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滄海難為水,對於科幻電影,自己的眼光有點挑剔。畢竟當反覆咂摸《黑客帝國》系列作品之後,科幻電影,絕不能是幾十億美元特效就能做出來的熒幕爆米花而已。

科幻作品的魅力是什麼?如果對於電影題材來說,相比於眼花繚亂的特效,自己更喜歡科幻作品在敘事、架構和世界觀上對於人類歷史發展進程的“管中窺豹”。暢想一下未來代表生產力發展程度的科技水平演進到什麼程度?或者推測一下在新的生產力和歷史背景下,人類社會又會誕生怎樣的生產關係?是“英特耐雄納爾就一定要實現”,還是“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當人類掌握了互聯網、大數據、物聯網、雲計算和生物工程基因工程之後,技術的進步又將會引領這群“會思考的蘆葦”走向何方?

啊,地球,我的流浪地球:觀《流浪地球》電影有感

黑客帝國

這就是科幻作品永恆的魅力。

一直以來很喜歡凡爾納的作品,相比於婦孺皆知的《海底兩萬裡》,從小自己就更喜歡看《神祕島》。在這部作品中,凡爾納展示出了驚人的自然科學知識。在他的筆下,幾個人在荒島上自力更生白手起家,從無到有建設起“社會主義新農村”的美好生活。凡爾納腦海中豐富的自然科學知識,也貫穿於其它科幻作品中。頗有一種“夭壽啦,理科生開始寫科幻啦”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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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爾納

凡爾納是法國人,雖然帶著浪漫國度的風流,卻骨子裡更多是西方哲學與自然科學的嚴謹。在浪漫性和科學性之間,私以為凡爾納在寫作的時候更喜歡理性一些,儘可能讓那些奇思妙想在自然科學的框架內綻放。

以華夏文明為代表的東方文化,千百年來更喜歡研究“心”,也就是感性的方面更多些。而談到感性,就是在談論人,談論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的關係。這彷彿已經成為熔鑄在中華文明中的“基因”。

劉慈欣自然也是這樣的一位作家。《三體》《流浪地球》《球狀閃電》等作品,在天馬行空的想象之下,往往是作者對於人類社會和人性的思考。同時劉慈欣的作品背景往往是極其宏大的,譬如《三體》三部曲在時間的跨度上動輒就是數百年,甚至在故事的最後,空間上的跨度已經超越了傳統的三維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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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慈欣

這麼“上下五千年,縱橫八萬裡”的故事,要具化成3小時以內的電影,非常難。所以,當《流浪地球》電影第一次公佈的時候,自己頗有點嗤之以鼻。再加上所謂“中國科幻電影元年”的宣傳口號,滿滿當年百度貼吧神貼“我是中國DOTA的希望”既視感。

很高興,又一次錯了。

Warning:接下來文段包含劇透成分!

另闢蹊徑

說實話,劉慈欣的一些作品,不太好搬上熒幕。

對於上世紀60年代中期到70年代中期我國所處的歷史特殊階段,不管什麼渠道都是諱莫如深。

就像是電視劇《亮劍》,頂多只能拍攝原小說的前半部分一樣。《三體》最早在《科幻世界》雜誌連載的時候,上來就直接切入那段時期,自然就“不太好”。可是,讓電影編劇想方設法繞過這段歷史還能把故事“圓”上,實在是強人所難,即使做到了,整個作品的深度和帶給人的震撼程度也會大打折扣。

在原著小說《流浪地球》中,作品高潮集中在《下篇·叛亂》這一部分。在焦躁和自大面前,人類的理性不堪一擊。劉慈欣直言不諱地刻畫了一群自以為掌握“真理”的人類,通過叛軍和“地球派”的對比,尖銳地諷刺了那些叛軍。

但凡有點歷史知識的中國讀者都能從字裡行間看出,滿紙都是作者對於那個瘋狂時代的反思和批判。

可是如果搬上熒屏,故事就不能這麼寫。所以當初自己也是帶著“搬凳子吃瓜”的心態,想看看編劇和導演能用什麼辦法,在不失作品深度和宏大構思的基礎之上,把整個故事改得“旗幟鮮明講政治”的。

郭帆帶領的團隊做到了。簡單說,借鑑美式爆米花大片的敘事方式,融合中國元素和價值觀,“中西結合療效好”。

在電影中,人類瘋狂的一面也僅侷限於片尾“MOSS”宣判地球滅亡之後的打砸搶燒而已,責任與擔當,成長與理解,配合上中華文明的“家國天下”的情懷,便是中國科幻的新氣象。

