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推送《“四大鬚生”與天津》錄自《中國京劇》2004年第3期,作者王永運,京劇史論研究者,長期從事戲曲研究、史論、評論工作,著有戲曲專集《南北談藝錄》。

2004年是京劇藝術大師梅蘭芳誕生110週年,又是另一位京劇藝術大師程硯秋誕生100週年。梅蘭芳與程硯秋,是半個多世紀以來熠耀京劇菊壇的兩顆閃光的巨星。他們曾在1936年至1946年的十年間,有過兩次“交鋒對壘”,引起劇壇的極大轟動。有幸的是,梅、程的第一次對臺,時在1936年盛夏,我當時家居北平,對演出情況多有了解。梅、程的第二次對臺,時在1946年秋末冬初,我又恰在上海寓居,對演出情況又多瞭解。現將兩次露演情況,根據自己記憶,錄之如下。

梅蘭芳程硯秋兩次對臺,引起劇壇轟動

梅蘭芳與程硯秋師徒合影

首先應該提出,程硯秋早年曾拜梅蘭芳為師,梅蘭芳當年組班演出《天河配》,梅飾主角織女,程只飾一不重要的配角仙女。但程孜孜不倦地勤奮努力,終於自創一派,成為一代卓越的表演藝術家。梅、程這兩次對臺,並未損害他們的師生情誼,並且作為“友誼競賽”,絲毫未傷他們多年的感情。一直到晚年,梅、程的相知一如既往,彼此真摯愛慕,互相敬重。

梅蘭芳因帝國主義入侵中國,華北風雲日緊,便於1932年捨棄三世基業,舉家南遷,多在上海、武漢一帶演出。1935年梅蘭芳訪蘇獲得很大成功,聲譽日隆。到了1936年盛夏,梅隔四年再度來平,頓然引起京都九城極大轟動。北平各大、小報紙無不以梅來平作為盛大之舉,連篇累牘報道,造成甚大的氣勢。梅蘭芳先收富連成科班四位學員李世芳、毛世來、張世孝、劉元彤為弟子,然後積極準備演出。梅蘭芳選擇了南城珠市口能容三千多觀眾的最大劇場——第一舞臺(已遭火焚),遴選了眾多名角,以作佐配。老生為王鳳卿、貫盛習、王少亭,武生為楊盛春,小生為程繼先、姜妙香,丑角為蕭長華、慈瑞泉,武旦為朱桂芳,花臉為劉連榮,老旦為孫甫亭,花旦為於連仙、諸如香等。如此強硬的陣容,在當時是極為罕見的。演出的劇目,以梅派本戲為主,如《鳳還巢》、《西施》、《洛神》、《太真外傳》、《宇宙鋒》、《霸王別姬》等。但也兼演一些傳統劇目,如《汾河灣》、《王寶釧》、《穆柯寨·穆天王》以及崑曲戲《金山寺》、吹腔戲《奇雙會》等。梅蘭芳那年42歲,正處於藝術鼎盛時期,贏得觀眾的熱烈歡迎。梅的叫座力極強,自登臺一個多月以來,幾乎場場滿座。尤其是梅蘭芳在公演前聽到,被譽為“國劇宗師”的楊小樓最高票價為一元二角,儘管有人勸梅可將票價高過楊,賣座也完全有把握,但梅蘭芳認為楊小樓是自己的親屬長輩,且有姻親關係,若票價超過楊顯然不合適,於是,梅決定他的最高票價也同為一元二角。這樣一來,觀眾更為擁擠不堪。梅蘭芳那時上演的劇目,以梅的本戲《太真外傳》與新編歷史故事劇《生死恨》最為觀眾矚目,兩劇曾露演多次。此時,不少京劇名伶正值“歇夏”時期,大多采取觀望態度,暫不登臺。像楊小樓與名淨郝壽臣聯袂合作,雖具相當強的號召力,也只每逢星期日在東城吉祥戲院公演日戲一場。然而,早年曾拜梅為師的程硯秋,為照顧全團演員生活,不避梅的鋒芒,他在距第一舞臺僅二里多地的前門外中和戲院,每逢星期六、日晚演出兩場(梅蘭芳當時每週演六場,星期一晚不演)。中和戲院不算大,但也能容八百人上下,程硯秋的班底也相當硬整,像老生王少樓、哈寶山,武生周瑞安,花臉侯喜瑞、蘇連漢,小生俞振飛,旦角芙蓉草(趙桐珊),老旦李多奎、文亮臣,丑角曹二庚、李四廣等,都屬上選。程硯秋的藝術風格與梅蘭芳迥然不同,可以歸之於“貞靜幽嫻、凝重深邃”,在舞臺上有種嫻靜、幽怨的氣度,深沉而又含蓄。程硯秋將他的“看家戲”,如《金鎖記》、《紅拂傳》、《青霜劍》、《鴛鴦冢》、《文姬歸漢》等一一露演,但終因程在北平長期公演,票價又與梅相等,因而,售座未如理想,難敵梅的聲勢,但就當時來看,程硯秋敢同梅蘭芳“交鋒對壘”已屬難能可貴了。

