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雲南省原省長和志強去世10週年紀念日，我們今天繼續刊發幾篇緬懷老省長的文章。本文摘錄自雲南出版集團公司、雲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12月出版的《和志強紀念文集》。
作者：李錫 （ 麗江市博物館原館長、研究員） 楊傑宏 (中國社科院副研究員)
和省長去世已經一年多了。
但還是想起了許多。哲人說，時間是歷史最好的評論家。和省長當省長近15年，回過頭來看，和省長對雲南、對麗江功在當代，利在千秋，豐碑自在人心。
作為麗江人，一起親眼見證了麗江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這十多年的滄桑鉅變。和省長當時把麗江作為一個國際旅遊精品城市的戰略宏圖正在成現實。我自己也參與麗江三項世界遺產的申報工作，麗江今天擁有的知名度與這三個世界遺產的桂冠有著內在聯繫。麗江之所以能成為今天的麗江，與從歷史到今天的麗江人民奮鬥離不開，同時與和省長的高瞻遠矚，運籌帷幄也有著緊密聯繫。確切地說，和省長是保護麗江古城、申報世界遺產的戰略決策者。麗江古城的命運與和省長緊密聯繫在一起。
麗江古城如今成為世界文化遺產，名聲享譽海內外，成為雲南、中國旅遊的一個響亮的品牌。但在20多年前，誰也不敢想，這座大多數人心目中的“破破爛爛”的幾條街道會成為世界遺產！在“向現代化進軍”的時代背景下，好多人巴不得趕緊推平這些土坯房，以多快好省的速度建設起座座現代高樓，似乎這才符合現代化發展的需要。畢竟前面耽擱的時間太長了，人們想把失去的光陰搶回來，當中也有不少過激、破壞歷史文化的行為。麗江古城也曾經面臨這樣的滅頂之災。但麗江古城是幸運的，一個請命的教授，一個睿智的領導，使危在旦夕的古城命運得以改寫。
保護完好的麗江古城
雲南工學院建工系教授朱文良一直對麗江古城情有獨鍾，早年對古城的建築風貌也作過深入的調查，他知道古城的價值所在。但1986年去了趟麗江，聽到政府要對古城實施改造工程：要在古城開闢一條通衢大道，從古城入口處，經過四方街，直抵南郊，已經成立了工程指揮部，正準備上馬了。朱教授聽到這個消息後，寢食難安，以一個知識分子的良知與理性，連夜起草了份“緊急呼籲”的信，以最快的速度發給了和省長。朱教授體現了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秉持的“為生命請命”的高風亮節。
信發出20天后，1986年8月14日，和省長就作出了明確批示：“此件轉麗江地區地委、行署，麗江縣委、縣政府（抄送建設廳），較完整的保留麗江古城很有必要，這不僅是為了研究頗有特色的納西族民居建築的需要，也是為了適應開放和旅遊所必須。國內外專家多次呼籲，請你們認真研究，務必做到保留麗江古城。”
“務必做到保留麗江古城。”一字千金，這封力敵千鈞的批示下達後，立即制止了那場計劃，使古城避免了可怕的滅頂之災。
直到現在，朱教授未曾與和省長見過面，這或許是一個遺憾，但卻使一座世界文化名城了卻了歷史的遺憾。這是麗江古城的榮幸！
一個為民請命、為歷史負責的教授，一個高瞻遠矚、睿智果斷的省長，使麗江古城命脈得以傳承，為麗江人民、中國、世界留下了一座完整的遺產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這份情、這份德、這份功，麗江人民應千秋銘記。如果以後古城要紀念為保護古城作出重大貢獻的人物，和省長與朱教授是最有分量的兩個。
朱文良教授
