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班後臺鮮為人知的規矩'

戲班每值開鑼演戲之際，後臺各角色由早年相沿下來不少規矩，是梨園中人都得遵守，不能破例。這些老譜兒現在依然如此，先擇要者略說幾種。今日諸老角都相當重視著這些後臺規矩，他們認為誰不遵守誰便有罪，晚生下輩在後臺犯規，時常能聽見老伶們嘴裡說著“罪過罪過”的語調。

唱旦角的貼行人物扮戲時，最要緊的無論如何不能赤背。雖然是男的裝女的，因為外表已經是女的了，不能在後臺赤背，他們以為要是赤背便是不祥。既有此例，就是天氣多麼熱，唱旦角的老闆們也得內穿襯褂，不能隨便脫去的。彩匣子桌新添一批新筆，用以勾臉之用，新筆擱在那兒不許亂動，必得由一個唱小花臉的開筆，勾一個豆腐塊兒之後，這筆才能由唱別的工的武花臉或武行使用。戴臉子不許隨便照鏡子，戴起加官臉子照鏡子那是對財神爺不恭敬的表示，不許隨意胡戴臉子，這都是大忌諱。諸如此類甚多甚多，大衣箱上不準坐人，不準睡覺等等，都是牢不可破的規矩。老年間的梨園誰要犯規，那是有一班總管出來責罰他的。現在犯規要讓老角看見，還得愛說的告訴他兩句，已經談不到有人出頭責罰了。

唱聖賢戲，尤以關聖規矩最大。比如第二天派出某位老闆的某出關戲來了，《古城會》也好，《單刀會》也好，那麼這位扮關聖的主角，先一日便得潔身沐浴，或揉臉或勾臉以後，便不能隨便與人交談了，行頭穿完了，把已經預備妥當的老爺碼頂在盔頭裡，謂之為“頂老爺碼”，穿戴齊楚，閉目端坐，等這出關戲平平安安地唱下來，把頭頂的老爺碼再請下來，唱主燒香磕頭，再把神碼焚化送走，這時才能卸裝，用草紙加香油搽臉。所搽下的勾關聖臉用的銀硃油不能隨意亂扔，務必由夥計人等拋在最高的房頂上，以示恭敬之意。今日老伶王鳳卿唱關戲，便是如此按部就班的做法。

還有三件事也頗富於趣味。第一後臺不得張傘，尤其禁說“傘”字，管傘叫“雨具”或“雨蓋”，比如唱《奇冤報》行路那場，劉世昌的家人劉升應該持傘上，及至場上表示出來下雨了，劉升在臺上便也張起傘來，可是到下場門臺簾前立刻把傘落下去，無論如何不能進入臺簾後再落傘，他們對於這個忌諱的解釋是“傘”與“散”音同字不同，一個整齊堅固的戲班團體，當然忌諱“散啦”。為避免“散”字，故此便不許後臺張傘、說傘，管傘叫“雨具”或“雨蓋”了。第二是後臺不許下棋，兩人對弈必均說“你走啦”、“我走啦”，都走了還唱甚麼呢，因為避免這個“走”字，故此後臺絕對不準對棋。第三是不準晃旗，隨便拿起旗子來晃這是絕對不許可的，又有甚麼寓意呢，“晃”是“搖晃”之意，不穩當啦才搖晃啦，有此一說，於是後臺便不許晃旗了。

前後臺組織規矩已經略說一二，本期再述後臺規矩。說是規矩毋寧說是忌諱，戲班的忌諱那多極了，寓意都極深刻，都有他的道理在。

後臺座位都有一定，不能亂坐，各有次序，如有人違犯，那後臺主事人便認為犯錯的人罪過大了，起碼也要申斥一頓。

後臺總管內行呼之為“首事人”，應坐後臺賬桌，後臺有事需要與總管接頭，都是賬桌上去說。催場人、上下場檢場人，一律坐後場門或旗包箱。後場門距離臺上很近，這是為求方便。其實臺上開戲之後，催戲人、檢場人休息的時候便很少了。其次如生行（包括老生、武生、小生三大類）坐二衣箱，貼行（青衣、花旦、武旦）坐大衣箱，淨行（銅錘架子）坐盔頭箱，末行（裡子人物）坐三衣箱（即靴包箱），武行上下手坐把子箱，醜行則哪兒都能坐，生、旦、淨、末、醜，自是以醜行為最便利。座位忌諱大致如此，後臺各樣忌諱則又甚多，如大衣箱上不準睡覺，箱案不得坐人（大衣箱最重要），不得兩腳箱，加官、財神、喜神各臉不得仰面，戴臉子不準照鏡說話，戴唐帽與草王盔不得同箱並坐，扮關公、神佛角色須要淨身，淨行不得掭彩條，生行忌落髯口，貼行忌掭頭、吊蹺、落褲，扮戲不得吸菸（如今扮戲時不抽菸者很少），後臺不得合掌，後臺不準搬膝，後臺不準言夢（夢讀兆字音），青龍刀、白虎鞭、火髯、魁星臉、神鬼刀、一切大樣刀、槍、斧、戟、牛金鐺、蟠龍棍、大槊、小槊、降魔杵、大纛旗、靈官鞭、鬼頭、雷公錘、鑽、彩匣、硃筆等件，不得亂動，尤其不得拉空弓、扔彩頭，犯者較比後臺座位問題似是嚴重多了。

孩子入科班學戲，或是在家中請師傅學戲，未正式學戲之前，必須由先生把這個講解清楚，孩子們開耳之後把這些事記住，將來正式投入梨園，便要按照如此規矩謹行。現在富連成、榮春社兩家科班對於這事重視極了，孩子聽講之後將來厲行，則此道不致失傳了。（《立言畫刊》1943年225期、230期，圖片來自網絡，如有侵權聯繫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