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原真實的張居正

明朝 張居正 馮保 宋朝 高拱 空中凡星18 2018-12-13

既是改革家又是政客

張居正作為一個聲名顯赫的歷史人物,人所共知。張居正既有改革家的一面,又有政客的另一面;既有公開示人的一面,又有隱私的另一面。

還原真實的張居正


張居正是一個改革家,他的改革成就,連提倡“三不足”(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的王安石,都難以比肩。因為他不像王安石那樣,把《周禮》作為理論根據與出發點;而是秉承法家“不法古”、“不循禮”的作風,革故鼎新,大刀闊斧,雷厲風行。他首先從政治改革下手,整頓吏治,推行“考成法”,改變官場流行的頹靡習氣———“一味甘草,二字鄉愿”,力求構建“朝下令而夕奉行”的氛圍,使得“大小臣工鰓鰓奉職,中外淬礪,莫敢有偷心”。然後才有可能大力推行財政經濟改革,清丈耕地,整理賦稅,把隱匿、逃稅的耕地清查出來;繼而把在南方部分地區出現的“一條鞭法”推廣到全國,使賦稅和徭役貨幣化,人頭稅向土地稅轉移。

他以理財家的獨到眼光,在財政經濟改革中,強調“不加賦而上用足”(不必增加賦稅而使得國庫充裕),為此兩手並舉:一手是“懲貪汙以足民”;另一手是追查逃稅、漏稅,增加國庫收入。這比那些只會仰仗加稅來解決財政赤字的理財家高明多了。

這是他的一面,還有另一面。《明實錄》對他的蓋棺論定,既肯定他的改革業績,也指出另一面:“偏衷多忌,小器易盈,鉗制言官,倚信佞幸。”這十六個字,刻畫的就是一副政客面貌。當時的一位言官江東之對他的批評,也有類似的概括:“才太高,性太拗,權太專,心太險。”張居正這個鐵腕人物,在權力鬥爭中,常常不擇手段,他的口頭禪是“嫌怨有所弗避”、“不拘泥於常理”。這種政客作風,在“附保逐拱”與“王大臣案”中,流露得淋漓盡致。

隆慶皇帝去世以後,內閣首輔高拱與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之間的權力爭鬥白熱化,高拱發動言官彈劾馮保,企圖罷黜司禮監,把權力收歸內閣。在雙方的權力博弈中,張居正的動向是舉足輕重的,是雙方都要爭取的同盟軍。按理說,作為內閣次輔,他應該全力支持內閣首輔,打擊太監勢力,加強內閣權力。然而,張居正的考量非常功利主義:如果支持高拱打倒馮保,那麼他依然是第二把手;如果支持馮保打倒高拱,他就可以由第二把手上升為第一把手。於是乎,他表面上敷衍高拱,說什麼打到倒保就好比除掉一隻死老鼠那麼容易。暗地裡,他與馮保密謀策劃,把高拱在內閣中的牢騷話:“十歲孩子如何治天下?”叫馮保告訴隆慶皇帝的遺孀———皇后與皇貴妃,以及小皇帝,利用他們的孤兒寡母心態,除掉高拱。

直到御前會議之前,高拱還以為張居正是支持自己的,今天的會議一定是宣佈馮保的垮臺。結果恰恰相反,太監宣讀的“皇后懿旨、皇貴妃令旨、皇帝聖旨”,指責高拱“專權擅政,把朝廷威福都強奪自專,通不許皇帝主管,不知他要何為?我母子三人驚懼不寧”。這份皇后、皇貴妃與皇帝聯名簽署的聖旨,以不容爭議的慎重態度,宣佈對高拱的處分:“回籍閒住,不許停留。”罷了他的官,必須立即離開北京。

這就是所謂“附保逐供”(依附馮保驅逐高拱),人們領教了政客的手腕。

在貪贓枉法,賄賂橫行的官場,張居正也不能免俗。他善於斂財,卻不隨便接受一般官員的賄賂。

還原真實的張居正


打擊對手冷酷無情

至於“王大臣案”就顯得更加荒唐了。高拱罷官後,馮保害怕他東山再起,一手策劃了“王大臣案”。

萬曆元年正月十九日清晨,皇帝上朝的轎子剛剛抬出乾清門,警衛人員抓住一個打扮成宦官模樣的刺客,從他身上搜出刀、劍各一把。張居正與馮保密謀,誣陷高拱是幕後指使人,用他的話說,就是“藉以誅高氏滅口”。馮保以司禮監掌印太監兼任東廠總督,一手包辦對刺客王大臣(本名章龍)的處理,用升官發財為誘餌,炮製假口供,牽連高拱。

