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龍牛子推薦作品」一位老戰士筆下的戰地女兵

陸軍 徐良 動物 301醫院 軍事 蒼龍牛子 2018-12-17
「蒼龍牛子推薦作品」一位老戰士筆下的戰地女兵

(年輕的劉立華與蒼龍牛子在戰地木板房內)

劉立華,男,參戰時20歲,為某集團軍炮兵旅政治部新聞報道員,榮立三等戰功和多項獎勵,後轉業到甘肅慶陽市工作。喜好文學寫作,有長篇小說《人間煙火》出版,長篇紀實文學《我的戰地筆記》正在創作之中,經作者同意現轉載第28集《三個女兵》,請分享!

「蒼龍牛子推薦作品」一位老戰士筆下的戰地女兵

有一部電影,片名叫《戰爭,讓女人走開》,反映的是一個臨戰連隊催促軍嫂們離隊的故事。其實,穿梭往來於戰場之中的,陽剛雄健的男人當然是這個世界的主流,然而,柔弱文靜的女人在血色氾濫的前線從來沒有缺席。她們是傷口的癒合者,她們是星夜前哨的提燈人,她們是給戰死者吟唱安魂曲的戰地女神——啊,老山戰場如果有片刻的寧靜呈現,那是因為有女兵溫熱的手心輕輕的撫過。在前線,我遇見過很多這樣的女兵。這裡試寫其中的三位。

一、女護士劉亞玲

「蒼龍牛子推薦作品」一位老戰士筆下的戰地女兵

時不時的,有槍炮聲響起。這裡,很少見到太陽,濃霧瀰漫是這裡永遠也驅趕不散的風景。雨,說來就來,裝填了細沙子的綠色蛇皮袋子上,雨水一波一波落下,山坡上的路面濁水流淌,潺潺有聲……

這裡,除了一個排的步兵外,只有她一個女兵。

劉亞玲說:“夜晚,比貓還大的老鼠在被子上頭上竄下跳,那才是最恐怖的。”

蛇是嗜血動物。傷員的血、烈士的血、還有在此地頻繁活動的雌性動物到了經期的血,和周圍的腐草深處蒸發出來的黴變味混合而成的氣息,吸引來的,是一條一條油亮蠕動的蛇。蛇多的時候,會擰成一股一股抱團而來。劉亞玲只專注於傷員的傷口,而蛇,正在她的腳面上滾來滾去。她的臉面上糊滿了泥巴,汗水淋漓。好在這裡的蛇多無攻擊性。蛇只是“聞血而動”,呼吸夠了腥臭的氣息,甚至在血水裡把自已浸泡成一條紅色的蛇,然後,才心滿意足地緩緩離去。

她,圓臉,愛笑,戴一副眼鏡,亮亮的,更是顯現了她儒雅清秀的氣質。鳳凰衛視有一檔節目,叫《走進戰場的女人》,主持人問她:“第一次上戰場,你害怕過嗎?”她笑答:“上陣地時,我戴了光榮彈,手槍的子彈也上了膛,還在衣服的領口處隱藏了一個刀片,我想,如果中了伏擊,寧可和敵人同歸於盡,也決不會去當俘虜。我在山下面早就聽說過,女兵當了俘虜,下場都是很慘的。”

抬到這裡的傷員,四肢不全,血肉模糊,男兵看了都會心裡發怵、心慌氣短的,但她總能從容面對、沉著施救。她第一時間接治了腿部負傷的徐良。在山下,她聽過徐良演唱的《血染的風采》,有過交流,很是敬佩眼前這位和她的志向如出一轍的大學生。她細緻入微地給徐良止血、消毒、包紮。徐良說:“遇到你,我至少不會死了!”她說:“別亂想,我們都要活著回西安!”

請允許我再複述一遍她參戰的履歷:劉亞玲,女性,1984年6月份,從西安第四軍醫大學畢業之際,已分配至北京解放軍301醫院的她,棄之不去,請纓上前線。她說:“那天,我的同學全部在哭。”她問:“你們哭什麼?”同學說:“我們在哭你啊!”她哈哈地笑了,反問:“我還沒有死呢,你們哭什麼?”她先在前線野戰醫院,駐地在文山州,距離戰場約二百餘公里。她發現,許多運送到這裡的傷員不得而治的原因當然很多,但是,大多與最初的救治不當有很大的關係,因為,在第一現場參與搶救的,多是一些只接受過一年醫護培訓的連隊衛生員。她多次請求到一線去,未準,無奈,她請了兩個月的假,搭乘同鄉的軍車,偷著跑到了最前沿……

劉亞玲拒絕任何採訪,她害怕露餡,被趕下山去。女記者樑子好不容易找到她,首先承諾:“我不報道你,只是想和你住幾天。”她說:“那行,這是屬於我們倆人的軍事祕密,你必須替我保密。”

其實,她是隨67軍參戰的,待到1986年4月份47軍接防時,她應該跟著67軍撤回後方,但她沒有走,她說:“只要戰爭一天不結束,我就一天不離開前線!”

