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減水書生

圖/來源網絡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情懷雖好，但世界並非如此。

你好，我是減水書生，與您一同品味歷史、感悟思辨。

燕王盧綰是劉邦的發小，而且一直是劉邦的狗腿子。

他倆是父一輩、子一輩的交情，而且還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同縣同鄉同裡住、同玩同學同造反的貧賤之交。

盧綰與劉邦

劉邦的一輩子、盧綰的一輩子，一直都是不離不棄地“相濡與沫”。

直到盧綰被封燕王，他倆才相忘於江湖。

給他不該擁有的好：盧綰被封燕王

貧賤之時，劉邦與盧綰相親相愛，而且裡中鄉親、人盡皆知。

劉邦喝酒、不事生產，盧綰便陪著喝酒、一起不事生產。

劉邦攤上官司、不敢回家，盧綰便陪著躲避官府、一起四處逃跑。

甚至，劉邦沛地造反、要幹掉腦袋的大事情，盧綰也陪著造反、陪著劉邦一起幹腦袋的大事情。

生死與共好兄弟，劉邦和盧綰，就是最好的詮釋。

成皋滎陽之戰，劉邦跟項羽在正面戰場死磕到底。而一直陪在劉邦身邊的，一個是太僕夏侯嬰，一個便是太尉盧綰。

盧綰雖然被封了個將軍的名號，但卻沒啥軍功。

原因就是衝鋒陷陣、攻城略地從來都不是盧綰將軍的活兒，他就是一直陪在劉邦身邊、充當個“侍中”的角色。

及高祖初起沛，綰以客從，入漢為將軍，常侍中。

劉邦稱帝、大封功臣。蕭何第一、曹參第二，一個被封酇侯，食邑在今天的河南永城，一個被封平陽侯，食邑在今天的山西臨汾。

盧綰雖然功勳不抵蕭何、曹參，卻早早地便被封為長安侯，食邑不僅位於關中地區，而且是秦帝國故都咸陽。

綰封為長安侯。長安，故咸陽也。

瘦死的駱駝別馬大。

繁華不再的咸陽城，雖然被項羽付之一炬、雖然被諸侯大肆劫掠，但良田、人口以及形勝也是讓人垂涎三尺的。

而漢之侯國多是虛封，因為歷經秦末戰火，人都打沒了，哪裡有什麼千戶、萬戶的大縣。

蕭何、曹參雖然食邑最多、都是萬戶侯，但酇地和平陽地，可不見得就有一萬戶的百姓，所以都是口頭支票。

最好的地方，沒給功臣第一、也沒給功臣第二，而是在大封功臣之前就提前給了“侍中”盧綰。

蕭何

任人唯親俗套，古已有之，再大的英雄也免不了這種俗套。

劉邦也是如此，鐵兄弟就是鐵兄弟，有時候關係確實比能力更重要。

出入臥內，衣被飲食賞賜，群臣莫敢望，雖蕭曹等，特以事見禮，至其親倖，莫及盧綰。

賞賜，盧綰“衣被飲食”，其他群臣只能是羨慕嫉妒恨。

親密，盧綰“出入臥內”，即便是蕭何、曹參也比不了。

封侯，雖然得論功行賞，朝堂群臣也爭得面紅耳赤，但盧綰卻早就悶聲發了大財，被封天下望地。這就是氣死人的節奏。

而這些還都只是開胃菜，等到燕王臧荼被滅，盧綰直接被封燕王。

這就是赤裸裸的不公平了。

功臣第一蕭何位居丞相，封地也就萬戶；功臣第二的曹參也就是個齊相國，封地也只是萬戶。而盧綰呢？就沒用論定功勳次序，直接成了諸侯王。

為此，劉邦還假模假樣地下群臣討論，該封哪位列侯為燕王。

但是群臣心知肚明：劉邦就是要封盧綰。所以，就給了劉邦一個面子。

太尉長安侯盧綰常從平定天下，功最多，可王燕。

盧綰

陳豨是塊試金石：莫逆之交也扛不住

公元前197年10月，代相陳豨造反。

之前有過利幾造反、臧荼造反、韓王信造反，但是都沒有陳豨造反的動靜大。

因為陳豨造反，為皇帝劉邦試出了一群潛在的造反分子。

先是，淮陰侯韓信稱病，拒絕跟隨劉邦平叛，而後在長安策動造反，結果被蕭何和呂后給收拾了。

再是，樑王彭越越稱病、不能親自領兵平叛，結果被劉邦派人給抓了，然後剁成肉醬。

再之後，淮南王英布看到“肉醬彭越”，乾脆就直接造反。

英布

而最令劉邦想不到的是：燕王盧綰，自己的這個鐵兄弟，也在悄悄策動造反。

劉邦當真很傷心，甚至不相信。

為了驗證盧綰是不是真造反了，劉邦當即就派使者召燕王盧綰過來面聖，就是要盧綰過來說清楚。

劉邦

結果，盧綰稱病，死活不敢來。

高祖使使召盧綰，綰稱病。

韓信稱病，蕭何和呂后直接把他給族滅了。

彭越稱病，劉邦和呂后直接把他給剁成肉醬。

這時候，燕王盧綰也稱病，結果應該很嚴重。

但是，鐵兄弟的待遇當然要與眾不同。

皇帝劉邦還是不信，於是派了闢陽侯審食其、御史大夫趙堯這兩位朝堂重臣親赴燕地調查。

審食其

上又使闢陽侯審食其、御史大夫趙堯往迎燕王，因驗問左右。

可以說，劉邦當真是對得起自己的這位發小，他死活都不相信盧綰會造反。

審食其，是呂后身邊的紅人，一直照顧劉邦家眷的；趙堯，是劉邦身邊的紅人，是能跟劉邦說心裡話的人。

這兩個人一起來，就是要讓盧綰給個解釋的，要請盧綰去面見劉邦。

結果，盧綰辦了件什麼事？

他直接閉門逃避，不見面、不解釋，繼續稱病不跟欽差走。

盧綰稱病

而且，盧綰還對左右倖臣發了不該發的牢騷：

謂其倖臣曰：“非劉氏而王，獨我與長沙耳。往年春，漢族淮陰，夏，誅彭越，皆呂后計。今上病，屬任呂后。呂后婦人，專欲以事誅異姓王者及大功臣。”

