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論大寫意—楊曉陽

美術 藝術 國畫 寫生 集雅齋 集雅齋 2017-09-07

十論大寫意—楊曉陽

楊曉陽,生於1958年,畢業於西安美術學院國畫系。現任中國美術家協會副主席、西安美術學院院長、陝西省政協委員、國家“三五人才”、全國青聯委員。

他創作的國畫《沸騰的黃土地》獲西德紐綸堡“第四屆國際素描傑出三年優勝獎”;國畫《黃巢進長安》被中國革命軍事博物館收藏並長期陳列在古代戰爭館;巨幅壁畫《絲綢之路》陳列在北京八達嶺“中國長城博物館”,為目前國內最大的全周畫;國畫《黃河的歌》獲秦俑杯國際書畫邀請展“金盃”;《終南競秀》陳列中南海。

他的作品《高風圖》、《愚公家族》、《黃河艄公》、《波斯迎親》等曾引起社會廣大關注和反響,作品造型嚴謹,構圖宏大,色彩瑰麗,筆墨功夫紮實深厚,用寫實手法表現浪漫題材,注重不同人物性格的刻畫,體現出廣泛的文史修養和獨特的美學感受。

十論大寫意—楊曉陽

十論大寫意

楊曉陽

(一)傳統的“寫意”說

寫意是一切藝術最高的要求和最終的目的。“寫意”、“大寫意”,作為中國畫的畫法由來已久。“寫意”一詞最早出現於《戰國策·趙策二》“忠可以寫意”,解釋為“公開的表達心意”。它是超越時空的創造,是中國文化本源的重要特徵,使中國畫保存並不斷加強和顯示著她“超以象外”的東方氣質。從先秦至隋唐,從隋唐至宋元,從宋元至明清,“寫意”一脈傳承不斷超越。而“大寫意”既是對寫意品質的一種強調,對寫意範疇的一種擴展,更是對寫意從畫種,材料之“器”層面向“道”層面的提升和昇華;巖畫、彩陶清新本真的描畫;玉器、青銅神妙獰厲的遠古氣息;顧愷之飄逸若神的精彩絹繪;王維“凡畫山水,意在筆先”的論調;白居易《畫竹歌》“不從根生從意生”的言詞;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中論顧愷之畫“意存筆先,畫盡意在”、“雖筆不周而意周”;歐陽修也有“心意既得形骸忘”、“古畫畫意不畫形”的詩句;蘇東坡論吳道子畫有“出新意於法度之中”一說。此後,趙孟頫的“存古意”理論、梁楷的大寫意人物畫、徐渭的大寫意花卉、陳洪綬的古意人物,以及元四家、明四家、四僧、八怪、海上畫派等無不以寫“意”為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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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中華民族是一個寫意的民族

中國是寫意的中國,中華民族是一個寫意的民族。寫意是中國人與生俱來的本能,中國人的思維特徵就是“意”的思維。它講究“悟道”,“朝聞道,夕死可矣”。中國是一個從社會學經驗出發的民族,沒有純科學概念,在更大的範疇內不屑於經過嚴密的科學或邏輯論證。這個民族特有的穿越表象透視本質的品質使得能夠“不以目視而以神遇”,神會於客體的功能優秀於其他民族。因此,中國人通過經驗或直覺得出的結論,西方人可能要在實驗室或書齋裡經過漫長的推理、檢驗才能得出,比如中醫。中國人思考的東西“大”而模糊,西方人思考的東西“細”而清晰。中國藝術以社會學為基礎,西方藝術以科學為基礎。細有細的好處,大而化之趨於化境,渾渾沌沌,無極無際,更接近藝術的本質。西方沒有“無”的概念,更無“無極”的認識,一切企圖經過論證達到所謂的“科學”,其實這種科學本質上講是最不科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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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的文化、哲學中表現得非常明顯,也可以從中國的文化、哲學中找到依據。中國哲學的核心就是“陰陽”,一陰一陽為之道,二元對立,宇宙、世界、人生,慨莫能外;天地、日月、盈虧、物我、生死、分合、敵我、男女、君臣、父子、夫妻、喜怒、冷暖,經久不衰,歷久彌新。這是中國的辯證法、矛盾論,它不是產生在邏輯學上的思想,而是來自直覺和經驗的,在中國人看來,世界不只是物質的,是物質和精神並存的。因此,除了“無極”之外一切都只是相對的,但只有“無極”,藝術才能不斷更新。