當然,在電影最後,一隊人遊行而過,口裡喊著“還我太陽”,應該是致敬原著瘋狂的叛軍與人類內戰的劇情。

從第一次看《流浪地球》小說開始,自己就被這種把行星當作飛船的“異想天開”震撼住了。如果拿硬科幻或者說科學理論做推演,“地球發動機”這種工程幾乎不可能,這也是從小說誕生之日開始就有的爭論。但《流浪地球》的魅力遠不僅是其蘊含的技術幻想。

安土重遷,第一次看完《流浪地球》小說之後,腦海中立即浮現的詞語。中華民族對於腳下這片土地的眷戀,對於故土的熱愛,已經被劉慈欣放大到了“地球”級別。在大部分科幻作品中,星際移民都是通過宇宙飛船實現的,而在這部作品中,地球就是人類最大的飛船。這就是中國科幻作家與國外科幻作家思考的角度區別,從而誕生了一部不朽的作品。五千年來,中華民族“敢叫日月換新天”的氣魄,體現得淋漓盡致。

“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在小說中,飽含了中國人對於未來的暢想和思考;在電影中,也處處穿插著中國元素。

涅槃:故事的重構

“北京市交通局提醒您: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影片一開始就讓人會心一笑的“中國式口號”,讓熒幕上冷冰冰的末日世界,突然有了生氣。原來,即使在2075年,在人類已經“蝸居”在地下避難所苟延殘喘的壓抑日子裡,有些東西,歷經歲月綿延,還是傳承了下來。

比如熟悉的“倒車請注意”,比如床頭的中國結,比如還是那麼醜的中學校服,比如“盼望著,盼望著,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的課文,比如蚯蚓和“地龍”,比如舞龍舞獅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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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地球》片段

在影院,屏幕上很多細節都是一閃而過,難以捕捉。但是這種無處不在的中國元素,卻使得電影一開始就帶著中國味道撲面而來,好似氣味濃烈的韭菜盒子,即使在眾多西餐披薩里,也能凸顯出來。

大愛不語的姥爺韓子昂,桀驁叛逆敢闖敢拼的哥哥劉啟,青春叛逆卻依賴別人的妹妹韓朵朵,以及重任在肩勇於擔當的爸爸劉培強,共同構成了這個故事的主體。

雖然電影在臺詞和人物設置上都加入了一些搞笑成分,但總體上故事依然出奇地壓抑。當一次次拯救地球的努力失敗之後,當象徵著理性和科學權威的人工智能“MOSS”宣判地球滅亡的時候,相信影院中所有的人,都會一邊聽著“MOSS”絲毫不帶有語氣的合成語音,胸口壓得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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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地球》片段

當中國的城市第一次以主角身份被破壞的時候,當那些熟知的城市天際線被冰雪覆蓋掩埋的時候,每個中國人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和酸楚。一瞬間,自己終於體會到了大洋彼岸美國人民看到《2012》電影中鋪天海嘯卷挾著航母衝向白宮時候的感覺。

在感情渲染上,也採用常用的方式,著重突出哥哥劉啟的成長和對於父親事業的理解,畢竟男孩子的真正成長,就是從開始理解父親開始。而妹妹對於這個家庭的依賴,以及姥爺對於孩子無私的愛,始終貫穿了故事之中。而遠在空間站中的父親,相比於父子之間的理解矛盾來說,與人工智能“MOSS”或者說其背後的聯合國決策機構的衝突更為有意思。

當“流浪地球”計劃被改成“火種計劃”,“MOSS”用毫無生氣的語音向身處空間站的父親劉培強展示聯合國五大常任理事國的一致決議之後,影院異常安靜。每個人心中都有萬千不捨和不甘,卻也理性地承認,這或許是保存人類文明最好也是最後的辦法。絕望,揪心的絕望,心如死灰的絕望。從代入感來說,電影《流浪地球》做得非常成功。

說人話就是,全程無尿點。

特效

但凡科幻片,怎麼都得有點特效的。電影《流浪地球》的特效雖然比不上動輒幾十億美元的好萊塢大作,也是難得一見的第一梯隊。

總之,不管怎麼看,電影都不會找到“五毛特效”的噴點。這是一部科幻片的最基本素養。道具非常用心,尤其是中國救援隊那套作戰用外骨骼裝飾,簡直不要太帥。雖然風格不同,但是第一次看到救援隊出現的時候,頗有種在遊戲《光暈》中看到士官長一樣的安心和震撼。

無論是空間站還是礦車、地球發動機,在美學設計上都凸顯了視覺震撼。當電影一開始講述故事背景的時候,伴隨著萬千火箭升空,如果配上一曲Ivan Torrent的《Starchild》,簡直震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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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地球》片段

