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龍有悔
1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元好問寫的這首詞,原本流傳不廣。直到金庸寫出了《神鵰俠侶》,讓這首詞從一個女人口中吟出來,自此家喻戶曉。
這個女人叫李莫愁,她吟著這悲傷的詞出場,又吟著這傷悲的詞謝幕。
她用幾乎一生的時間,去愛一個叫陸展元的男人,去探索情為何物。
但陸展元一看苗頭不對,轉身娶了何沅君。
於是乎,仙子李莫愁成了赤練仙子大魔頭。
用赤練這種劇毒之蛇形容一個美女,足見其可怕。
可怕到什麼程度?僅兩件事就可證明。
她殺了與何沅君沒有任何關係的何老拳師一家二十餘口,只因為他們與何沅君同姓。
她跑到沅江上連毀六十三家客棧船行,只因為有個沅字。
由愛生恨,灑向人間都是怨,凡與陸何二人有關的,都必須毀滅。
這就是李莫愁的邏輯,我不好,誰也別想好;我得不到,誰也別想得到。
終於,陸展元和何沅君離開了這個世界,這下李莫愁該消停了吧?
沒有,大師就是大師,金庸僅用一個細節就把李莫愁的狠毒刻畫得淋漓盡致。
她將兩人的骨灰,一個拋在西嶽華山之巔,一個撒向東海碧波之上,讓他們永世不得聚首。
這樣一個大魔頭,該有一個什麼結局?
身中情花之毒,躍入熊熊烈火之中,吟著那首詞離開人世。
直到死,她還在追問情為何物,但她得到答案了嗎?
2
同樣為情所困的,還有《飛狐外傳》中的程靈素。
相比李莫愁,程靈素的境界不知要高出多少個層級。
她沒有仙子的美貌,“肌膚枯黃”“臉有菜色”“身材瘦小”,雖然已經是當世第一藥劑師,但總是缺少自信,甚至說有點自卑。
面對自己喜歡的人——胡斐,她沒有像黃蓉對郭靖那樣,“天上地下永不分離”;更沒有像趙敏那樣大鬧婚禮公然搶夫,大喊“我偏要勉強”。
她知道胡斐喜歡那個心機Biao袁紫衣,也知道對方其實是個尼姑,但一直沒有說出來。
“誰真的愛你,真的對你好,你自己來判斷吧,說出來又有什麼意義呢?”金庸沒在書中寫這麼直白的話,但有悔君覺得,這應該是程靈素的內心獨白。
於是,她把愛深深埋藏在柔弱的內心深處,只是默默地陪伴著心愛的人走過人生的一段旅程。
哪怕是胡斐把她的後路堵死,提出要和她結拜為兄妹,她也咬著牙答應了,只在心裡暗自流淚。
她愛他,勝過愛自己,勝過這世間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胡斐身中三大劇毒,連程靈素的博導“毒手藥王”都早在專著中斷言無藥可救。
但這毒還是被程靈素解了,“師父只道世上沒有一個醫生,肯不要自己的性命來救活病人。”
程靈素,是以命換命。
她無怨無悔地選擇了死亡,真正演繹了一曲用生命去愛一個人的悽美情歌。
竊以為,讀《飛狐外傳》至這一段而不心痛不流淚的,都是神。
程靈素在金書中稱不上美麗,但她的善良、聰慧、膽識、計謀、俠義都是頂尖的。
她沒有得到胡斐,但在胡斐的心裡永久留下了一滴眼淚。
3
如果用李莫愁和程靈素來標定單相思的座標。
那麼李莫愁是-∞,程靈素是+∞。
在她們中間,隔著一個郭襄。
雖然既有“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時間障礙,又有“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的空間阻隔,但郭襄的心思,永遠留在了風陵渡口。
風陵渡口初相遇,神鵰大俠送給郭襄三根金針,每根金針可以用來實現一個願望。
在16歲生日那天,她用掉了這三根當世最珍貴的金針。
其中的一根金針,換來了漫天的煙花。
煙花絢爛,轉瞬既逝,這也像極了他們兩人的緣分。
雖然她奮不顧身追隨楊過跳下斷腸崖,但斷腸崖下,楊過找到了愛侶小龍女,從此遁世而去,神鵰俠侶,絕跡江湖。
只留下孤孤單單的郭襄,天涯思君不可忘,浪跡江湖覓情郎。
她是真的找不到楊過嗎,作為“小東邪”,想找一個人總會找到的,只是找到了又能怎樣呢?
所以與其說她在找楊過,不如說她在找自己。
終於,在40歲上,她看破紅塵,出家為尼,手創峨眉一派,終成一代宗師。
那麼,她真的放下楊過了嗎?既放下了,也沒放下。
為了紀念風陵渡口,她給自己的接班人取名風陵師太。
為了紀念與楊過一起去黑沼抓九尾靈狐,她創下“黑沼靈狐”劍招。
網上有位神人,為郭襄寫下了這樣一段話,讓有悔君欽佩不已:
“我走過山時,山不說話,我路過海時,海不回答,小毛驢滴滴答答,倚天劍伴我走天涯。大家都說我因為愛著楊過大俠,才在峨眉山上出了家,其實我只是愛上了峨眉山上的雲和霞,像極了十六歲那年的煙花。”
“我愛你,但我不會打擾你,也不會,迷失了我自己。”這,是郭襄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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