這是中國人的思維特徵,藝術的核心是表情達意。核心還是“意”:從自己的經驗中得出判斷,並將自己的直覺外化、表達出來,即“寫意”。寫意無錯對,寫意無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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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寫意是中國藝術的靈魂

不僅造型藝術,所有的中國藝術都是寫意的:音樂、戲曲、詩詞莫不如是。一定的曲牌、詞牌、表演動作都有一定的格式,都代表一定的形式。比如京劇的表演:鞭子一揮就是幾千裡,兩手一合一插就表示“關門”。中國人把一定的內容、形式概括為“程式”。也成為“程序”,即不以描摹具體的對象為目的,而是藉助這個約定的程序來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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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可以說,“寫意”是中國藝術的傳統,是中國藝術的精神、核心和靈魂。孔子早就有“聖人立象以盡意”(《周易o繫辭上》)的說法;《莊子o外物篇》也有“得意而忘言”之說;衛夫人在《筆陣圖》中也說:“意後筆前者敗”、“意前筆後者勝”;王羲之也說過:“須得書意,轉深點畫之間皆有意”(《晉王右軍自論書》)。中國的藝術觀從來都是輕“實”重“意”,留下了許多諸如“意境”、“意象”、“意態”、“意趣”、“意緒”等精闢的語彙。還有“意在筆先”、“意在言外”,都是表達中國人對“意”的追求付諸語言和思維的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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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寫意是一種精神

“寫意”不僅是文人畫的形式,更是文人畫的精神,也是中國所有造型藝術的精神——包括工筆畫、宮廷畫、民間畫工畫和雕塑、裝飾畫,它們都是以表情達“意”為主旨的。在“形似”和“神似”之間,都是更強調“神似”,並且以“神似”為目標。而所謂的“神”,是作者自己感悟而傾注了作者主觀“意”的成分。“不以目視而以神遇”,人的意就在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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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範圍內中國文學藝術提出的“寫意”是古今中外一切藝術中最透徹地揭示人類藝術目標的貢獻,古今中外無一例外。西方從遠古崖畫彩陶,一直到現當代藝術也是如此。但它絕不侷限在一個畫種、一種材料、一種形式和表象。它是從技法上升深入到藝術本質的一種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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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意在筆先”,作畫之前,畫家對世界的總體看法,也就是他的整體的美學觀,早已凝聚胸中,是幾十年對世界的整體認知的積澱。觸景生情,南朝劉勰有“登山則情滿於山,觀海則意溢於海”的言說,其實是隨時隨地對世界總體看法受到外界觸動從而引發新的能動,所以是生生不息的。不能侷限一個故事、情節道具、民族服飾上,不能被這些表象吸引得眼花繚亂。要挖掘人、天、地自然深層的關係,所謂“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人和萬事萬物都是有生命和靈魂溝通一體的大的一種“意”。落實到一筆一劃,都是生動有生命的。寫意的最高要求,一筆一劃都是有生命的,都是生命的一次輪迴。因此,以寫意為精神的中國造型藝術大境界就是省略細節,關注生命的本真,直追形象之外的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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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是一種包含天地社會內容的縱橫關照,“大”不是一個單向的,是與其他思維方式和其他藝術形式並列的。它是縱橫的,統觀全局的,天地社會一體的。“大寫意”與“小寫意”不一樣,“小寫意”是一種技法。日月經天、江河行地、“天地人合一”是一種宇宙觀。“大寫意”是一種縱橫關照、是一種全面的、古今一體的宇宙觀。它既是精神的,必然與物質相對應,但並不是虛無縹緲。“大寫意”不是物質,是“相對於物質世界的一種精神存在。如果把”大寫意“說成一個畫種、一種物質、一種實在,那它就成為一種形而下的畫法,是器層面的一個畫種、材料和方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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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大寫意是一種觀念