在故事細節上,電影也儘可能面面俱到。作為劇中唯一一個“90後”,1999年出生的姥依然喜歡聽《海草舞》,沒事也用手機刷抖音。

作為濟寧老鄉,導演郭帆也為家鄉在未來安排好了一個位置,濟寧人的驕傲。每當看到濟寧補給站和濟寧N3派出所,所有濟寧的“老絲兒”都會撫掌一笑。

在特效上,中國電影一直不是優勢,既沒有美國好萊塢一樣的資金投入,也沒有完整的技術儲備。這也變相是一種好事。如今美國大片基本陷入了“特效堆滿,不行就閃”的怪圈,對於劇本和電影故事情節越來越不在乎,反正遇事不決先來特效,亮瞎雙眼觀眾也就不敢說不好了。比如漫威的超級英雄拯救世界系列,不需要什麼劇情,直接特效加打鬥,把觀眾眼睛餵飽就行,要啥劇情?觀眾看漫威是為了劇情的?實在是編不下去了?再加一個新角色不就好了?

雖然中國電影這些年也迷糊,但總體上還是有所進步的,尤其是當觀眾東西南北中各路電影都看過之後,好片爛片的鑑定水平也略有提升。所以在有限的特效能力和預算下,如何把故事講好,才是更重要的。再好的特效也僅僅是為了豐滿劇情的。在這點上,電影《流浪地球》把握很好。

希望

電影給觀眾展現了一個灰頭土臉、滿目瘡痍的未來世界,人類如同螻蟻般蜷縮在地下避難所中,人口銳減到35億人。

但是即使如此,人類並沒有放棄希望。甚至在最後,當“MOSS”宣佈地球滅亡的時候,主角們仍然抱有希望。

當劇情發展到最後,操著不同語言的救援隊趕來推地球發動機撞針的時候,自己不禁想到了天安門城樓上那副標語:世界人民大團結萬歲。

在影片的最後,當父親用伏特加點燃“MOSS”攝像頭時候,“MOSS”冷森森地說“讓人類永遠保持理智,的確是一種奢求”。這不僅對應了原著中地球派說的“我們理解所有的人,因為在已經進行了四十代人、還要延續一百代人的艱難奮鬥中,永遠保持理智確實是一個奢求”,也詮釋了人類的那些“不理性”奮鬥。永遠不要放棄希望,永遠不要絕望。

就是因為這些不理性,人類才做出了和傻事一樣多的聰明事。

不足

據說影院播放的是剪掉了近30分鐘的版本,希望將來能夠看到沒有剪輯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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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地球》片段

科幻符不符合客觀科學規律和邏輯,並不是判斷一部科幻作品的重要標準。只要編得靠譜,絕地武士大戰兵馬俑也不是不能接受。所以對於那些用幾頁物理算式來反駁地球發動機可能性的,作為一名理科生都對此嗤之以鼻。

在人物塑造上,妹妹韓朵朵有點牽強。前半部還是喜歡外面叛逆耍酷內心卻小孩子喜歡嚶嚶嚶的小女孩,怎麼突然就在片尾能衝著全世界發出不亞於馬丁·路德·金的《I Have a Dream》一般的演講了呢?怎麼突然成長那麼快,可以說出那麼有水平的話了呢?

此外,中國救援隊的幾個人有一點“努力刷存在”的感覺。劇情的推進其實並不特別需要這些所謂的救援人員,甚至其中的女救援隊員在精神壓力大的情況下一言不合就把槍摧毀了極其重要的“火石”。大概導演和編劇是想塑造更多的“人性”。

總之,瑕不掩瑜,《流浪地球》電影值得一看。

未來

之前說《流浪地球》標誌中國科幻電影的新紀元、中國科幻電影的元年,雖然有點不情願,但是也不太過分。

原因是中國科幻電影的底子太薄了,中國科幻文學的水平太弱了。

《流浪地球》起了一個好頭,但願不是絕唱。而中國科幻文學,還有非常長的路要走。國人對於中國科幻的接納程度,也需要一段時間的適應,畢竟“國產就是垃圾”的雙標主義還大有市場。

在豆瓣上,目前《流浪地球》評分為8.0,《火星救援》評分為8.4,《星際穿越》評分為9.2。私以為這三部科幻電影基本在一個水準,甚至《流浪地球》在敘事和背景上更為宏大的壯闊。相信有一半的人看《火星救援》,看出了“火星農家樂”的感覺……《星際穿越》,一直沒有想通為什麼會有如此高分?是因為裡面用時間、蟲洞、多維這種專業術語嚇蒙很多人,讓觀眾都“不明覺厲”、“必須好評以表示我看懂了”麼?

