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瘋子死球！”
多嘴婆李大嬸神神祕祕地說。沒有人理她！打麻將的依然專注地打牌。半晌，抱膀子的週二娃瞟了一眼李大嬸：“就你嬸子多嘴！死個瘋子算啥子嘛！”
“瘋子！我看他可不是瘋子的死法。”
“鬧啥子嘛！”剛點了清一色的張三爸，一邊使著勁往外甩錢，一邊沒好氣地說，“難道他是坐化昇天了不成！”
“他是自己在桂花樹上吊死球的！就在桂香的墳邊邊上。”
“啥子哎！？不可能噢！”
難道瘋子也痴情？整個村子為之是議論紛紛。
楊瘋子是哪裡人氏，沒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他是地質堪測隊的一名探礦隊員，在80年代到村子裡來尋礦找寶藏，整個探礦隊是一無所獲，除了楊瘋子（那時他還不叫楊瘋子）找到了他的寶貝：村落裡最美的姑娘桂香。那時的桂香，長得是亭亭玉立，挺拔的身姿，就象是一株傲霜凌雪的小白楊。特別是她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就象那閃閃發光的黑寶石一般，深深地吸引住了楊瘋子那專門尋寶的眼睛。
在一個深秋的夜晚，村頭的桂花樹正努力地散盡它最後一縷清香。圓圓的月亮，在夜空中躲躲藏藏。桂花樹下，一雙探寶的手，扶著一棵羞羞答答的小白楊。呼吸中已沒有一絲花香，眼睛中已看不見穿梭的月亮。“你就是我一生中最珍貴的寶貝！”楊瘋子用他有力的大手，捧起桂香那青春的臉龐。一滴眼淚，閃著亮光，從黑寶石中緩緩滾落，楊瘋子將發燙的嘴脣印上去：“真甜！”“真壞！”……
家人的反對都是徒勞無功。村裡人的閒言碎語，就象那秋天樹上的黃葉，再多，到了寒冬也會落盡。桂香和楊瘋子，踩著深秋裡一路飄落的黃葉，趁著探礦隊還沒有撤離，到鄉政府拿回了紅紅的結婚證書。
楊瘋子隨著他的探礦隊，依然飄泊在全國各地，除了春節時會回家和桂香團聚幾天。但是每個月的十號，桂香都會收到郵局送來的幾大百元的匯款單。
“桂香這姑娘硬是有眼力！找了這麼好的一個男人。”
“桂香可是我們整個林子裡的美女噻！美女嘛，當然就得配英雄嘍！”
那時的村子裡，大家全都是土裡尋食，一家人不管怎樣省吃儉用，到了年關，要湊個千兒八百的，還是非常的難。桂香帶著他們的女兒楊小花，過著恬靜富足的生活，可是羨慕住了不少人家。
只是每當夜深人靜之時，看著月亮孤獨地在雲層中穿梭，她會常常對著月兒流淚，淚水流到嘴巴里，鹹鹹的。
“不是甜的！”她衝著黑夜，在心中嘶啞地吶喊。
一晃十年，依然是在一個桂花飄香的月圓之夜，楊瘋子不幸被一輛汽車撞傷。出院後，楊瘋子就成了真正的楊瘋子。
撞人司機一臉的無辜樣：“是他跑來撞我的車的。”
村裡人簡直憤怒極了：“媽的，誰沒事會跑去撞你的車子！？”“你龜兒子去撞一下，給老子看看！”……大家就差沒有操起扁擔把那司機揍死。
車主賠的錢，桂香用來在公路邊修了一幢二層小洋樓，開了一家雜貨店。
楊瘋子再也不能去尋寶找礦了。他每天只是神情木然地在村子裡遊蕩，端著一個油膩骯髒的茶杯，老是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特別是村頭那株古老的桂花樹，是楊瘋子每天都必去的地方。調皮匠阿青說：“是不是這桂花樹下有什麼寶貝呀？你們看，楊瘋子！每天都盯著它不放呢！”
工資還是月月都按時寄來，桂香用來支付著小花上學的費用，加上雜貨店的收入，一家人的生活依然是輕輕鬆鬆。
又是一個十年。
女兒小花剛剛大學畢業到了外省工作，桂香卻不幸患上了肝癌。村裡人都擔心，誰來護理桂香時，楊瘋子卻不去遊蕩了，成天在家守著桂香。除了依舊沒完沒了地絮絮叨叨，卻還能煮飯燒水，作些簡單的護理。誰也沒有想到，這裡剛剛埋了桂香，這個楊瘋子也要跟著一道去，真是莫名其秒。
再後來，村裡的王醫生卻說出了一件事，不然我也就不會寫這個故事了。
那天，他去給桂香看病，剛剛到門口，卻聽見了桂香在斷斷續續地抽泣，伴著有氣無力的說話聲音：“你別裝了，好不好？我知道，都是我不對。我不該和別人那樣，是我對不起你呀！我看到了，你那晚放在窗前的行李，你真不該去撞車呀！我……我一個人在家，我悶得慌得很。我原先也沒……沒有想那樣的，沒有……哎……我知道，你沒有瘋。”
“咳！快別說啦！我自己的寶貝，我自己沒有守住，怪誰？怪誰都沒有意思啦！我本想一死了之，可又擔心你和小花，我怕你娘倆受苦，哎……”這分明是楊瘋子的聲音。
……
那人是誰？整個村落裡的人都想知道。但是王醫生就是誰對也不說。包括多嘴婆李大嬸，想盡了辦法也不行。
現在……
他們的女兒小花，在埋葬了父母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桂香和楊瘋子的墳墓，被他的侄子幫著，搬到了小區公墓。
那株古老的桂花樹，早已為了公路的暢通，不知被人挪到哪兒去了。
唯有月亮，在圓，在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