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和木薯

文/鍾百超

只有經歷過苦難的人，才會真正感受到幸福來之不易。當我們還在為一頓飯該吃什麼而發愁的時候，我們是否想到，我們這個民族曾經經歷過的種種苦難。

歷史並不遙遠，可是，生活在城市裡的人，尤其是我們的孩子，恐怕連貧窮二字都無法理解。

今年清明節，我回老家祭祖，還給剛去世不久的父親掃墓。第二天早上，母親說要到地裡挖木薯給我吃。一聽說地裡還有尚未挖的木薯，我高興極了。於是，就推著一部手推車，帶上一把鐵鍬，跟著母親一起到地裡去。木薯地離我們家很近，不過幾分鐘就到了。

到了木薯地，映入眼簾的是綠油油的草，和一些葉子呈長條狀的麥菜，在微風中搖曳。守望在地裡，葉子已經凋零，只剩下一根根莖的植物，就是木薯。剛到地裡，母親就開始動手挖。我說我來挖，母親不肯，說我不懂挖，會把木薯挖斷。母親走到木薯莖的跟前，把鐵鍬踩下去，輕輕用力撬幾下，再用手拔木薯的莖，長在地裡的塊根就出來了。那些沒有一起順帶出來的塊根，留在土裡，還得繼續挖，直至把它們都挖出來。

挖出來的木薯，和根莖連在一起，我就用刀把連接的地方砍斷，把木薯放進手推車裡。由於我的堅持，母親也會讓我挖一會木薯。可是，果真如母親所說，我一鍬下去，就把一根根完美無缺的木薯挖成兩半。母親趕緊把鐵鍬拿過來，說還是她來挖。我真的羞愧難當！離開土地這麼久，莊稼的脾性都摸不透了。

把所有的木薯都挖出來之後，我和母親就推著木薯回家。回到家，又馬不停蹄地開始刨木薯的皮。先把木薯在桶裡洗一洗，把泥巴洗掉，然後用一把小刀將皮刮掉，置放一邊。

颳去皮的木薯，白白嫩嫩，像一節節蓮藕。颳去皮之後，母親又用切片鍘刀把它們一一切成薄片，放在鋪上塑料布的地上，然後讓太陽晒乾。母親一邊切，一邊說，晒乾的木薯片，蒸著吃，非常美味。這樣的吃法，我可是沒有試過。下次回老家，一定得嚐嚐。

小時候貧窮，我依稀記得。那時候，能吃到炒新鮮木薯片，或者吃上一塊木薯餅，已經算是上天的恩賜。

由於大米不夠吃，從小我們就是靠吃番薯，芋頭，木薯等雜糧抵抗飢餓。應該感謝那些日子，使我們的身體長得如此結實，意志也如此堅定。因而，即使日後遇到困難，也坦然面對。

下午，母親又帶著我，到家裡的另一塊地，說要種木薯。在哪裡種呢？母親說，要間中在花生地裡。我環顧四周，嫩綠的花生苗已經長出來了。母親先把木薯莖用刀砍成若干段，再用鐵鍬在地裡間隔地挖出條狀的小坑，我就把一段一段的木薯莖放進坑裡，母親用鐵鍬把它們一一覆蓋好。起初，我放的木薯莖方向不對，母親又拿起來重放。母親說，要順著一個方向放，木薯長出來的塊莖就會順著同一個方向長，到時挖木薯就容易。原來如此，單是放木薯莖，就有這麼多講究，不參加勞動，還真不知道。想想這麼多的農事都忘記了，內心真的無比愧疚。

忘記苦難的日子是可悲的，忘記那些曾經幫助我們度過困難日子的食物，則是悲上加悲。回珠海時，母親讓我帶一些木薯，給我的孩子們嚐嚐，讓他們知道，世上還有這等食物，它們曾經是苦難的救星。感謝母親，感謝勤勞的母親。

2019.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