這一事件鬧得朝廷內外沸沸揚揚,大多數官員認為,高拱雖然作風跋扈,但不可能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來,要求張居正懸崖勒馬。張居正在輿論壓力下,不得不轉彎,聽從吏部尚書楊博的建議,派錦衣衛左都督朱希孝、都察院左都御史葛守禮,與馮保一起“三堂會審”。朱希孝事前已經查明,王大臣提供的是假口供,要王大臣在會審時如實交代。

馮保滿以為會審是穩操勝券的,結果大出意料。於是匆匆判處王大臣死刑,顧全了馮保和張居正的面子。

時過境遷,張居正與朋友談起此事,居然振振有詞地說,他是一向反對牽連高閣老的;由於他的鼎力相救,高閣老才逃過一劫。奇哉怪也!看來政客的言論,往往需要從反面去理解,才能識破事情的真相。

張給人的印象,道貌岸然,氣度軒昂,他身材頎長,美髯及胸,加之身居高位,辦事雷厲風行,讓人感到不怒而威。這是公開示人的一面,他還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有人或許會問:張居正究竟是一個貪官還是一個清官。這種非此即彼的思路未免簡單化。我只能說,他既不是嚴嵩那樣的貪官,也不是海瑞那樣的清官。在貪贓枉法,賄賂橫行的官場,張居正也不能免俗。他善於斂財,卻不隨便接受一般官員的賄賂。遼東總兵李成樑,由於他的提攜,獲得朝廷的嘉獎,特地派人送來大批黃金、白銀,張居正婉言謝絕,便是一例。可見他不像嚴嵩那樣貪婪。但是他也不像海瑞那樣“兩袖清風”,死了連喪葬的錢都沒有,是朋友幫助殯殮的。據王世貞說,嚴嵩的抄家物資,十分之九進入宮廷,以後又陸續流出,其中最精的十分之二為張居正所得。這種情況非熟悉內情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張居正是一個好色之徒。他致死的疾病公開的說法是痔瘡,其實不然。王世貞《嘉靖以來首輔傳》說他的病根:“得之多御內而不給,則日餌房中藥,發強陽而燥,則又飲寒劑洩之,其下成痔,而脾胃不能進食。”沈德符《萬曆野獲編》也說:張居正“以餌房中藥過多,毒發於首,冬天遂不御貂帽。”原來道貌岸然的張江陵先生,是一個好色的登徒子。因為“多御內而不給”,大量服用房中藥,再用寒劑來排洩燥熱,不僅損傷脾胃,而且慢性中毒,毒性已經進入頭部,即使治好了痔瘡,也難免一死。他的管家親信遊七,投其所好,專門收羅各種房中藥,供他縱慾。野史說,戚繼光給他送來兩名“胡姬”(少數民族美女),也是投其所好。這一面以往很少提及,大概是為尊者諱吧。其實這是晚明上流社會的普遍風尚。

一些官僚拍馬奉承, 一些官僚拍馬奉承,把他和“大明天子”相提並論,這是十足的“僭越”,張居正卻安之若素。

悲劇根源是威權震主

張居正卓有成效的改革,扭轉了持續走下坡路的頹靡政局,營造了明朝歷史上最後一段輝煌,彪炳於史冊,有目共睹。甚至對他有所非議的異端思想家李贄,對於他死後遭到徹底否定,而耿耿於懷,說道:“江陵(指張居正)宰相之傑也,故有身死之辱。”這段話是值得細細琢磨的,他把“宰相之傑”與“身死之辱”,用“故有”兩個字聯繫起來,說明其中的必然關係,難道是因為他做得太傑出了,終於遭致“身死之辱”嗎?做得太傑出,有兩種含義:一是“功高蓋主”,二是“威權震主”。張居正兩者兼而有之。張居正出任內閣首輔時,萬曆皇帝是一個虛歲十歲的孩子,他的母親(當時的皇貴妃,後來的慈聖皇太后)把輔佐和管教小皇帝的雙重責任,全權委託給了張先生。在皇帝心目中的張先生,以首輔兼帝師的雙重身份,代替他來攝政。無怪乎張居正經常掛在口頭上的一句話就是:“我非相,乃攝也。”意思是,我並非一般意義的首相,而是代替皇帝攝政的人。所以當時人說,張居正“相權之重,本朝罕儷”,原因就是“宮府一體”,宮廷和政府大權集於一身。