“大”是一種天地人一體的縱橫關照,是一種倡導。中國人對“大寫意”是非常重視的。“意”就是一種情意、一種意思、一種思想、一種想法,是人長期觀察思考得出的對自然對象相對成熟的帶有強烈自我意識的一種觀念和看法。在繪畫中的“寫意”是通過“象”來表達的。所謂“立象以盡意”。“象”與西洋人講的“形”不一樣,西方人講“形”,中國人講“象”,在中國“象”、“形”都有。“大象無形”,“象”指的是“大象”。大象是無形的。而中國人的“象”是超越西洋人的“形”的。“形”是可看的,“象”是超越這個可看的自然,而最後造出來的“形”。不是自然的“形”,不是看到的“形”,而是長期感覺感受形成的超越自然形的“象”,是經過加工後的“形”。這種“形”已經上升為一種“象”,叫“大象無形”。無形並非沒有形,無形非常形、無形無常形、無形無自然形。不是自然形、不是常形、不是經常看見的,但是是有形的,這種“形”是表達“意”的形,它是中國特色的藝術造型觀。“大象無形”是中國特點,觀念是思想的結晶,是一種哲學層次、是形而上、道層次的一種看法。“大寫意”是一種“觀念”,是經過思維、思想過程和沉澱的,在中國藝術大的範圍範疇中具有普遍的意義。“象”和“形”觀念是不同的,它是一種表現性的客觀,一種表現“意”、傳達“意”的客觀。所以這種表達意的對象不是原形,是一種人為造出的形即為“象”,通過立象表達人的一種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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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大寫意是一種方法

“大寫意”同時是一種方法。這種作為一種“方法”的國畫範疇的“大寫意”,最能用來說明大概念中作為一種精神和觀念的“大寫意”是一種觀念和精神。這個方法是具體的歷史形成的小方法,但它卻是一個具體的典型的例證。我們暫且以中國畫的“寫意畫”作一個側面和局部來加以剖析,以便於研究問題和進一步再涉及其它所有畫種的普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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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畫首先是觀察方法,即“十觀法”。1、以大觀小法。所謂以大觀小,比如我們現在離所畫對象很近,可以想像,站在很高的空中,來看原來的地方,可以把周圍的環境一覽無餘,其中有我們。2、以小觀大法。與以大觀小法相反。3、遠觀近取法。在很遠的地方看一片風景,但對風景的某個局部畫得很清楚。因這是重點,大的佈局定完之後,再把細節按近觀所得描繪出來。4、近觀遠取。在近處看,畫出來的是遠觀的大場面。5、仰觀俯察。對於要描繪的對象並不是在一個地方看,可以仰看,可以俯視,可以面面觀。6、由表及裡。觀察一個事物不能看其表象,要通過其表象掌握人的心理、思想、性格和內在東西。7、以動觀靜。要描繪一件事物,對方靜止,要在其周圍觀察,四處觀看。8、以靜觀動。看黃河長江、奔騰萬里,人坐在岸邊,看其流速、流逝、看其早晨、黃昏,自然界無窮的變化全過程盡收畫中。9、目識心記。畫一個人或物,並不是對著人或物畫,而是反覆觀察已經記住了,不用看就如在眼前,所謂目識心記、爛熟於心、閉目如在眼前、放筆如在眼底。10、以情動物。在觀察、描繪一個人物時,不能僅像照像的物理反應,也不僅是動物的生理反應,人是高級動物,是要對這個對象有許多思考,對這個人要理解。所謂“登山則情滿於山,觀海則意溢於海”,賦予對象以人的感情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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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表現方法,可分為五大技法:1、勾勒法。用線條、用單線勾勒出一個物象的方法、白描等。2、勾皴法。如山水畫一邊勾一邊皴,勾的是輪廓、皴擦的是裡面的結構。3、潑墨法。大筆揮灑、像潑墨、潑水一樣。4、破墨法。已經畫出的潑墨,當它還未乾時,再用水或墨繼續加,加的時候,互相要滲化,這叫破墨法。5、積墨法。待這些畫面徹底乾透了以後,還不夠,再層層加墨,叫積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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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造型方法,即造型四步。第一步:寫實。對實體寫生,畫人物或風景儘可能畫的逼近對象真實。第二步:取捨。自然物象是豐富多彩的,但作者根據自己的理解、根據自己的構思取捨、根據對主題的理解,突出重點儘量概括。比如一棵樹,有一百多個樹枝,但畫面上可能只畫十來個樹枝,只要畫出它一個豐富的感覺就可以了。把背景去掉,突出這棵樹,通過取捨完成。第三步:變形。作者目識心記,寫生多對所要畫的內容有了深刻的理解,在繪畫時,對著物象畫出的不是物而是一種對物的感覺,是經過想象製造出來的,畫的是有意的概念,是作者對物象的理解,可能畫得與自然結構不同,有很強的主觀性和個人特色,所以叫變形。第四步:忘形。不知道自然原來是什麼樣子,作者對自然形象的把握達到爐火純青程度,想怎麼畫就怎麼畫,作者已經忘記它原來的結構是什麼比例,作者隨心所欲而不愈矩,而該造型是長期創作的必然結果,表現時自然形成才思噴湧,所以叫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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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用筆方法。用筆和用墨都有四種境界,其中用筆四境:1、執著。比如寫字的人開始對字的結構不熟悉,描紅,很認真一絲不苟,很執著。2、從容。天天描紅,接下來的時候不用照著寫也能駕輕就熟很從容,甚至背過了,就更從容了,很輕鬆地把字寫下來,這要經過很長時間習慣成自然。3、放縱。達到完全心裡有數,閉目如在眼前,放筆如在手底,隨心所欲一任放縱。4忘情。物我兩忘。經過終生的錘鍊,自然和自我融為一體,外師造化中的心源,心身一致,達於化境。往往所畫作品偶然而不可預見,超過作者的想像、超過作者的感覺和經驗,每當作畫才思奔湧,筆若神助,不知道是非,連自己都無法想象,即為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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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用墨方法,即用墨四境:1、淡墨明麗。如月光明麗、輕若蟬翼。2、中墨蒼茫。如黑不黑、白不白的渾沌狀態,蒼蒼茫茫。3、重墨渾厚。像月光照在山的背光很重、很渾厚。4、焦墨沉絕。把墨研的最重又隔了一天的墨,要比濃墨還重,濃如焦漆,很少有人用,這種墨一般不要透明,定要死黑,所以叫焦墨沉絕一沉到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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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大寫意”是一種過程

