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鐵生:悼路遙

路遙 王安憶 文化 人民文學出版社 人民文學出版社 2017-08-04
史鐵生:悼路遙

我當年插隊的地方,延川,是路遙的故鄉。

我下鄉,他回鄉,都是知識青年,那時我在村裡喂牛,難得到處去走,無緣見到他,我的一些同學見過他,驚訝且歎服地說那可真正是個才子,說他的詩、文都作得好,說他而且年輕,有思想有抱負,說他未來不可限量,後來我在《山花》上見他的作品,暗自讚歎,那時我既未做文學夢,也未及去想未來,渾渾噩噩,但我從小喜歡詩、文,便十分地羨慕他,十分的羨慕很可能就接近著嫉妒。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北京,其時我已經坐上了輪椅,路遙到北京來,和幾個朋友一起來看我,坐上輪椅我才開始做文學夢,最初也是寫詩,第一首成形的詩也是模仿了信天游的形式,自己感覺寫得很不像話,沒敢拿給路遙看。那天我們東聊西扯,路遙不善言談,大部分時間裡默默地坐著和默默地微笑,那默默之中,想必他的思緒並不停止,就像陝北的黃牛,停住步伐的時候便去默默地咀嚼,咀嚼人生。此後不久,他的名作《人生》便問世,從那小說中我又聽見陝北,看見延安。

第二次見到他是在西安,在省作協的院子裡,那是1984年,我在朋友們的幫助下回陝北看看,路過西安,在省作協的招待所住了幾天,見到路遙,見到他的背有些駝,鬢髮也有些白,並且一支接一支抽菸,聽說他正在寫長篇,寢食不顧,沒日沒夜地幹,我提醒他注意身體,他默默地微笑,我再說,他還是默默地微笑,我知道我的話沒用,他肯定以默默的微笑抵擋了很多人的勸告了,那默默的微笑,料必是說,命何足惜?不苦其短,苦其不能輝煌。我至今不能判斷其對錯,唯再次相信“性格即命運”。然後我們到陝北去了,在路遙、曹谷溪、省作協領導李若冰和司機小李的幫助下,我們的那次陝北之行非常順利,快樂。

第三次見到他,是在電視上,“正大綜藝”節目裡。主持人介紹那是路遙,我沒理會,以為是另一個路遙,主持人說這是《平凡的世界》的作者,我定睛細看,心重重地一沉,他竟是如此的蒼老了,若非依舊默默地微笑,我實在是認不出他了,此前我已聽說他患了肝病,而且很重,而且仍不在意,而且一如既往筆耕不輟奮爭不已。但我怎麼也沒料到,此後不足一年,他會忽然離開這個平凡的世界。

他不是才42歲麼?我們不是還在等待他在今後的42年裡寫出更好的作品來麼?如今已是“人生九十古來稀”的時代,怎麼會只給他42年的生命呢?這事讓人難以接受,這不是哭的問題。這事,沉重得不能夠哭了。

史鐵生:悼路遙

有一年王安憶去了陝北。回來對我說:“陝北真是荒涼呀,簡直不能想象怎麼在那兒生活。”王安憶說:“可是路遙說,他今生今世是離不了那塊地方的,路遙說,他走在山山川川溝溝峁峁之間,忽然看見一樹盛開的桃花、杏花,就會淚流滿面,確實心就要碎了。”我稍稍能夠理解路遙,理解他的心是怎樣碎的,我說稍稍理解他,是因為我畢竟只在那兒住了3年,而他的42年其實都沒有離開那兒,我們從他的作品裡理解他的心,他在用他的心寫他的作品,可惜還有很多好作品沒有出世,隨著他的心,碎了。

這仍然不止是一個哭的問題,他在這個平凡的世界上倒下去,留下了不平凡的聲音,這聲音流傳得比42年要長久得多了,就像那塊黃土地的長久,像年年都要開放的山澗的那一樹繁花。

本文選自《史鐵生作品全編》,人民文學出版社

史鐵生:悼路遙

2010年12月31日,史鐵生永遠離開了我們。他留下的作品是送給我們每個人的人生禮物。史鐵生以他的毅力和智慧,度過了四十年的輪椅生涯,寫下了數百萬字的作品,成為當代最有成就的作家。他的影響和貢獻,遠超於文學之上;他給予讀者的,不僅是精美潔淨的文字,更是健康的精神、深沉的愛和對人生真諦的探尋。他走了,但他的精神永遠存在。他在作品中講述了他的故事,展現了他的靈魂,我們可以從中認識和理解史鐵生,同時認識和理解我們自己,認識和理解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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