總之,希望中國的科幻作品,越來越多,越來越好。

你看,對於中國科幻,我也不是沒有放棄希望麼?

最後,無責轉載一篇讓人拍案驚奇拍手稱快的科幻小品文《勾股》,作者劉洋。

它就這麼孤零零地闖進了我們的視野:一個橢圓形的大傢伙,破破爛爛,遍佈裂痕,像是在某種巨大的壓力下崩解了似的。雖然早已失去了動力,但憑著慣性,在各種星體的引力拉拽下,它還是來到了我們這個位於柯伊伯帶的觀察站附近。 確定沒有威脅之後,我和古河決定去查看一下。 我們小心地拉開它扭曲的艙門。什麼東西卡在封閉栓裡了,門只能打開一半。裡面的陳設還基本保持完好,只是不知為何,所有的東西都呈現出一種扭曲的狀態,讓人想起某種後現代的雕塑作品。最後,在一個金屬箱子裡,我們看到了“他”。 “他”早已死去,肢體僵硬,全身沒有任何新陳代謝的跡象。出人意料的是,“他”除了頭部呈現倒三角形的奇怪形狀,身體的其他部分竟然和人類驚人的相似。 在一個櫃子裡,我們發現了很多如同膠皮一樣的東西,上面寫滿了各種奇怪的符號。 我們把它們掃描下來,試著用文字破譯軟件碰碰運氣。破譯過程花費了大概一週的時間,最後我們得到了一本類似學習筆記或是日記的東西。 我覺得其中很有意義的是以下幾則。 —-———————————————————- Section103 昨天學習了面積定律:一個方形的面積等於長度乘以寬度。老師出的作業我都完成了,包括最後一道題:計算一個不規則形狀的面積。我把它分割成幾個小塊,然後拼接起來,正好可以組合成一個方形。今天上課的時候,老師特別表揚了我。他說班上只有我一個人做出了這道題目——我想這和我喜歡玩剪紙應該有一定的關係。 我真是太高興了。數學沒有他們說的那麼難嘛,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Section197 很多人說,升入六年級以後,數學就變得特別難。其實我覺得並不難,只是計算變得繁瑣了。 比如昨天學過的勾股定理:在一個直角三角形中,兩個直角邊的平方和,等於斜邊的s次方。S就是俗稱的勾股常數,約等於2.013。一千年以前,古代的數學家們就把s的準確值推算到了小數點後28位。 實際上用不到那麼多位,在實際生活中,大概取到2.013就可以了。老師是這麼說的。 雖然如此,但計算一個數的2.013次方(或者進行2.013次的開方)還是一項非常困難的事情。進入六年級以後,基本上每一道數學題都會耗費我們幾個小時的時間,其中大部分時間就是在進行那繁瑣的冪運算。 有時候我想,要是s就等於2,該有多好啊!那樣的話,每個題目我只用幾秒鐘應該就可以算出答案了吧。 Section248 對於冪運算和開方的方法一定要牢固而熟練地掌握,我記得小時候的老師總是念叨這句話。現在我完全明白它的意思了。 在所有的科學課程裡,幾乎沒有不用到這些繁瑣運算的。引力與距離的2.07次方成反比,元電流的磁場與距離的3.02次方成反比,能量等於質量乘以光速的2.03次方……所有這一切,都讓我覺得好累。 不管多麼有趣的科學課程,最後總是淪為無比枯燥而冗長的計算。 Section335 我無意中發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我很喜歡玩剪紙,從小就是。昨天,我拿著一塊正方形的硬紙片,想著該怎麼剪比較合適。我首先從中挖出了一個小正方形,這樣,剩下的部分正好是四個直角三角形。本來我的想法是把它們拼成一架太空船,四個三角形是飛船的翼。可是看著桌上的那堆紙片,我突然愣住了。 原來的大正方形面積等於所有小塊的面積之和,而正方形面積是邊長的平方……這裡面,似乎有哪裡不對? 我試著寫出了一列等式,然後化簡。最後,我得到了一個驚人的式子: a2+b2=c2 沒有什麼2.013,就是簡單的2! 我被這古怪的結果所震驚,然後又為這式子的簡潔的魅力而深深吸引住了。我有一種強烈的直覺,也許這才是勾股定理真正的模樣。 Section336 我的期望破滅了。 今天我去找了數學老師,向他說明了我昨天的推導。我滿心期待的看著他,希望可以從他臉上看到驚訝的神色,然後說:“啊!真的是這樣啊!”可惜沒有,他只是笑了笑,微微地搖了搖頭。 “不對。” “哪裡不對?” “面積公式錯了。”老師用手摸了摸我的頭,頓了頓,然後接著說:“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竟然能想到如此簡單的方法來推導勾股定理。可惜……” “面積公式不是長乘以寬嗎?” “那只是一個近似罷了。