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勞動者最冷酷的可能不是996,而是排除法——一評馬雲996福報說

本文約1800字,建議閱讀時間5分鐘。

作者:樂見島君

編輯:何意

摘要 對勞動者來說最冷酷、最叢林的可能不是996,而是排除法,就像美國資本家在福利時代到來之後,紛紛通過跨國投資把美國藍領基本排除,導致本已中產化的美國藍領越來越淪落一樣,未來中國的企業家用AI大規模排除本土勞工,這新時代的桅杆事實上已清晰可見。這是今天的法律邏輯、道德邏輯都無法回答更無從遏制的難題。

對勞動者最冷酷的可能不是996,而是排除法——一評馬雲996福報說

要勤奮,要吃苦,要努力,要奮鬥,才有前程。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是幾乎所有中國媽媽教導自己孩子的口頭禪,一代一代中國人,都是在這樣的教誨中成長起來的。勤奮,吃苦,奮鬥,成功,是一代一代中國精英的人生方程式,也是一代一代中國人的文化基因。後來中國人走向世界,到全世界辦廠開店,也把這基因複製到了全世界。

對勞動者最冷酷的可能不是996,而是排除法——一評馬雲996福報說

馬雲關於996是巨大福報的論斷,說白了,無非是媽媽們教導孩子要勤奮的翻版。除了馬雲是中國新經濟領軍人物這一身份是新的,他這一說辭本身了無新意。馬雲這番話是在阿里巴巴公司的內部交流會上講的,網上看到現場圖片,馬雲確實一副像媽媽的模樣,慈祥,關愛,情深誼長,語重心長。而他的聽眾,臺下那些年輕員工,就像一隻只雛雞,無不顯得溫順、恭順。但是,天知道他們內心的真實想法是什麼?

阿里巴巴青年員工到底什麼想法,不得而知,但網上已經是翻江倒海。反擊996是福報的檄文,可謂連篇累牘,而且百分之九十九,出自年輕世代之手。其實,這一切不難想見,別說是馬雲了,現在而今眼目下,哪怕是媽媽對已經成人的孩子再這麼嘮叨,如果不立馬遭白眼,多半也會遭致腹誹。顯而易見,年輕世代對這已經不買賬了。

反擊馬雲的理據極其強大。他有兩個致命的短板。第一個是法律短板。996之爭披露了一個驚人的真相,即原來中國公眾形象可能最好的高科技企業,新經濟領軍企業,並沒有把國家的勞動法當回事兒,他們的加班時長普遍違反了國家的勞動法。此點要害,馬雲乾脆迴避了。第二個是人性短板或者說道德短板。996之成為爭議話題,主要的原因,是996跟ICU直接相關。人是不是消耗品?是不是必須為了所謂工作所謂事業,把自己的生命健康全搭進去?此點要害,馬雲也乾脆迴避了。

馬雲的這兩個短板,註定其尷尬。真要面對面交鋒,哪怕天縱英才的馬雲,估計也不可能不兩三個回合就敗下陣來。而無論他怎麼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無論他怎麼慈祥關愛,怎麼情深誼長語重心長。

但是,馬雲真的就全錯了嗎?他真的都是強詞奪理麼?怕也未必。姑且撇開法律邏輯和道德邏輯不談,站在更宏大的視野來考察,馬雲之說恐怕不僅僅代表了他那個階層,即中國的企業家階層的共同的心聲,而且具有鮮明的時代性,更符合國家和民族當下的生存邏輯。

換句話說,中國經濟上的崛起,很大程度上,不就靠幾十年來,十幾億同胞玩命似的拼出來的麼?過去戰爭年代靠的是人海戰術,後來所謂建設,靠的還不是人海戰術?否則,後發劣勢,落後的科技,尤其高昂的制度成本,不拿人命來拼,我們還拿得出什麼來拼?血汗工廠之普遍,勞動法之成具文,這是一個重要的原因,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

會有人說,會有太多太多人說,別拿這說事兒,這時代過去了。但真問題正在於此:這時代真的過去了麼?科技可能有較大進步,但後發劣勢改變了?制度成本改變了?舊時代不僅沒有過去,舊的問題不僅沒有解決,反而疊加了新時代帶來的新問題。

首先是福利的普遍化帶來的企業成本尤其人力成本抬升的問題。簡單地說,就是企業用不起人了。更致命的是,AI時代已經快步來臨,太多太多領域而且越來越多領域,將大規模減少人工的使用。過去資本家主要靠全球化、靠跨國投資來逃避本土勞資之爭,降低人力成本。以後他們甚至都不用跨國了,在本土就可以藉助大規模人工智能,逃避本土勞資之爭,降低人力成本。

對勞動者最冷酷的可能不是996,而是排除法——一評馬雲996福報說

所有這些新問題,無疑都是雪上加霜。日曆在一天天地撕去,日子的確在一天天地變化,但未必總是變得更好,毋寧說可能變得更冷酷、更叢林。對勞動者來說最冷酷、最叢林的可能不是996,而是排除法,就像美國資本家在福利時代到來之後,紛紛通過跨國投資把美國藍領基本排除,導致本已中產化的美國藍領越來越淪落一樣,未來中國的企業家用AI大規模排除本土勞工,這新時代的桅杆事實上已清晰可見。這是今天的法律邏輯、道德邏輯都無法回答更無從遏制的難題。

這才是馬雲996福報說的底氣所在,也是馬雲996福報說揭破的真問題所在,也是馬雲996福報說給年輕世代敲響的最大警鐘所在。只不過馬雲那套媽媽話術過於老舊,掩蓋了背後的真問題,這才不被理解,而遭致年輕世代幾乎一邊倒的吐槽。

996福報之爭揭破了真問題,這真問題可能是我們今天最大的時代之困。既已破題,接下來的議程自然是:我們該如何解困?揭破真問題是996福報之爭最大的成果。我們該如何珍惜這難得的成果,如何抓住這難得的機會來展開公共討論,來激盪全民族的智慧,找出可能的解困之道?

(本文為996福報說系列評論之一。明天刊發續篇,敬請期待)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