“大寫意”是一種過程,簡單地講,大寫意是一個完整的、正常的生命過程,從發生發展再進行到高潮,一直到最後完成。這和一個人從生下來一直到他長成青年、壯年、中年、老年到死亡的過程是一樣的。大寫意是個過程,所謂“外師造化、中得心源、長期積累、偶然得之”,隨著時間、地點、環境、氣候、心情等等的不同,顯示出不同的豐富效果,即興性、偶然性、不可預見性是“大寫意”不可缺少的特點和重要特色。對這個過程很多人沒有經過長期實踐,修養和研究體驗則不重視不瞭解,甚至一無所知,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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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寫意”是一種過程,是生命的全過程,但並不像把一個種子埋在地裡都能長出來。埋了很多種子,但生不出芽,並不是所有的人畫畫都能有所成就。所以這就是生命,它具備生命的所有成分,而大寫意這個過程,它又在濃縮得很短的時間內一揮而就,很短時間濃縮了作者所有的因素、所有的修養、所有的偶然性都在這裡面,都有可能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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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寫意”是一種天才。簡言之,就是人和天地自然的合作。在作畫過程中,隨時把天地、時間、溫度、氣壓、溼度、聲音、光線、季節,包括風雨,所有生存環境中能感受到的偶然巧合充分利用,達到主觀地、主動地和被動地,以及可操作和不可操作結合起來,突然出現神來之筆,超出人力所能把握的效果,是為天才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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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繪畫中沒有神來之筆,是這些因素沒有巧合。如果巧合了,就可能出現天才作品。包括國運、時代、經濟、人緣,畫家的身體、知識、狀態和國家、時代、季節一切因素偶合到一起,可能是天才作品誕生的絕佳時機。

因此,“寫”是一個重要的創作過程和生命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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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畫是“寫”出來的,西洋畫是“畫”出來的。中國畫的繪畫工具和日常的書寫工具都是毛筆。毛筆這個柔軟的工具給繪畫過程帶來了無限的可能性,在落筆之前甚至是不能完全預知其效果的。筆、墨、紙的性能是一個方面;另一方面,落筆時的精神、情緒和體力狀態都會在畫面上造成細微的差別。中國畫有即性性,誰也不能畫出兩張完全相同的畫:時移、地移、氣移,畫也就移。因此中國畫講究一氣呵成,不能間斷。西洋畫可以在鉛筆稿上落筆,而中國畫在落筆之前面對的是一張白紙;西洋畫可以塗改,而中國畫一筆敗筆就只好重來。因此中國畫更強調“寫”的“過程”;抵達同一個目的地,坐飛機和走路的過程體驗是完全不同的——“寫”就是行路和體驗,有過程意義,有節奏感,有生命感,書寫的是作者當時的瞬間狀態,是當時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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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寫意是一個體系

