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真正的諸葛亮（6）

主筆：閒樂生

若論三國群雄中志向最遠大的，其實是起點最低的劉備，少時便表示“吾必當乘此羽葆蓋車”（注1），立志要當皇帝；後來又表示，要“欲信大義於天下”，要在亂世之中踐行仁德，並引以為畢生追求，無論遇到多少挫折都不曾動搖。

但一直到了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劉備已經四十七歲，卻仍只是依附於劉表的一個寓公，哪怕壯志凌雲，也只能發一聲“髀肉之嘆”（注2）。如果這是一場遊戲，從來沒人打成這麼差的中盤還堅持著，對手已佔領了天下三分之二、有兵馬三十萬以上，而你奮鬥了二十年，卻只有一座小城、數千兵馬，且敵人馬上就要攻過來了，身邊盟友（荊州豪族們）很多都已做好了投降的準備，換做誰恐怕都要放棄了，但劉備仍是百折不撓，終不為下者，他才是三國曆史上真正用力活過的人啊！

而就在這時，劉備的手下迎來了一個叫徐庶的高人，這徐庶本叫徐福，因感念天下大亂百姓無福，故而改名為“庶”，庶民的庶。

劉備很高興，因為他也是個心懷庶民之人，而且徐庶與他經歷相似、殊為同類，也少時家貧，也曾是豪俠劍客，也因一時意氣而流亡江湖（劉備鞭打督郵，徐庶為友報仇），但他性格堅毅百折不撓，後來又棄武從文，跟隨名師苦讀儒家學問，水平一日千里，諸葛亮都說自己認識了徐庶後，經常受他開導教誨，受益良多（注3）。

大概是《三國演義》的逆反作用，現在很多三國迷低估了徐庶，其實此人雖然事蹟不顯，但能力和水平還是很高的，不然怎能以一介寒微之身，在士族當道的曹魏朝廷當上御史中丞，得與司馬懿、崔林、陳群等人在朝堂上獨坐一席？（注4）很顯然，徐庶是曹丕非常寵信的親近重臣，是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的。

所以，總之，劉備當時還是非常器重徐庶的，以為此人便是自己的張良鄧禹，不料這時徐庶卻給他推薦了另一個人：“諸葛孔明者，臥龍也，將軍豈願見之乎？”

其實徐庶如此極力向劉備推薦諸葛亮，或許是因為他也想離開了，古代交通不便，鄉土意識與宗族觀念極重，強悍如項羽，也說“富貴不歸故鄉，如錦衣夜行”，而徐庶畢竟和陳群、石韜他們一樣是潁川士人，家裡又有老母在堂，如今北方已定，要他繼續跟著劉備東奔西走四處流浪也不現實，所以總想找個好機會離開，但徐庶畢竟豪俠出身，那是相當的講義氣，江湖中人，不在乎歡聚或離別，他只希望離開的時候，對方已有更好的人，自己便可以從容。於是，徐庶特意推薦了諸葛亮來代替自己，因為他覺得諸葛亮比自己強。

劉備愕然，諸葛孔明這個名字他早聽說過，前兩年他曾拜會荊州儒林領袖、水鏡先生司馬徽，向他請教荊州的儒林人才，司馬徽說：“儒生俗士，豈識時務？識時務者在乎俊傑。此間自有伏龍、鳳雛。”劉備聽說這荊州竟然藏有“人間龍鳳”，大喜，趕緊問這兩位高人是誰，司馬徽說：“諸葛孔明、龐士元也。”劉備聽了，卻並未怎麼上心，因為據說這兩位青年才俊只有二十出頭的年紀，太年輕啦，想要和曹操手下的荀彧、郭嘉、賈詡等牛人抗衡，似乎有些勉強。

如今，徐庶竟然也向他推薦了諸葛亮，那不如就見一下吧，劉備便道：“君與俱來。”徐庶見劉備誠意不夠，於是一笑：“此人可就見，不可屈致也。將軍宜枉駕顧之。”劉備聽了，大不以為然，他再怎麼落魄，好歹也是一方梟雄，堂堂的大漢左將軍、豫州牧、宜城亭侯，與天下大佬們稱兄道弟，如今怎麼能自降身份，跑幾十里路去拜會一個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鄉下小青年呢？若他有真才實學還好辦，若只是個欺世盜名誇誇其談之輩，那劉備的面子豈不是丟光了？還是再多打聽多考察一下吧！

既然劉備暫時不打算見諸葛亮，諸葛亮便準備親自去見一下這個劉玄德，看看他是否是一個值得投效的明主。亂世之中君擇臣，臣亦擇君；而君擇臣就像娶媳婦，不滿意最多休妻再娶；可臣擇君那可好比嫁老公，若是嫁錯人了也不是不能再嫁，但名聲已經毀了，輕則被說“沒眼光”，重則被罵“沒節操”，最可怕是那些接二連三換主公的人，哪怕再有才都會被人看不起。比如擔任曹魏重臣的徐庶竟在史書中事蹟不顯，這或與其早年曾竭誠效力劉備有關；還有三國名將張郃，也因曾先後投效過韓馥、袁紹、曹操，所以一生都擺脫不了信任危機，只能給夏侯淵、曹真、司馬懿當副手，真是悲劇。

所以，諸葛亮雖然很想效法管仲、樂毅，於亂世中幹一番大事業。但他越是想，就越慎重，絕不輕易託付自己的一片忠貞。否則以他的關係網，想要當個官兒那還不容易，要知道他哥諸葛瑾可是江東之主孫權的長史，他姨夫更是鎮南將軍、荊州牧劉表，這麼屌的關係放現在早就飛黃騰達了，哪裡會像諸葛亮這樣27歲了還在鄉下種田？

注1：見《三國志 先主傳》

注2：見《三國志 先主傳》注引《九州春秋》劉備語"吾常身不離鞍，髀肉皆消。今不復騎，髀裡肉生。日月若馳，老將至矣，而功業不建，是以悲耳。"

注3：見《三國志 董和傳》諸葛亮語“昔初交州平，屢聞得失；後交元直 ，勤見啟誨。”

注4：見《後漢書 宣秉傳》“ 光武特詔御史中丞與司隸校尉、尚書令會同，並專席而坐，故京師號曰‘三獨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