一些官僚深知其中奧妙,對他拍馬奉承,企圖獲得青睞、升遷。有人制作了黃金對聯:“日月為明,萬國仰大明天子;丘山為嶽,四方頌太嶽相公。”把“太嶽相公”(張居正號太嶽)和“大明天子”相提並論,是十足的“僭越”,張居正卻安之若素。他從北京回家鄉江陵安葬父親靈柩時,有一個官員送給他一座碩大無比的轎子,前面是起居室,後面是臥室,邊上有走廊,簡直是“一室一廳”的活動房子。皇帝的出巡也沒有如此排場,張居正卻坦然處之。

難道他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功高蓋主”、“威權震主”嗎?那倒也未必。他回到江陵舉行父親葬禮時,皇帝接連發出三道詔書,催促他儘快回京。湖廣地方官以為是鄉梓的無上光榮,建造了一座“三詔亭”,以資紀念。張居正給他們潑了一盆冷水,清醒地說,建什麼“三詔亭”,多年以後不過是一座普通的涼亭而已,到那時我恐怕連居所都沒有了。這是他的憂患意識,他在給湖廣巡撫朱璉的信中,吐露了內心的憂慮,由“三詔亭”聯想到“威權震主”者的下場,說了一句令人瞠目結舌的話:騎虎之勢自難中下,所以顧命大臣霍光終於難以避免災禍。

霍光如此,更早的輔佐成王的周公也是如此;張居正是如此,此後輔佐順治帝的多爾袞也是如此。

原因何在?任何一個帝王,都不能容忍首席大臣的威望與權力凌駕於自己之上,使他感受到震懾,除非他是白痴。

張居正想急流勇退,沒有成功,固然與慈聖皇太后的挽留有關,也與他自己沒有堅持到底有關。他太貪戀權位了。

還原真實的張居正


兩次向皇帝辭職而未成

張居正如此精通權術的人,當然也擔心代帝攝政沒有好下場,在他權勢顯赫的後期,向皇帝提出辭職,希望急流勇退。漢朝的張良,明朝的劉基,功成名就以後,急流勇退,顯然是一種謀求自身安全的策略。張居正也想自謀安全,萬曆八年,向皇帝呈上《歸政乞休疏》,透露了自己內心的惶恐:“高位不可以久竊,大權不可以久居。”如果繼續硬撐下去,幹得好,無非錦上添花;幹不好,中途翻車,前功盡棄。這樣的話從一向無所顧忌的張居正口中說出來,是不同尋常的。皇帝不可能理解張先生“騎虎難下”的憂慮,毫不猶豫地駁回了“歸政乞休”的請求。

張居正再次“乞休”,他向皇帝進一步袒露心跡,說:八九年來“惴惴之心無一日不臨於淵谷”———每一天都惴惴不安,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他還說了一句令人驚訝的話:“恆恐不保首領,以辱國家”———恐怕保不住自己的腦袋,給國家帶來恥辱。

皇帝接到張先生的第二份奏疏,有點猶豫了。以他的早熟和敏感,不可能沒有感受到張先生的“威權震主”,他何嘗不希望張先生早日“歸政”!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一切聽憑母親與張先生安排,如今張先生要“請長假”,必須請示母親。沒有料到慈聖皇太后態度堅決而懇切地挽留張先生,對兒子說:讓張先生輔佐你到三十歲,那時再作商量。

張居正想急流勇退,沒有成功,固然與慈聖皇太后的挽留有關,也與他自己沒有固執己見,堅持到底有關。他太貪戀權位了,內心深處實在割捨不下位高權重所帶來的一切,“視富貴如浮雲”,講起來容易,做起來太難了。他至死也沒有急流勇退。萬曆十年六月二十日,張居正病逝,使得皇帝的親政提前到來。皇帝既然親操政柄,必須消除籠罩在他頭上十年之久的張居正陰影,否則無法樹立自己的威權。首先要除掉與張居正結成權力聯盟的馮保。僅僅六個月後,皇帝就指責一向被他看作親信的馮保“欺君蠹國”,本來應當處死,念在先帝顧命大臣的分上,從寬發落,到南京去賦閒養老。

這是一個政治信號,於是掀起一股聲討張居正的浪潮。在皇帝眼裡,原先與他聯手締造新政的功臣,一下子變成“專權亂政”、“謀國不忠”的奸臣,本來應當“斷棺戮屍”,“姑免盡法追論”,但是必須“抄家”,從政治上徹底否定張居正。他的長子張敬修受不了主持抄家的刑部侍郎丘橓的嚴刑逼供,自縊身亡。臨死之前悲憤地喊出了:“丘侍郎,活閻王!”

