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誰，把南方週末的一篇報道發到了朋友圈，而我又手欠點開了它。看完之後，內心似乎跑過了千萬頭神獸。這麼離奇的故事，似乎只能發生在現實生活中，小說家坐在書齋裡，抓破了腦袋恐怕也編不出來。
故事的主人公叫孫小果，昆明人。1994年，身為武警學校學生的孫小果夥同無業人員，在昆明街道上劫持了兩位女青年，並實施了輪姦。案發後，因為篡改了年齡，孫小果被從輕發落，只判了三年有期徒刑。饒是如此，人家也並沒有坐牢。刑期還沒有結束，他貌似已經當上了昆明的黑老大，敲詐、強姦、故意傷害、尋釁滋事，堪稱無惡不作。1997年，在對一個姑娘實施了慘無人道的侮辱和毆打之後，開著警車在夜店尋歡的孫小果再一次被抓了進去。辦案的警官說，“幹公安工作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如此殘暴的刑事案件”。這一次，因為媒體的介入，孫小果看似用光了他的運氣，最終數罪併罰、被判處死刑。
你以為故事就這麼結束了嗎？並沒有。孫小果沒有被執行死刑，反而在監獄裡“發明”了一種什麼窨井蓋，獲得了火箭般的減刑。服刑可能還不到十年，他又重新回到了江湖，改名換姓、成了多家公司的“大李總”。在自媒體的報道里，“大李總”衣著光鮮、左右簇擁，一副商界成功人士的模樣。直到今年春天，一股猝不及防的風暴吹到了昆明，孫小果再次人間蒸發。當官媒發佈消息說，昆明“打掉了孫小果、塗力軍等一批有影響的涉黑涉惡犯罪團伙”，人們恍然驚覺，那個“昆明惡霸”竟然活了那麼久，還洗得那麼白淨。據說當初報道這個新聞的記者得知消息後，“汗毛都立起來了”。
生活太魔幻，想象力便不夠用。雖然多家媒體都開始起底孫小果，仍沒有拼湊起這個小霸王起死回生的全貌。在面臨法網制裁的時候，孫小果彷彿自帶復活光環，他可以改年齡、改姓名、在獄中發明創造，保外就醫、監外執行更是不在話下。他的能量怎麼會這麼大呢？已經知道的事實是，孫小果的母親和繼父，都在昆明公安系統工作，其繼父還曾擔任某分局副局長。但當地政法人士認為，僅僅依靠這兩個人的職務能量，似乎還不足以讓孫小果那麼“愉快”地脫罪。在南方週末近日的報道里，有這麼一段耐人尋味的話：在二十多年前的採訪中，曾有多個信源告訴記者，孫小果的“背景”是其當“大官”的生父，但孫的生父從未直接出面干預過辦案。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裡不妨說兩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細節。1997年那起殘暴的刑事案件發生後，昆明當地一家媒體對此做了詳細報道，還配發了一篇很有力量的短評，直指孫小果背後握有重權的人在“姑息、遷就、縱容、包庇”。站在今天看，這篇短評依然說得上振聾發聵。雖然不知道作者是誰，但還是要致以遙遠而崇高的敬意。不過，戲劇性的是，僅僅二十天之後，該報就在頭版位置發表了“孫小果父母訪談錄”，感嘆於“可憐天下父母心”。能夠讓一家報紙如此自我打臉，絕對不是一般人可以辦到的。1998年年初，當地政法機關迫於辦案壓力，主動把消息透露給南方週末記者。報道刊發後，多位時任中央領導和雲南省委領導都做出了批示，要求嚴查此案。按說事情鬧到這個份上，孫小果總應該伏法了吧，但人家照樣金蟬脫殼。如果沒有一點特殊背景，“權遊”的編劇恐怕也不敢這麼寫吧。
關於孫小果的家庭背景，有很多消息和傳言，但都沒有得到權威信源的確認。從媒體報道看，昆明乃至雲南有多名政法系統官員被調查，很可能與孫小果一案有關。這裡不能不提的是，即使在二十年前，昆明也有很多“體制內的健康力量”，他們確實想把孫小果拿下，但無奈有心殺賊、無力迴天。值得慶幸的是，如今大局變了，當初怎麼也推不動的案件，現在不費吹灰之力就搞定了。我相信，現在再不會有人敢於臨時“改戲”了，因為他們已經自身難保。掃黑必“打傘”，已經成為當下的一條鐵律。
雖然讀過很多魔幻現實主義作品，但做了新聞這一行之後，還是覺得什麼樣的虛構都比不上現實生活。既堅硬又縹緲，既樸素又詭譎，平靜的敘事之下暗含著壯麗的波濤，雖然有無數離奇的反轉、卻仍會回到滄桑正道。
我有一點好奇的是，孫小果有沒有預感到這一天的來臨？
(文/蔡方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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