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龍鳳呈祥》的故事源自《三國演義》，因其情節曲折生動，角色眾多、行當齊全，在京劇界被譽為“吉祥戲”，常演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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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劇傳統名劇《龍鳳呈祥》的故事源自小說《三國演義》。講述了東漢末年，三國鼎立之時，孫權與周瑜設下“美人計”，以用劉備換回荊州，卻被其足智多謀的軍師諸葛亮識破，用“三個錦囊”解救主公劉備的故事。這不僅促成了一段好姻緣，還使得劉備成功脫險回到荊州。《龍鳳呈祥》憑藉人物眾多、行當齊全、名角薈萃、寓意吉祥的特點，成為喜慶佳節、吉慶盛典上的“吉祥大戲”，常演不衰。
將計便就計
東漢末年，天下大亂，群雄逐鹿，紛爭不斷。以曹操、劉備、孫權為首的三個軍事集團相繼崛起，漸漸形成鼎足之勢。隨著這三股政治、軍事集團間的矛盾和鬥爭不斷展開，演繹出了一幕“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經典歷史劇。
羅貫中所著的《三國演義》，是中國古代第一部長篇章回小說，也是歷史演義小說中的經典之作。它在公元二、三世紀廣闊的社會歷史背景上，展現那個動盪的年代裡頻頻出現的複雜的政治、軍事衝突。《三國演義》在軍事謀略方面，更是對後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其中的幾場著名戰役眾所周知，而人們對由此引申出的諸多典故更是耳熟能詳。京劇傳統名劇《龍鳳呈祥》就是取材於這部小說，演繹的正是《三國演義》第五十四回中“吳國太佛寺看新郎 劉皇叔洞房續佳偶”這段故事。
話說三國時期，荊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地處西川與東吳之間，是兵家必爭之地。劉備的軍師諸葛亮，早在《隆中對》中就已經明確提到：要一統天下，就要先佔據荊州，聯吳抗曹，兵分兩路，進擊中原。由此，荊州戰略位置的重要性可見一斑。後來，劉備和孫權便結盟聯軍，共同抗擊北方的曹軍。赤壁鏖戰後，曹操敗北，荊州七個郡被瓜分，劉備入得蜀地，也就是四川，留下關羽鎮守佔據的荊州數郡，其中南郡就是劉備在窘迫之時，向東吳孫權借來以棲身，休養勢力的。劉備這般百折迂迴，方才達到“借荊州有去無還”的目的。然而時過境遷，孫權的部下魯肅屢次向劉備討要荊州，劉備卻遲遲不還。恰好劉備的夫人剛剛亡故，於是孫權便和周瑜一起設下“美人計”，想要假借將孫權的妹妹孫尚香許配給劉備，騙得劉備過江前來招親，屆時再將他扣留、挾制，以換取荊州。此計一出，便被孔明諸葛亮所識破，他索性將計就計，為主公獻策，派趙雲護送劉備過江。劉備依照諸葛亮的妙計，過了江東便先去拜會周瑜的岳父喬國老喬玄（江東美人大喬、小喬的父親），讓喬國老去勸說孫權的母親吳國太，同意這門親事。喬玄極力主張孫劉聯姻，在吳國太面前一力周旋，吳國太於是決定在甘露寺面相劉備。孫權得知後，急忙命大將賈化在甘露寺埋伏，準備刺殺劉備，怎奈卻被趙雲識破。吳國太在甘露寺相見劉備後，甚是滿意，於是便同意將女兒孫尚香許配給劉備為妻。孫權設下的“美人計”卻不成想最終弄假成真，促成了一段美好姻緣。
故事發展到這裡，還遠遠未完。孫權與周瑜眼見一計不成又生二計，意圖用聲色犬馬羈絆住劉備，於是就故意用宮室美色迷亂劉備，使得劉備不思迴轉荊州，滯留東吳。這一切都被諸葛亮看在眼裡，於是又獻上一計。趙雲聽從孔明的錦囊妙計，詐稱曹操正意欲襲取荊州，於是劉備便想要帶上孫尚香一同回荊州。孫尚香欣然答應，辭別母親吳國太，便和劉備一起上路。周瑜得知消息後，趕忙派兵遣將，一番圍追堵截，卻都被孫尚香一一斥退。這時，諸葛亮早已預備好船隻，接應劉備一行人脫險，歡歡喜喜而安全地返回荊州。而張飛則半路趕來蘆花蕩接應，將周瑜打得節節敗退。周瑜的美人計不但沒有換回荊州，而且“賠了夫人又折兵”！
甘露勸千歲