麗江古城的命脈保下來了，但古城已在人為因素的作用下破敗不堪，一是危房眾多，而是與古城不協調的新型建築已經在包圍、侵蝕古城的肌體，甚至已經突破到四方街——古城的心臟地帶了。麗江古城依舊命懸一線，依麗江當時的財政狀況，當地幹部的眼光、群眾的認識水平等現實情況的制約下，要把古城以科學發展觀的態度來保護、傳承，難度可想而知。所以麗江古城的保護從地方保護必須提升到國家保護、國際保護的層面上來，並與雲南省的旅遊開發戰略相結合，這是和省長深思熟慮的一步妙棋。在前面的批示中已經很明確地指出：“較完整的保留麗江古城很有必要，這不僅是為了研究頗具特色的納西族民居建築的需要，也是為了適應開放和旅遊所必須。”
從今天來看，如果麗江古城仍停留在原來的地方保護的格局，古城的命運雖然應該說不至於在發生前面的類似開闢大道的事件，但也面臨現代建築侵蝕蠶食、內部交通衛生治安等老大難問題，這些問題足以使古城逐漸枯萎而死。
和省長對麗江古城的保護是放在全盤的戰略格局來考慮的，從今天來看，和省長保護古城其實是三步走的戰略構想：第一步，嚴格保護、保留古城原貌；第二步，申報世界文化遺產，使古城的保護提升到國家、國際保護的層面；第三步，以申報為契機，樹立麗江古城的品牌，從而帶動麗江以及整個滇西北旅遊業的騰飛。
事實勝於雄辯，撫今思昔，老省長的宏圖已經成為了現實。但戰略的實施，需要一系列的戰術、細節的制定、修正、完善。有時，每一步棋都是險象環生。譬如，走第一步時，如果沒有朱教授的呼籲，或已經造成木已成舟的破壞事實，古城的命運也可能迴天無力。至今國內很多歷史文化名城為古城文物的消失而痛心疾首，但也無可奈何。畢竟歷史不可以重新複製，它有唯一性。所以我們就不難理解和省長為什麼這麼快就對朱良文的呼籲書做了批示，語氣也是極為果斷：務必做到保留麗江古城！和省長本人對麗江古城也很熟悉，他老家在束河，在麗江中學讀過書，也曾在麗江工作過一段時間，他對古城是熟知的，也是有感情的。
第二步棋同樣險象環生。第一步棋走對了，省政府已經著手製定第二個戰略：省委、省政府當時把滇西北的旅遊開發作為雲南省經濟發展的重要戰略來抓。麗江這步棋能否走活是關鍵。
麗江古城
和省長也為此奔走調查，八次來麗江指導工作。
1990年8月28日，和省長在與麗江地委、行署領導座談時指出：麗江之所以成為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歷史上曾有過的文明與繁榮是與當時的麗江處在滇藏地區，甚至南亞地區與大西南地區重要的商品通道的地位分不開，要重振昔日雄風，必須首先打破封閉，讓死角變通道，千方百計創造條件，加強交通、通訊建設，在大力發展公路建設的同時，開闢新的空中走道，形成新的開發格局，把麗江放在滇西北以及大西南乃至東南亞旅遊經濟區的流點上。要少砍樹多發電，給子孫後代多留下一些青山綠水，保護長江上游的生態環境這一大局關係重大，這個事情做好了，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各項建設和發展事業，必須首先要保證做到兩條：一是環境不受汙染；而是生態環境不能受破壞。
1994年10月省政府召開滇西北旅遊規劃會，這次會議後來被老百姓稱為“麗江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會上和省長宣佈的省政府12項決定之一就是“抓緊麗江古城申報世界遺產和三江並流區域申報世界自然遺產”工作。
當時聽說麗江要搞旅遊，古城要申報世界遺產，不少人腦筋還沒轉過彎來，畢竟麗江處於“口袋底”的時間太長，思想觀念還比較滯後，很多人認為麗江搞旅遊是異想天開，時機不成熟，甚至有些官員認為麗江還是要發展農業、工業，搞旅遊是本末倒置，沒搞頭。
思想解放與改革開放是相輔相成的，通過改革開放的成果來教育、提升人的思想觀念往往是最有說服力的。麗江今天的成就足以說明，20多年前的決策的英明。古希臘哲學家有言：人最難認識的是自己。從這個意義上說，麗江旅遊戰略的決策以及古城的遺產申報是麗江人的一次思想大解放，也是重新認識麗江的一次覺醒。和省長對麗江的貢獻可謂大也。