而盧綰的左右倖臣，確實很講政治，直接把他給告發了。

闢陽侯歸，具言綰反有端矣。

闢陽侯審食其，趕緊回來、向劉邦舉報燕王：盧綰就是要造反，你趕緊出手吧。

於是，向來殺伐果斷的劉邦，立即猙獰起來，說動手就動手。

先是樊噲、後是周勃，都是靠戰功封侯的漢之驍勇，他們可不像盧綰，就是靠關係封王的花瓶。

樊噲

於是，兩員虎將，前後一頓收拾就把燕國給打了下來。

燕王盧綰，自知打不過，所以也絕不會幹為國捐軀的事，直接帶著家眷、親隨，跑到了長城國境邊上。

燕王綰悉將其宮人家屬騎數千居長城下，侯伺，幸上病癒，自入謝。

盧綰，要探聽消息。

可能有反心但無反行，楚王韓信，先是被免王、後是被族滅。

可能有反心但只稱病，樑王彭越，直接被劉邦給剁成了肉醬。

你盧綰勾結匈奴、反形俱露，要麼逃跑、要麼戰死，反正只要讓劉邦逮到、肯定死得比彭越慘，你還等啥？

但是，盧綰就是要等，他要等劉邦病好了，然後去低頭認錯。

盧綰

能管用嗎？

應該會很管用。

韓信和彭越，是太有本事、太有實力，所以劉邦不放心，於是“莫須有”之後便是處死。

而盧綰首先是沒本事，但凡有本事、有見地，也不會整出這麼一套低能操作。

其次是盧綰跟劉邦的關係是真得好。

蕭何、曹參，那麼大的功勞，也就是個列侯。

樊噲是個仗義屠狗輩，而且還是劉邦的連襟、娶了呂后的妹妹，也就是個左丞相、領兵將軍。

而盧綰呢？沒啥戰功、沒啥奇謀，更沒啥本事，卻做了燕王。

這隻能說劉邦對盧綰有“真愛”。

盧綰

所以，但凡盧綰到了劉邦面前，認個錯，然後大哭一場，不僅啥事沒有而且還能封個列侯，繼續呆在劉邦身邊吃好喝好玩好。

劉邦也得有個知心人，而盧綰就是這麼個角色。

但是，劉邦的這場病一直就沒好起來，皇帝駕崩、呂后執政。

劉邦愛盧綰，可呂后不愛盧綰，於是燕王盧綰只能敗走匈奴。

給他不該擁有的好：劉邦害了自己的摯愛密友

劉邦在顯赫富貴之時，就給了盧綰別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好。

劉邦在大封功臣之前，就把天下望地、秦故都咸陽，封給了盧綰。

這還不算啥。

雖然盧綰沒啥本事、沒啥戰功，劉邦卻封他做了燕王。

蕭何被劉邦投入過監獄，曹參被劉邦封至齊國，韓信被劉邦族滅，彭越被劉邦剁成肉醬，劉邦對不起這一眾大漢功勳，但他對得起燕王盧綰。

漢初三傑

而且，是一種不計投入、不求回報的愛，給了盧綰不該擁有的好。

但是，盧綰卻沒有給劉邦應得的回報。

陳豨叛亂，盧綰本應舉兵相助。

而聽了使者張勝的一番分析，盧綰恍然大明白：

漢亂則自己可長保燕國；漢定則自己隨時便會失去燕王，韓信便是前車之鑑。

於是，劉邦對他盧綰好，而盧綰也要對自己更好。