張居正死後的悲劇是令人感慨的,根本原因就是“威權震主,禍萌驂乘”。

皇帝關於查抄張府的聖旨,在朝野上下引起巨大震動。一些清醒的官員希望皇帝冷靜、寬恕,皇帝根本聽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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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居正死後,功績被全盤否定

張居正死後,最值得注意的政治動向,是他一手提拔的副手張四維、申時行的“反戈一擊”。

馮保企圖讓退休禮部尚書潘晟出任內閣首輔,讓張居正作為遺言向皇帝提出,皇帝接受了。事情十分蹊蹺,由於張四維、申時行策動言官揭露潘晟的劣跡,而沒有成功,因為張、申二人不想受制於人。後來言官們對馮保的彈劾,也是張四維、申時行導演的。他們雖然是張居正的親信,但是對他的改革措施過於“操切”,有所不滿,希望在他們執政的時期,寬大從事,不再深求苛責,可以稍安人心。

皇帝與內閣在對待張居正問題上,態度如此合拍,預示著新的政治動向:張居正時代已經悄然落幕!

傑出人物在歷史上的作用,有時確實難以低估。假如張居正、馮保仍然在政治舞臺上,其他人要想改變萬曆十年以前的政治走向,幾乎是不可能的。然而此時此地,早已今非昔比,張、馮二位令人望而生畏的鐵腕人物,一死一去,皇帝掙脫了鉗制他的大手,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主持內閣的張四維、申時行,極力與張居正劃清界限;長期受到壓制的言官如釋重負,抨擊張居正,政治形勢劇烈動盪。

皇帝關於查抄張府的聖旨,在朝野上下引起巨大震動。一些清醒的官員希望皇帝冷靜、寬恕。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是曾被張居正打壓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趙錦,力排眾議,挺身為張居正講幾句公道話。他批評皇帝對張居正的懲罰過於嚴酷,必然使得今後內閣大臣產生恐懼感,手足無措,形成政治後遺症。

皇帝根本聽不進去。

原任禮部尚書,後來升任內閣大學士的于慎行,和趙錦一樣,都算不上張居正的親信,當年“奪情起復”時,他和同僚反對張居正的做法,受到張的譴責,被迫辭職。張死後,他重新起用,得知查抄張府的消息,不計前嫌,寫信給主持抄家的丘橓,對官場的世態炎涼,刻畫得入木三分。他說:張居正“殫精畢智,勤勞於國家,陰禍機深,結怨於上下”,在他掌權時,“舉朝爭頌其功,不敢言其過”;他死了以後,“舉朝爭索其罪,不敢言其功”,都不是實情。《明史·于慎行傳》提到這封信,給予八個字的評論:“詞極懇切,時論韙之。”可見,在當時的政治氣氛下,講這樣的大實話,是要冒很大風險的。

還原真實的張居正


張居正的悲劇,無疑是一樁冤案。天啟二年,熹宗皇帝給張居正平反;崇禎三年,思宗皇帝給張居正的後人平反。為什麼?因為大明王朝行將就木,為了挽救頹勢,朝廷需要張居正那樣的鐵腕首相再度出來,力挽狂瀾。

人們回顧這一段歷史,啟迪良多,最值得回味的莫過於海瑞對張居正的評語:“工於謀國,拙於謀身。”在海瑞看來,張居正善於為國家謀劃,不善於為自身考慮。實在是深得其中三昧的精彩點評。《明實錄》講到張居正的功過是非時,也這樣說:“居正功在社稷,過在身家。”人們當然希望政治家“工於謀國”,並不希望他們“拙於謀身”;希望他們“功在社稷”,並不希望他們“過在身家”。那麼為什麼會出現“拙於謀身”或“過在身家”呢?確實值得深長思之,這也就是歷史的魅力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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