在《三國演義》之前，也曾經有別的著作講述著雷同的故事。如元雜劇《兩軍師隔江鬥智》、明傳奇《試劍記》和清代乾隆年間的“百本張”抄本傳奇《錦囊記》（又名《東吳記》）。如今的京劇《龍鳳呈祥》實際上是摺子戲《甘露寺》（又名《美人計》）和《回荊州》連演的合稱，演繹的正是劉備和孫尚香締結親事的一段，始於甘露寺，終於蘆花蕩。據齊如山的《京劇之變遷》所考，京劇演出此劇始自清末的福壽班。到了中華民國之後才常貼出《龍鳳呈祥》，比喻西蜀的劉備為龍，東吳郡主孫尚香為鳳，兩家喜結良緣，龍鳳呈祥。
在《龍鳳呈祥》的前半段，即摺子戲《甘露寺》中，有一段頗為經典的唱段“勸千歲殺字休出口”，膾炙人口。故事說到劉備按照諸葛亮的安排，將計就計，過江到東吳招親，吳國太設宴在甘露寺面相劉備。48歲“大齡”的劉備與正值18歲妙齡的孫尚香相親，如此大的年齡差自然成為這擋在其中最大的障礙。吳國太曾這樣對喬玄說：“我不認識劉皇叔，明日約在甘露寺相見。如不中我意，任你們行事；若中我的意，自把女兒嫁他。”要使得劉備先期在外表上博得吳國太的好感，自然少不了將他妝扮一番，於是在京劇《甘露寺》中就有了喬玄贈予劉備染須膏這一細節。雖然一旁有孫權和賈化暗中作梗，但幸而有喬國老喬玄從中周旋，為劉備說好話，演繹了這出摺子戲的高潮部分。“勸千歲殺字休出口，老臣與主說從頭。劉備本是那中山靖王的後，漢帝玄孫一脈留……這一班武將哪國有，還有諸葛用計謀。你殺劉備不要緊，他弟兄聞知怎肯罷休？若是領兵來爭鬥，曹操坐把漁利收。我扭轉回身奏太后，將計就計結鸞儔。”喬玄唱的這一段【西皮原板】《勸千歲殺字休出口》，至今仍廣為流傳。這裡面大段的唱功，經由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馬連良先生表演，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馬派音色蒼勁飽滿，抑揚頓挫，恰好可以凸顯喬玄的人物身份和個性，出神入化，耐人尋味，至今無人能超越。
京劇有兩大表演流派，一個是以北京為代表的北派（又稱“京派”）表演風格，另一個則是以上海為代表的南派表演風格。平日裡人們在舞臺上看到的京劇《龍鳳呈祥》，一般都是北派的表演版本，而南派在這齣戲中的“五音連彈”這一經典表演程式至今已比較少見了，這門技藝在京劇舞臺絕響數十年，讓很多京劇戲迷，特別是南派戲迷扼腕不已。京劇“五音連彈”又叫“五音聯彈”，是指若干角色輪流演唱一句或幾句，句句銜接緊密，節奏明快，而帶給聽眾熱鬧的感覺。五音連彈在演唱中沒有過門，唱段中多采用垛句和大甩腔，因而戲劇性更強，為演出增色不少，聽著過癮，深受觀眾喜愛。在京劇《龍鳳呈祥》中的《甘露寺》一折中便有五音連彈長達68句，這也是上海京劇院挖掘整理海派京劇藝術精華的一大成果。如今，南派京劇《龍鳳呈祥》的復排不僅挖掘整理了京劇藝術的精髓，也為豐富京劇舞臺、拓展演員的戲路做出了積極的嘗試。
曲意回荊州
按照傳統習俗，逢年過節家家都要貼年畫。在楊柳青的年畫裡，就常常可以看到《回荊州》，年畫上呈現著的正是京劇舞臺上這齣戲的精采場景。《回荊州》就是一幅頗受歡迎的年畫，從《甘露寺》到《回荊州》，講這段曲折的故事，就不得不提到“三個錦囊”。漢劇中也曾有《回荊州》一出，又名《龍鳳配》。《回荊州》說的是，諸葛孔明這位由劉備“三顧茅廬”才請出山來輔佐他的軍師，識破“美人計”後，將計就計。諸葛亮在趙雲護送劉備過江時，特意留給趙雲解救主公的“三個錦囊”，囑咐趙雲遇到困難的時候再打開，依次而行，自有解圍之策。
▲ 孫尚香與吳國太分別時的唱段感人至深。天津京劇院的國家一級演員李莉（右二）扮演孫尚香，李宏（右一）扮演吳國太
劉備和趙雲過江之後，便拆看孔明的第一道錦囊，囊中除了吩咐隨軍的五百軍士去城中購買豬羊果品，散播消息；還提到，要想得以成事，必先拜謁東吳元老喬國老，以得其襄助。喬國老對劉備很是器重，他認為孫、劉兩家姻親通往，義理都在，一舉多得。然而“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周瑜得知甘露寺會面後計謀不成，便又和孫權合計，築宮室以聲色迷惑劉備，使其喪失心智，不回荊州。趙雲覺察到情況不妙，於是又打開了孔明的那第二道錦囊。囊中叫趙雲謊報軍情，說曹操的五十萬精兵部隊已經殺奔荊州，形勢危急。