劉亞玲的戰場,沒有邊地;劉亞玲的戰場,沒有期限。

二、女歌手李桂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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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線,和李桂芳大姐見面,是最多的。她個子高挑、相貌俊秀,又年長我幾歲,我怎麼看她,都覺得她極像我鄉下的一位堂姐。她是宣傳幹事,我是戰地新聞報道員,同在炮兵旅政治部宣傳科共事,可謂“在一個鍋裡攪勺”,嘿嘿,在那種“烽火連三月”的日子裡,不想見她這位大姐都難。

時間一般是在早晨,或霧中或雨中或者陽光中,她“指揮”幾名擅長吹拉彈唱的戰士,把一些簡單的樂器放進軍車的大箱板內,接著,軍車啟動,尾部冒煙,不久,她的車子就消失在了蜿蜒的山路之中。這就是聞名前線的“大篷車演唱團”,緊緊圍追堵截這輛車子的,是射來的子彈和炸裂的炮彈。炮位上的戰士愛聽她唱歌,她也喜歡把自己的歌聲唱給炮位上的戰士—— “整個政治部就我一個女同志,我如果閒著發呆,你說我多尷尬啊!”這話,是她親口對我說的。唉,29歲的她,還尚未婚嫁,這幾乎成了大家共有的“心事”。我和她開玩笑說:“大姐,該給我們找個姐夫了。” 她也開玩笑說:“我都不著急,你們著急什麼啊!”

她很晚才能回來。幾次,霧氣太濃了,或者有了零星的小雨了,可她涼晒在一根鐵絲上的衣服仍然有些孤零零地還在風中飄擺。我替她收拾了這些,衣服上芬芳的香皂味在我的呼吸間氤氳,眼前好像有花兒綻放,天的中央也頓然碧藍碧藍的亮,心情也愉悅了起來。她回來時,宣傳科“集體宿舍”內所有的男人們,已準備熄燈就寢了。她笑著從我的鋪位上抱起衣服,用有些沙啞的聲音笑著說 : “謝謝你,小劉,替我收拾了,要不,我明天就得穿著髒衣服到陣地上去。”夜間十點以後了,她還沒有來得及卸去頭頂的鋼盔,渾身不是被雨水淋透了,就是佈滿了斑駁的汙泥和零亂的草屑,她轉身離開時,總有輕微的風兒水似的漾開,能吸引嗅覺的,已不是芬芳的皁香味了,而是濃厚的有些刺鼻的硝煙味……

有一種鳥,叫百靈,以嗓音清脆、鳴聲悅耳而著名。李桂芳,用她嘹亮動聽的歌喉,博得了“戰地百靈”的美譽。這種聲名,不但彌散於戰火前線,而且,還因為軍地著名媒體的宣傳而廣播天下。

她當兵的旅程中,有過蘭州軍區戰鬥歌舞團歌唱演員的經歷。她說:“在戰場,只有歌唱,才是我最好的位置。” 她的愛情之花,是在戰區盛開的,她和一位同樣效命南疆的連職軍官沉入愛河,喜結蓮理,人家是“夫妻雙雙把家還”,她是“夫妻雙雙上戰場”。戰火催生的並蒂蓮,像一幅洋溢著新美色彩的畫卷,在廣闊無際的戰場徐徐展開。2017年11月份看電影《芳華》,片頭的“畫外音”說:“我要給大家講的,是我們部隊文工團的故事。” 我立即就想到了“戰地百靈”李桂芳,並想,這個故事如果由她來講,也許會更感人些。

夏季的一天上午,大約是太陽塗了蛋黃色的時分,她叫我和她一起去炮兵陣地。由我編緝的《勁旅》小報剛出了樣刊,正等著我校對,本來我是可以推辭不去的,但是,受她那種心直口快、雷厲風行性格的感染,我還是把婉言謝絕的話,咽回了肚腹,有些不情願的和她一起,爬上了一輛早已在原地等候的軍車。那天,恰逢炮戰。炮位上的班長馬浩東說:“這裡危險,你們還是離開吧。” 李掛芳爽朗地笑了,她說:“現在離開就是臨陣脫逃,我們也是參戰者,我們可以給你們唱歌啊。” 她唱《望星空》,她唱《十五的月亮》,她唱《血染的風采》 …… 有著曼妙歌聲相伴的戰爭,即便是炮彈密集、火光沖天,但分明有成群成群的和平鴿,從藍天飛過 —— “戰地百靈”李桂芳大姐,用她激情奔放的歌聲,和戰士們一起戰鬥……

我離開炮兵旅政治部時, 李桂芳大姐專程趕往邊城文山州,代表宣傳科給我買過一頂蚊帳,白色雙人的,質地甚是漂亮考究。我結婚時,用了這頂蚊帳。也知道她後來定居西安,只是一直未曾謀面。有時候,在微信上見到她的消息,點贊,或者說幾句祝福的話,以示我這位不稱職的小弟至今還沒有忘記她!