所以，盧綰聯絡陳豨，讓他繼續造反；盧綰勾結匈奴，讓匈奴攻燕、以作壁上觀。

盧綰缺乏一種自知之明。

做了燕王的他，想當然地認為自己也是爭鋒亂世的英雄，而實際上他真不是，他只是劉邦的一個花瓶。

沒有劉邦，盧綰他啥也不是；沒了大漢，燕國到底姓盧還是姓陳、姓張，猶未可知。

劉邦

劉邦呢？

對於盧綰，他是夠朋友、夠義氣，做到了“苟富貴，莫相忘”。

封王盧綰，也可能劉邦最好的選擇，但不是對盧綰的最好安置。

盧綰很忠心，整個朝堂之上，盧綰做燕王，不僅劉邦會喜歡而且劉邦會放心。

盧綰沒本事，整個功勳臣僚，盧綰去造反，劉邦收拾起來最輕鬆。要是曹參在燕國造反，收拾起來可不會這麼簡單。

功臣第二：曹參

那麼，問題出在了哪裡？

曾經的貧賤之交、曾經的患難與共、曾經的親密無間，劉邦與盧綰，為何卻反目為敵、刀兵相向？

亂世人心最難測。

漢初天下好像平定了，但天下一點兒也不太平。

秦末戰火之後，便是楚漢爭霸；楚漢爭霸之後，便是接連不斷地平異姓諸侯王之戰。

戰火從未間斷，人心便從來不穩。

秦末亂世

沒有得到的，要在亂世中取一杯羹；已經得到的，要在亂世中保住應得的，

盧綰就是後者，他要保住自己得到的諸侯王之位，不能失去。

非獨盧綰，韓王信、淮南王英布，也是如此。

猜疑之鏈，且未曾斷絕。

皇帝猜疑諸侯王會造反，諸侯王猜疑皇帝會猜疑自己造反。

皇帝猜疑諸侯王的猜疑，諸侯王會猜疑皇帝的猜疑。

猜疑一直遞歸地持續下去，而結果就是好刀兵相向。

所以，最後就是：要麼異姓諸侯王被皇帝消滅，要麼皇帝被異姓諸侯王消滅。

劉邦

餘下的就是無力也無心爭天下的長沙王吳芮、遠離中原紛爭與皇帝猜疑的南越王趙佗。

皇帝再猜疑，陳豨在猜疑，彭越在猜疑，英布在猜疑，燕王盧綰也在猜疑。

所以，燕王臧荼之子臧衍，與盧綰就沒見過面；燕臣張勝，與盧綰僅是一般君臣，但是他們的一席話足以引爆盧綰對劉邦的猜疑。

愛要有限，而好也有“害”。

《鄭伯克段於鄢》，就是一個用“愛”做武器，用“好”做算計的攻略。

鄭伯克段於鄢

共叔段是鄭伯的弟弟，對於這個弟弟，鄭伯當真是非常的“好”：

請封就“京”，給他；京城逾制，不管；北鄙、西鄙歸附共叔段，可以。直至最後，京城太叔“繕甲兵，具卒乘”，要攻打鄭伯。於是，便有了“鄭伯克段於鄢”。

鄭伯與共叔段是如此，劉邦與盧綰不也正是如此嗎？

盧綰，即便造反，他也有恃無恐。沒關係，等大哥劉邦病好了，去認個錯，就可以了。

陳豨是見疑而反，君臣猜疑是主要原因。

韓信族滅、彭越俎醢，因為人心、因為猜疑，也因為實力。

而盧綰造反呢？

亂世人心、猜疑之鏈的因素很重要，但更重要的卻是劉邦的“愛”，給了他不該擁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