1996年2月3日，正當麗江政府加緊進行申報的準備工作時，誰也沒有預料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攪亂了整個申遺的步驟。這次地震共造成309人死亡，全市20多萬人無家可歸，房屋受損面積1461萬平方米。其中，麗江古城約有70%左右的房屋受損，三分之一房屋倒塌。整個麗江陷入抗震救災的忙亂中。震中就在古城附近，古城損失慘重。
一些人對古城申報遺址失去了信心，認為古城已經被老天爺破壞成這個樣子了，還會有什麼結果？更多人忙於救災工作，已經來不及考慮這些似乎長遠的問題。“繼續申報還是再次等待時機，另擇時機申報？”成為麗江的一個難題。和省長一言九鼎；按既定方針辦！繼續申報程序不變，歡迎聯合國專家到麗江來考察。
1996年2月15日，和省長在部署恢復重建時，特別強調麗江古城的恢復重建要體現“保持原貌、恢復特點”的原則。這也是後面提得較多的“修舊如舊”的來源。麗江政府也藉助這個老天爺賜予的機會，拆除了古城內的鋼混、違章建築，並嚴格遵循了和省長的指示，恢復了古城的真實性與完整性。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時，和省長向李鵬總理彙報時，特意帶去了麗江古城的照片，總理看了以後說，想不到全國的邊疆還有這麼美麗的一個地方，並表示一定到麗江看看。
雲南省沒有改變麗江古城申報世界遺產的既定策略，並進一步加大了的支持力度。以中國政府的名義向聯合國官員發出了鄭重邀請，並表明了中國政府支持麗江古城申報的決心。1992年2月16日，聯合國官員如期而至，專家們考察後認為，麗江古城雖然在地震中遭受了嚴重的損傷，但古城的格局、水系、生態仍保存完整，最能代表古城精髓的民族人文特徵未侵蝕，古城的魂魄還完美無損，所以決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審定麗江古城作為世界文化遺產的原定程序不變。
麗江大地震後
1997年12月4日在意大利那不勒斯召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第21次全體會議上，12個委員對麗江古城的申報進行投票表決，結果12個委員一致投了贊成票，由此麗江古城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編號為C-311。在中國99座國家歷史文化名城中，麗江古城是第一座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的城市。這是麗江的光榮，中國的驕傲。
麗江古城列入世界文化遺產意義重大：申報成功離2·3大地震不到一年，這個喜訊給恢復重建中的災區人民注入了一針強心劑，強烈地振奮了麗江人民的精神，極大地鼓舞了麗江人民重建家園的決心和勇氣；以此為契機，麗江由此發軔，走上了以後十多年的旅遊發展快車道上。麗江人民在後面發展道路上迸發出了驚人的創造力與自信心。“麗江模式”、“中國經驗”成為麗江申遺成功後向國家世界交出的滿意答卷。麗江也成為中國改革開放的典型城市之一。
與麗江有關的另外兩個世界遺產——世界記憶遺產東巴古籍、世界自然遺產三江並流的申報成功也與和省長的高瞻遠矚、運籌帷幄、嘔心瀝血有著很大關係。
和省長已經走了，他已安息在故鄉的黑龍潭畔。黑龍潭是古城的水源，長年潤澤著、生動著麗江古城。飲水思源，撫今追昔，我們無限懷念納西族的優秀兒子，我們的好省長——和志強同志。他的貢獻，他的人格，將成為麗江人民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永遠激勵著麗江人民不斷艱苦奮鬥，開拓創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