經趙雲這一報，劉備果然大驚失色，連忙要偕同孫尚香過江回荊州。孫尚香深明大義，願隨劉備過江。“今乃元旦佳節，眾百姓上墳祭祖。不免奴進宮去，稟知我母，就說我夫妻，江邊祭祖。暗暗僱上兩隻小船，渡過江去。”母后見公主眼角有淚痕，自然也就看穿這不只是江邊祭祖的事，萬般疼愛之下，她成全女兒道：“吾兒此去，要從柴桑經過，那周瑜豈能容你二人過去，為娘賜你寶劍一口，乃是你爹爹所佩之物，若有阻擋，兒可斬關而過。”於是孫尚香便得以和劉備一起返荊州。孫權和周瑜得知消息，立刻派吳國大將接連追趕。危急之時，趙雲心中無計，只得又打開了孔明的第三道錦囊，其中指明可以讓孫尚香出面阻擋。這一計謀果然奏效，追來的吳將紛紛被郡主呵斥而退。而此時，諸葛亮早已在江邊駕舟等候，劉備得以安然返回荊州。周瑜不聽勸阻，追趕到荊州城外，卻不料孔明已經佈下天羅地網，命黃忠、魏延埋伏在城內，把周瑜打得措手不及，兵潰而逃。周瑜兵敗逃到至蘆花蕩，正要尋路而出，又遭到假扮漁夫埋伏在此的張飛，伺機阻攔，擒而縱之。自知“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周瑜，氣憤得直嘔血，無地自容，不得不黯然打道回府。在這出摺子戲《回荊州》中，著名的唱段是孫尚香首次亮相時的那段西皮原板，聽來真可謂是柔腸百轉千回，情緒跌宕起伏，為之伴奏的京胡花腔更是不遺餘力。“昔日裡梁鴻配孟光”的動人唱段，配上柔中帶剛的表演，淋漓盡致地表現出孫尚香外柔內剛的性格特點。
《回荊州》這齣戲突出的正是“遇難呈祥”的緊張，和最終化險為夷、平安無事的歡喜結局。觀眾們隨著劇中人先是擔憂焦慮，後又見得他們最終逃脫，也就心隨境轉，快意樂哉。在《回荊州》的一開始，趙雲已經整兵備武，蓄勢待發。箭在弦上，外弛之下實則內張，氣氛緊張。這是傳統京劇設計得頗為特殊的一套程式語言。在接下來劉備、孫尚香和趙雲逃跑時，他們還要與追兵周旋。這裡有一場精彩的“跑圓場”，三人跑的圓場，在京劇行話裡叫“編辮子”或“三穿花”，也就是按照阿拉伯數字“8”字形穿插著在場上跑。各人有各人的風采：劉備披著斗篷，盡顯灑脫；孫尚香雖頭戴鳳冠，卻輕盈並不顯重；趙雲背後的四面靠旗，在快走之下仍能保持均勻不亂。這三人表演的程式語言“跑圓場”，在逃難的匆促間，卻依舊顯得優美，不得不說是功夫。
名角薈大戲
《龍鳳呈祥》單是看這名字，就吉慶討喜，寓意吉祥。《龍鳳呈祥》是新年京劇舞臺上最常見的大戲，在京劇界被譽為“吉祥戲”，也曾是人們逢年過節時，搭臺唱戲必點的闔家歡式的經典劇目。按照慣例，每年中央電視臺戲曲頻道都會在元旦安排播出這部京劇傳統劇目《龍鳳呈祥》，這也是很多京劇劇團在新的一年裡的開箱大戲。《龍鳳呈祥》不僅情節曲折生動，劇中人物飽經苦難和波折，最終收穫圓滿的結局；而且角色眾多、行當齊全。三國戲中除“曹魏”外的眾多人物，基本上都出現在了該劇中，場面宏大。生、旦、淨、丑角色都有著精彩的表演，唱、念、做、打異彩紛呈。文唱武打，既有文戲，也有武戲，這場戲中的唸白更是十分精彩。比如青衣行扮演孫尚香，洞房一場就有大段的慢板唱腔；而在與老旦行的吳國太別宮時，又唱又做，感人至深；等到回荊州時，又與劉備、趙雲跑圓場，這些都是吃功夫的精彩場面，引得觀眾連連稱讚。原本在戲中，張飛還有一場《聽琴》，表現雄才大略的諸葛亮危急之時卻若無其事地撫琴，這場戲有些溫吞。扮演張飛的袁世海見全劇時間格外長，各位名角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自己難收豹尾，於是以短信精悍的《蘆花蕩》收尾，使得全劇呈現虎頭、熊腰、豹尾的結構，精彩又喜慶，深受群眾喜愛，百看不厭。
譚富英扮演的劉備，梅蘭芳、程硯秋扮演的孫尚香，馬連良扮演的喬玄，楊小樓扮演的趙雲，葉盛蘭扮演的周瑜，郝壽臣或袁世海扮演的張飛……流派紛呈，各獻絕技。在這出大戲《龍鳳呈祥》中，還經常會有一個角色由幾位當行名家聯合串演，以生、旦為主。以往優秀的京劇演員大都在這部名家薈萃的合作戲中參演過此劇。這樣一出可以將諸行名角聚集一臺，各顯身手的群戲，真是花團錦簇，為喜慶佳節增添吉祥，故而成為吉慶盛典上的常演劇目，經久盛演不衰。
文／田喃 攝影／毛羽 標題書法／夏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