梅蘭芳程硯秋兩次對臺,引起劇壇轟動

梅蘭芳之《太真外傳》

梅蘭芳程硯秋兩次對臺,引起劇壇轟動

程硯秋之《鎖麟囊》

梅、程的二次打對臺,則是在第一次打對臺整整十年之後——1946年秋末冬初,在上海。1946年那一年,梅蘭芳上半年曾兩度在天蟾舞臺露演,臨到秋末,又應上海中國大戲院之邀,梅劇團第三次在滬登臺。老生為楊寶森,武生為楊盛春,小生為姜妙香、俞振飛,丑角為蕭長華,老旦為李多奎,花臉為劉連榮,梅的弟子魏蓮芳也傍梅演出。不料,程硯秋此時應上海大來公司之聘,準備在天蟾舞臺上演,大來公司為增強號召,特邀十分走紅的譚富英擔當首席老生,與程掛並牌。還邀老生王少樓、張春彥,小生葉盛蘭、儲金鵬,武生高盛麟,花臉袁世海,武旦閻世善,老旦孫甫亭,丑角劉斌昆、曹二庚、李四廣、蓋三省、樑次珊、慈少泉等助演。這樣強大的陣容,除在義務戲、堂會戲中還很少看到。不少人很為梅蘭芳擔心,可梅蘭芳卻好整以暇,穩如泰山。程硯秋沒想到來至上海,竟同其師梅蘭芳打對臺,他很抱愧地去到梅蘭芳寓所,向梅表示歉意,然而梅對此毫不介意,而且還安慰程,讓他放心。這時多年捧梅的健將、中國銀行行長馮耿光,每天上午起床去觀察天象,如天氣晴朗,則打電話告梅“今天好天氣,一定能賣滿座。”如果是陰雨,他也會替梅打氣地說“下雨沒關係,反正戲碼硬。”程硯秋雖有眾多名角為配,但天蟾舞臺過大(能容四千人),上滿座也非易事。在這次“交鋒對壘”中,程硯秋用盡一切力量,將程派本戲幾乎全部展出,像《紅拂傳》、《碧玉簪》、《金鎖記》、《青霜劍》、《荒山淚》、《文姬歸漢》都依次露演,特別是他1940年4月29日在上海黃金大戲院初演的《鎖麟囊》,更是多次公演。同時,譚富英的老生戲也很具號召力,他與程合演的《四郎探母》、《紅鬃烈馬》、《柳迎春》,深博觀眾的佳評,而當譚上演他的拿手名作《戰太平》,程則主動讓譚演大軸,自己壓軸演《玉堂春》。此外,每當程演名劇《鎖麟囊》,譚富英多在壓軸演《黃鶴樓》,譚飾劉備,葉盛蘭飾周瑜,高盛麟飾趙雲,袁世海飾張飛,堪稱良配。據聞,譚富英很欣賞程硯秋的唱腔,每當《黃鶴樓》戲畢卸裝,他總是站在臺側專注聆聽,擊節稱讚。程硯秋演期已滿,又應觀眾及院方的盛情相邀,借來梅劇團的老知交俞振飛,與他同演了《春閨夢》(因葉盛蘭不擅此劇),更為京劇菊壇增添光彩。在這段時期內,梅蘭芳始終是穩紮穩打,悠然自在,他上演了一些本戲,而傳統劇目也演得不少。另外,中國大戲院較天蟾舞臺為小,只容兩千觀眾,客滿牌差不多每場高掛。結果,一個多月下來,雙方的比數為1:1,打成平局。

(《中國京劇》2004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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