三、女攝影記者樑子

「蒼龍牛子推薦作品」一位老戰士筆下的戰地女兵

初識樑子,是在部隊臨戰訓練期間。集團軍政治部在文山州有一個“戰地新聞報道培訓班”,為期十天,我有幸被選派參加,樑子是教員之一。她留著一頭齊耳短髮,說話的聲音和天生的陽剛氣質,無不證明著她是一個“男兵”而非“女兵”也。我跟她說 : “你的前世肯定是一個英氣十足的男人!”

她講新聞課時,講著講著就“跑題”了: “上前線時,部隊首長勸我留守,原因我是一個女兵,經過幾天的軟纏硬磨,才獲准進入你們這個序列。”眉色飛舞間,無不透露著“成功者”的喜悅和欣慰。

培訓班結束時,我們這些學員自費擺了一桌“謝師宴”。她不但能嫻熟地駕駛軍用三輪摩托車,擅槍法,還能猜拳行令。那天十多個人喝了兩箱子“洋河大麴”。由於她的“划拳手法”實在高超,幾個男兵、也包括我,都被她用一杯一杯的白酒撂翻了。

樑子是戰地攝影記者。她的鏡頭,始終對準的,是炮火前線的作戰瞬間和衝鋒陷陣的戰士。她給許多戰士照過相,當她把洗好的照片送還時,有的戰士已經犧牲了——“現在,我這裡還積壓著許多張這樣的照片,有很多個夜晚,甚至夢見戰死的戰友笑著向我要照片的情景。”這樣的話,她說一次,就要哭一次。

她和攝影幹事柳軍有過一張合影照,本篇的壓題照片即是。照完相,柳軍開玩笑說:“照片就拜託你保存著吧,萬一我中彈身亡了,遇到逢年過節啥的,請你在照片的下方,擺些我愛吃的東西,那時你再看照片上的我,會笑的比現在還燦爛。”她立即用手捂了柳軍的嘴,生著氣說:“這樣的遺憾太多了,我幾近崩潰的邊沿,你還衝我說這些不該說的話。”

這方面的“先例”太多了。在生死難卜的戰場,不吉利的話,是不宜信口開河說的,說了,冥冥之中也許就會應驗。突擊隊隊長祁振武犧牲了,攝影報道員袁熙犧牲了,回族戰士馬佔福犧牲了……上陣前,她給他們都照過相,他們都衝她說過把照片留作遺照的話,結果,他們永遠沒有回來。自此,樑子發誓:“我寧可把照好的相片撕了,也不願意聽到這些不吉利的話,儘管他們多半是開玩笑的。”

1986年10月14日的拔點作戰,是47軍打的最險惡的一場仗,也是我軍作戰史中唯一被“實況轉播”的戰爭,人們通過電視畫面清晰地看到 : 在一發一發炮彈炸開的陣地上,赴湯蹈火的,除了英勇的突擊隊員,還有一名女兵,也在敵陣中穿梭——她就是女攝影記者樑子,只是男兵的武器是衝鋒槍、爆破筒、手榴彈,而她的武器只是一支“五四”式手槍和掛在脖項上的照相機。僅僅兩個多小時的激戰,就犧牲了21名同志。濺起的鮮血,糊滿了照相機鏡頭上的玻璃。樑子沒有退縮,用衣袖擦掉這些血跡,繼續用相機記錄突擊隊員前仆後繼的壯烈場景……

戰後,她在北京舉辦過一個戰地攝影作品展覽,我應邀參加,同來的,還有一些烈士的父母。他們看了兒子在戰場上的表現,落淚說:“樑子,看了你冒著生命危險拍攝的照片,我們至少知道了自己的兒子在老山前線,沒有當孬種。”

樑子拍攝的戰地照片,瀰漫著硝煙味,蘊含著槍炮聲,甚至,呈現著烈士滴滴淋漓著的紅色血液——看她的照片,像看戰爭題材的電影,能看見出征將士內心深處的波動,能聽見衝鋒將士張大嘴巴的吶喊,能感受到倒下去的將士無法暝目的雙眼和放不下的後方……

……

在後來的歲月中,劉亞玲榮獲過“全國最美鄉村醫生”榮譽稱號,李桂芳曾被評為“全軍婦女先進個人”,樑子在“全國最具影響力的十位人物”評選活動中勝出,穩穩地佔領了一個席位。親愛的女兵,我們敬佩你們的理由是:不論世事如何的滄桑變遷,你們一直是英雄,你們一直走在我們的前面!

「蒼龍牛子推薦作品」一位老戰士筆下的戰地女兵

(30多年後的中年劉立華)

蒼龍牛子2018.10.25日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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