
如此的,迫不及待想要幸福。
“他們給我十年,我要默笙一輩子。”聲音中充斥著一種說不出的疲憊,他頓了頓說,“我屈從於現實的溫暖。”
裴方梅先是怔住,然後才明白這就是她要的承諾,她回過頭。那個站在落地窗前的年輕人籠罩在一層淡金色的陽光下,只給了她一個蕭索的側影。裴方梅來不及說什麼,耳邊又聽到他淡淡的請求。
“默笙愛胡思亂想,這些事情,請不要讓她察覺。”
“默笙!”無奈的語氣,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這麼粘人。
“這麼大還撒嬌會被人笑的。”以琛低下頭在她耳邊說。
胡說!她哪有!
“唔……我試試我買的大衣暖不暖和。”
隨她去了。以琛無可奈何地任她抱著,苦笑著接受行人或曖昧或羨慕的目光。
下著小雪的夜晚,人來人往的鬧市街頭,第一次,覺得聖誕是個節日。
這樣好的天氣,適合出門,適合偷拍,適合與你,攜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