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徐熙 牡丹圖局部 阿特金斯藝術博物館
春天初始，撰寫了“柳樹”後歇筆至今，眼見著春天也過得差不多了。整個春天，百花爭相競放，與自然相比，讚美任何一種花木的文字都顯得無力，只需走入大地去親近它們，直觀感受它們的美意，便足夠了。即便如此，在春的尾聲中，好像還有些意猶未盡的事。春困的我終於醒了過來，想以“花王”牡丹做整場絢爛春日的壓軸主角，算是與春天話別吧。
唐 《簪花仕女圖》 藏於遼寧博物館
唐 《簪花仕女圖》 仕女頭簪一朵華美的牡丹花
藏於遼寧博物館
說及“花王”牡丹，自然少不了《簪花仕女圖》。這張唐代題材繪畫作品富麗堂皇，牡丹在唐代得以走上植物界的巔峰，都拜這些國色天香的貴人們所賜。圖中，遊園的嬪妃宮女華服加身，尤其飽滿的牡丹簪上髮鬢，從上到下滲透著雍容的貴氣。史料記載，晚唐羅虯的《花九錫》是現存最早的插花理論，有人說此著作是為牡丹而寫，有諂媚之意，只因當時朝野上下以效仿宮廷賞植牡丹為潮流。作者的初衷是何，年代久遠已無法揣測，但《花九錫》記載的72個字裡，道盡古人插花從折枝到詠頌，不僅讓我們理解到古人對花卉的愛，還深耕了花卉文化的賞玩內涵。
宋 劉履中 《田俊醉歸圖》 藏於故宮博物院
宋 劉履中 《田俊醉歸圖》老翁頭贊一朵華麗牡丹花
藏於故宮博物院
宋代的“牡丹”更是一個繁盛的時代，不再是達官貴人們的專享，尋常百姓也能親近。如《田畯醉歸圖》，同樣簪著牡丹，卻換成了凡夫俗子：一位醉意蹣珊的老漢騎在牛背上，被村童牽著走在回家的路上。踏花歸來，憨態可掬，醉翁之糊塗襯托出牡丹的嬌豔，極具現場俚趣，可見女子之外，男人簪花也是一種民間習俗。《武林舊事》中就記載，宋孝宗舉辦慶典，“御宴極歡，自皇帝以至群臣禁衛吏卒，往來皆簪花。”詩人楊萬里也寫道，“春色何須羯鼓催，君王元日領春回。牡丹芍藥薔薇朵，都向千官帽上開。”從皇族、貴族到民間，自上而下風氣使然，男子簪花的雅俗之趣，也為中國人的愛美之心，添了別樣的香氣。
元 錢選 花鳥圖局部 天津市藝術博物館
無論是單瓣還是重瓣品種，古人對牡丹的描繪不厭其精，但時代氣息分明，有時也準確反映了作者的格調。如元代錢選《花鳥圖》中的牡丹，一向一背，設色清雅，牡丹少了人間熱鬧，反倒有了仙風道骨之氣。
明 呂紀 杏花孔雀
明代宮廷畫家呂紀，又使牡丹重拾祥瑞的富貴氣，花團錦簇，穩中求勝。
明代 仇英 《漢宮春曉圖卷》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明代 仇英 《漢宮春曉圖卷》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同樣生活在明代的畫家仇英，有一卷精研之作，《漢宮春曉圖》，以他個人的想象，繪出漢宮奢靡生活全景圖，其中牡丹自然也要出場：園中植牡丹，淨瓶澆灌；折枝賞牡丹，慰藉私語；屋中雙美閒散讀書，斜臥在綻滿牡丹的織毯上，一如春遊時的意象。整卷雖然柳浪聞鶯，但春末美好的光景，都被牡丹帶入了花界的高潮。
清《十二月令圖軸》之四月 藏於臺北故宮博物院
清《十二月令圖軸》之四月局部 藏於臺北故宮博物院
清代牡丹題材的繪畫就更多了，尤其在宮廷畫師的筆下，近照，遠景，都是盛景。最能客觀反映生活狀態的，要數佚名畫師的《十二月令圖》，一時一景，不同的植物，不同的節氣，轉眼十二個月的風俗盡收圖中，以牡丹最為穠華。各色牡丹滿園競放，散落禁庭，繁花似錦的樣子，也是國泰民安的寓意。
“牡丹”天生富貴樣，又受歷代貴胄激賞，被世世寵愛，到了清代正式被賜予“花王”的名號。或許就是因為富貴的原因吧，俗韻也就難免復加其身，這大概不是植物本身的錯，雅俗之間，還是人為的渲染，將牡丹引向了胭脂俗粉。在手機裡隨意搜索了關於牡丹的關鍵詞，滿屏關於它的繪畫辣得我雙手疼，好像國花淪落天涯，走向了東北二人轉的炕頭。它那大氣和雍容之姿的DNA被一次次篡改，終究被很多人誤解，流於俗氣，心疼國花。
牡丹胴立花 《立花》日本花道社出版
牡丹花所傳遞出的精神和氣勢，原本就在人世間的追訴中，插花也不例外。我想特別說一說日本“池坊”立花。在立花的體系中，有一些是古老的插法和搭配關係，其中立花十九條中，便有關於牡丹花作為胴（立花的一個位置稱呼）的傳承，經常與老鬆和紫藤相搭配，表現出春末夏初新老交替的樣貌。日本受唐風影響，牡丹品格與第及十分高，同樣被稱為花王。一朵應時的牡丹，靜立在綠叢中，彷彿與萬木之王的老鬆相親相伴，長相思而不倦。
牡丹《京都日常花》 日本青幻社出版
關於牡丹的插花作品，大都是表現出通常的繁盛，而遇見這個作品時，當時不免暗喜：一株枯萎的花王牡丹，垂放在江戶時代描繪日本武士的屏風前，沒有含苞待放，沒有花開正時，更沒有花團錦簇，唯留下衰敗的花瓣嘆息在枝葉上，不再粉飾，安心歸塵。 我猜想這大概是作者想告訴觀賞者，在時間中，所有生命本身的枯榮觀便是這樣了吧。
欄目策劃：三聯·CREATIVE
責任編輯：牛牛
微信排版：王小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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