在低年級的教材裡,確實是這麼寫的,但如果你升入更高的年級,就會知道,要計算面積,除了長乘以寬,還要乘上一個修正因子——那才是正確而嚴格的面積公式!” 是啊,我早該想到,事情哪有那麼簡單呢? 我沮喪地回到家裡,看著桌上擺的那一堆剪紙,一點擺弄的心情都沒有了。 Section1129 馬上就要報名高等學院了,我決定報考宇航員。 我還記得,我小時候的願望一直是當一名科學家。可是,現在我一想起科學,腦袋就隱隱作痛。那些科學理論,無不繁瑣而冗長,讓人生厭。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建立在一堆毫無美感的無理數的基礎上。我有時候想,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話,那他一定是一個技藝拙劣的傢伙。 Section2983 飛船已經離開了勒維星系,這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創舉。我想,三個月後,當飛船上的信號和觀測數據傳回到母星上時,他們都會為我而驕傲吧。 而我還將繼續往前,探索那些從未有人踏足過的領域。 Section3012 奇怪的事情又發生了。 幾天以前,飛船的艙頂莫名其妙的出現了一個裂縫。氣壓傳感器敏銳地捕捉到了漏氣的地方——那是在一個很偏僻的角落裡。我仔細地把裂縫補好,防止空氣進一步的外洩。 從那以後,各種突發情況就不斷髮生。飛船的艙體像是受到了擠壓似的,出現了很多皺褶和縫隙,我不得不為補好這些縫隙而疲於奔命。但是這完全沒有道理。飛船現在處於茫茫的宇宙空間之中,哪來的壓力呢? 然後各種傳感器和發動機也開始頻頻出現故障。在那些堅硬的合金元器件上面,開始有明顯的裂痕出現。每天入睡的時候,都可以聽到“吱吱啞啞”的聲音,從飛船的各種隱祕的角落傳出,簡直像是呆在一座鬼屋中。我完全無法安然入睡,最後只好服用催眠藥劑。 而今天,我發現連引力傳感器都出問題了。有一顆三十噸的小行星剛好經過了飛船前方,而引力傳感器得到的引力數據和計算機通過遙測計算出的結果完全對不上。 唉,不知道這樣的情況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Section3028 我想我知道問題在哪了。 我一直在琢磨前幾天的引力數據,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事實。如果假設這些數據都是正確的,把它們帶入到引力公式中,我發現,引力與距離成反比的冪,剛好是2. 我用偏振光干涉法測量了一個直角三角形的三個邊長。短的直角邊是3,長的直角邊是4,斜邊長竟然是5! 在實驗的誤差範圍內,斜邊的長度精確地等於5,而不是比5多一點或者少一點的某個數。 Section3084 我知道飛船撐不了多久了。 每一個部位都面臨崩潰的境況,現在即使立馬回航,也完全沒有安全降落的可能了。 勾股定理——是的,正是勾股定理造成了這一切。飛船那拼接的殼體,儀器中那些精密連接的構造,所有這一切,都是按照2.013的冪次製造和接合的。然而現在,法則已經改變。 我一點都不害怕,事實上,我的心情非常平靜,或者說,隱隱地還有點開心。勾股定理就應該是這樣的,不是嗎? 這才是一個美麗的宇宙。而我,就將在這樣的宇宙中沉睡了…… —-———————————————————- “我很好奇,為什麼他們會總結出那麼奇怪的勾股定理呢?”我把手上的打印稿看完,感慨良多。 “嗯……我想是因為K09號蟲洞吧。”古河搜索了一下資料庫,“在他們星球附近正好有一個曲率半徑不大的中型蟲洞,因為它,附近的空間都被輕微的扭曲了。” “就算這樣,難道他們就從來沒有懷疑過那些所謂的自然常數嗎?2.013次方,這是個多麼奇怪的數字啊!單從美學的角度來說,這個公式就值得懷疑。”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啊!”古河也嘆息了一聲,“不要從我們的角度去評價他們的智慧,也許我們的文明,也在某個更大的扭曲時空之中呢——你難道不覺得,圓周率3.1416,也是個非常古怪的數嗎?” 我突然愣住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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