大寫意是一個體系。寫意包括了“寫實”和“抽象”。寫實、抽象是重要不可少的繪畫元素,但像“生活”和“語法”都不是藝術一樣,它們都是要素而不是藝術。“寫意”則源於生活原形和表達內含的語法結構的抽象在內的“象”作為目標直接追求“意”的表達。“寫意”因為中庸才顯“大”,西方沒有“寫意”的概念,卻有一個“抽象”的概念。“寫意”是在“寫實”和“抽象”之上的一個概念,它是寫實和抽象的“中庸”。因為中庸,不走極端,更具包容性,更顯其“大”。既有象又不僅具象,更能更大範圍地表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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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寫意”是從無法到有法,從有法到無法,從而進入一種自由狀態。因此,從理論到實踐,“大寫意”都是一個完整的體系。

關於“大寫意”的理論,最早散見於各種各樣的文論,從古到今,中國人一直講究“大寫意”,很多場合泛指文學藝術。《文心雕龍》有“行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神思之謂也”,“思接千載、視通萬里”,言明藝術思維是一種想像、聯繫,概括出藝術家的一種狀態。唐代的王維就是“大寫意”畫法的鼻祖,蘇東坡論畫以“論畫以形似,見於兒童鄰”,把形、神重要說得很透徹。到了元明時代,畫法十分完整。倪雲林說:“逸筆草草不求形似,聊表胸中逸氣”。這就是中國人畫畫的最高境界,也就是追求“大寫意”。吳昌碩說,“老缶畫氣不畫形”。齊白石說:“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貴在似與不似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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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實踐上講“大寫意”,我們的象形文字,就是最早的繪畫。發展成後來的巖畫、彩陶、玉器、青銅器,都是古代的美術,及至進入到平面繪畫。從出土的墓室壁畫上,可以看出在魏晉時代,中國人就追求“大寫意”。顧愷之的《洛神賦圖卷》,人大於山,水不容泛,完全是一種浪漫主義。唐朝的繪畫,以肥為美,其實就是寫大唐之意。宋元的繪畫,技法很發達,故離現實相對遠,更是一種寫意。清代的石濤,八大山人,抒發的是一種情緒,到了齊白石,紅花墨葉,都是“大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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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中國寫意畫跟中國書法一樣,從寫實的象形文字到寫心,有一個完整的體系。具體到某一個畫家,都會隨情緒、隨畫外因素的影響,甚至隨天氣的變化,都會表現出一種不同的精神狀態。

這就是繪畫中的“大寫意”,它是世界藝術的極致和峰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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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大寫意是一種功夫

俗話說:“臺上十分鐘,臺下十年功”,繪畫也是這樣。“大寫意”是一種功夫,像所有中國的功夫一樣,需要長期的苦練和積累,只有傾其一生,才能達到創造新“程式”。“程式”是需要功夫的,每個人的“程式”是他全部的生命、生活的載體心電圖和信息庫。要表現深刻的個性,就是說“大寫意”對作者來說要總結出自己的一個過程,這個過程就是個生命。在最後表現的一刻,要有順序,這裡積聚著一種功夫。“程式”就像寫書法一樣,形成一個“體”,宋徽宗寫得很細的那種“體”,顏真卿寫得寬的那種“體”,很厚重,各人“體”不一樣,各人的“程式”不一樣。現代人講的“程式”程序不一樣,順序不一樣,對別人的感覺也不一樣,顏真卿寫得很寬厚,宋徽宗寫得很秀逸。書法本身有“真草隸篆”,這要講究功夫。功夫不深的人對書法辨別不出來就是這個道理。所以大寫意是一種功夫。不重視功夫,只重視一般的過程是不一樣的,它既是一種功夫即“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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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大寫意是一種境界

每個成功的藝術家都要表達他自己的境界。如果只是自己一種獨特的樣式,沒有高度的話,那就只是一個樣式,不能叫境界,因為境界牽扯到高度。但是,有高度而無個性也不行,如練名家的字,練得和他一模一樣,這只是個樣式,沒有境界,寫得字很像,是有水平,但沒有個性,只能算叫臨摹。所謂“境界”,就要形成自己的東西,但所形成自己的東西還要比別人高,這才是境界。境界要經過一個過程,開始這個境界是寫實、畫得真實,是一種比較客觀自然的狀態,它沒有經過昇華。第二步是寫心,通過寫心表達他的意思,他為什麼選這個景,不選那個景?因為這個景更能反映他自己的心境。通過“寫實”與“寫心”,雖然表達了作者本人的意思,但是這隻能達到攝影一樣的層次。這個人照的是一種暖調,是他的心景,那個人表現冷調,也是他的心景。但是,在畫面上只是自然表達自己的意思還不夠,最後這個境界還要提升,提升到一種自己的個別樣式,卻同時又代表“普遍意義”,達到這樣一種層次,才有境界。這個境界在中國能夠反映“道”,宇宙間的普通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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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寫意最終要通向“形”、“神”、“道”、“教”、“無”,即由有極的“形”、“神”走向無極的“道”、“教”,並不斷向“無”的不斷超越,形成新的輪迴。

中國畫有五種境界:一曰形,二曰神,三曰道,四曰教,五曰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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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曰形:形是造型藝術的基礎,沒有形作為載體,造型藝術一切都無從談起,什麼樣的形即反映什麼樣的意。意、象、觀念、形式、構思、方法、內容、精神、品味、格調等等,無一不是從形開始,靠形體現,依賴於形,所謂“以形寫神”“形神兼備”。而形有自然之形,眼中之形,心中之形,畫中之形,畫外之形。畫外之形為之象,象大於形,“大象無形”,大象之形並非無形,而是無常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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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曰神:神為形所表現的重要任務之一,所謂形俱神生,二百年來以至當下,國人利用西法之透視,解剖、光學、物理手段,以形寫神頗為簡單,具備基本方法在像的範疇內快速練就寫實方法,更有甚者利用照相方法,寫實自然,真正的是“形神兼備”,然而以自然之形的臨摹所體現對像之神為初學者,眼目物理感受而已,以形寫神,中西無異。而以敏感於對象之元神,直追攝魂之神,遺貌取神,得魚忘筌,以神寫形則更高一籌,非一般能及也。但此又僅為我國畫之初步,並無境界可談——形神論者,小兒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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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曰道:道為一切事物之本源。國畫之道重在舍其形似,舍其表像,而求其本質求其本源,天地有大道,人生亦有道。繪畫之道有其規律,為之畫道。道是一個範疇,作為名詞可視為本質規律,亦可作為動詞,即在道上,在途中,是途徑,是門徑,所謂眾妙之門。道,玄之又玄,需要我們拋棄表象的形與神,向縱深探索,只有捨棄表象才有可能進入“眾妙之門”,停留在“形神”的表象描繪是很不夠的,超越“形神論”才有可能進入“玄之又玄”的“眾妙之門”,道是中西畫終極目標的初級分水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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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曰教:教是求道者在探索的過程中不同體驗的不同總結,不同說法,不同學說耳。道,玄之又玄,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即錯,這是哲學的負責任的態度,而藝術家是感性的、即興的,隨時要表達主體的不同感受,個體對道的不同感受理解,訴諸藝術,即產生不同的說法,真誠的心理感受的抒發即產生不同的學說為之教,發揮表達出來以施教於世,亦為之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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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曰無:無即藝無止境,藝海無涯,無法之法,大象無形,有無相生,無中生有……,無是隨時發生於發展中有生命的事物變化過程中的不可缺少的現象和環節,事物只有不斷地進入無的境界才有可能無中生有,生生不息,否則就要窒息死亡而無法循環,無法進入無就無法進入有,有了無藝術的發展才能推陳出新,這就是中國的從無法到有法,從有法再進入無法的無法境界。無法即是突破,又是自由,又是選擇的多種可能的空間地帶。

十論大寫意—楊曉陽

我們應該超越形神論,就要有自信,有所發現,通過自己的畫,宣傳自己的道、教,這是藝術常青的本質。目前,中國藝術最缺乏道、教的自覺,需要深層思考,深度挖掘。道、教是超象、超形、超色、超時代、超畫種、超材料的,只有認識到這一點,不斷進入“無”的文化自覺,超越形神才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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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追求者“頑石之形、老玉之質、古陶之品、陳茶之味”,這是中國人、中國藝術透過形和神,進入道和教的一種深層次的美學追求。因此,中國藝術不是“形神論”,是“形神道教無”論。

“形、神、道、教、無”五境界是作為入道的必然之路,只有進入“道”、“教”和“無”的境界,方可指向中國藝術的終極境界“大美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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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容天地於我心,順天地而行事,大寫意的終極追求莫過於此。“大寫意”是為“道”也,而道的目標包含西方的“哲學”,不僅如此,更重東方的“人學”,“人學”是“哲學”之上更重要的人的追求。科學求真,人文求善,藝術求美,“道”則三求合一。小者求小美,極端而個人;大者求大美,大美而“本真”。只有天地人合一,真善美合一,是為大美,才能歸真,中國美術才能生生不息。

十論大寫意—楊曉陽

“大寫意”是經過“形神道教無”五種境界,直接“大美為真”的終極目標,終極境界。而且繼之以不斷地循環往復,生生不息,代代陳傳以至“無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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