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嘉慶年間,著名金石學家、武威人張澍在家鄉清應寺內發現了西夏碑,這一重大發現是近代西夏學研究極具影響力的事件。而正是西夏碑的發現,使得位於武威城東北隅的清應寺進入了近代西夏學和史學研究者的視野。

張澍提到的西夏碑發現地清應寺,其位置約在今武威市和平小學內,與今日武威大雲寺僅一牆之隔。此寺最初原是十六國時期曾建都於姑臧(今武威)的前涼政權(301-376年)一處宮殿所在地。初創建於前涼王張軌曾孫張重華(346-356年)時。張重華於晉穆帝永和二年(346 年)六月繼王位,他舍其姑臧(今武威)故城王宮內地,建北斗宮與姑洗塔。自晉至西夏,歷經數百年,中間幾經興廢已無法完全考證。宋代,這裡曾是西夏皇家重要的佛教寺院,元末至正年間又遭戰火所焚,到明朝永樂年間,又在此廢墟上重新修建。據明萬曆《敕賜清應禪寺碑記》載:“永樂間,敕建為清應寺。殿宇巍峨,廊楹繪絢,世稱古剎”。“清應寺”名從此而有。萬曆年間,清應寺已頗具規模。其寺:“……寺前山門一座,次又增補天王殿鐘鼓樓也,又次即北斗宮故址,東西楹各列羅漢於內。宮兩隅左祠祖師,右祠伽藍,中為正殿畫廊各一十有一間,皆釋迦牟尼脫苦海、登彼岸、參通本來面目,所謂西方聖人者也。後分兩殿,一名彌陀,一名地藏。中道扁曰‘梵王宮’,直抵姑洗塔,而禪堂、僧舍環統聯絡於左右,一海位於元武而萬壑瀦焉,樂斯成也,廠莊嚴之勝概,壯保障之奇觀,甲西涼之雄鎮也。”康熙年間,又曾多次對寺內佛塔及塔院進行維修。經多次修葺、補建、彩繪,寺內更是殿宇寬敞、絢麗,煥然一新。


涼州文化 | 涼州佛舍利塔——清應寺姑洗塔


從最初的北斗宮到以後的清應寺,涼州清應寺曾多次出現於碑刻及史書,《安多政教史》、

《涼州府志備考》、《武威金石錄》都曾有關於此寺或者寺內碑刻記載。究其原因不僅因為清應寺的悠久歷史、殿宇巍峨,更由於寺內一座著名的釋迦牟尼佛舍利塔--姑洗塔。這座佛舍利塔,在多種古代文獻裡都有記載:唐代佛教論《廣宏明集》有“釋迦摩尼涅槃後,東天竺國阿育王收佛舍利,派遣鬼兵,在全世界同時造八萬四千寶塔,安置舍利。姑臧姑洗塔即其中之一。”張澍發現於此寺的《西夏碑》中也記載:“阿育王起八萬四千寶塔即其數也”……“巍巍寶塔,肇基阿育。”乾隆年間的《武威縣誌》:“清應寺,大雲寺西,有塔名姑洗,考藏經《宏明記》:周敬王時阿育王所建之一……”。另外存於武威白塔寺內的清康熙二十一年《重修白塔寺塔記》中也有“昔阿育王造塔八萬四千,而震旦國中立有塔十六座,甘州之萬壽塔與涼州之姑洗塔居其二焉……”

史載,釋迦牟尼佛涅槃後,遺體火化結成舍利。公元前三世紀,阿育王統一印度後,為弘揚佛法,將佛的一部分舍利分成八萬四千份,造了八萬四千座寶塔,每座塔中均藏有釋迦牟尼的真身舍利。造好後,護送安放於天下“八吉祥六殊勝地”。其中在中國有19座(一說 16座)釋迦牟尼舍利塔。《魏書.釋老志》就有:“佛既謝世……於百年後,有王阿育,以神力分佛舍利,役諸鬼神,造八萬四千塔,佈於世界,皆同時而就,今洛陽、彭城、姑臧、臨淄皆有阿育寺,蓋承其遺蹟焉。”著名的扶風法門寺、五臺山塔院寺的白塔、寧波阿育王寺的佛塔等都是當年阿育王建造的八萬四千塔,甘肅境內保存下來的張掖萬壽塔也為其中之一。

以上資料顯示,涼州清應寺內的姑洗塔是中國最古老的釋迦牟尼真身舍利寶塔之一。而作為周敬王時所建的涼州阿育王建佛舍利塔,它與國內其他佛舍利塔一樣在中國佛教史上具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由於釋迦牟尼佛舍利的存在,涼州姑洗塔曾倍受歷代統治者及佛教信眾的尊崇與膜拜,而姑洗塔所在的清應寺也得到了歷代統治者及當地官員的殊遇。前涼張重華舍宮建寺的原因,除與前涼張氏世信佛教外,與這裡原是阿育王所建佛舍利塔塔址不無關係。明代永樂年間,姑洗塔所在的清應寺又得到明成祖敕賜重修。得到敕賜的清應寺,有皇權為其護航,在河西佛教舞臺上繼續發揮著其重要作用。清代統治者及地方官員繼承了明代對西北的宗教政策,清應寺內姑洗塔曾多次由當地官員進行籌資維修,使姑洗塔在清代涼州佛教史上仍佔有著不可小覷的一席之地。《孫思克重修清應寺塔記》中曾有這樣一段記載:“康熙乙已歲(四年,1665)仲春,餘從張掖移駐武威,每遇朝賀,輒偕大中丞,今升福建總制恆山劉公耀詣清應寺,率闔屬官員趨蹌舞蹈,以有龍庭在焉。”孫思克作為鎮守陝甘等地地方總兵,每遇朝賀都會帶領當地官員來清應寺進行隆重的拜謁,認為這裡是“龍庭”所在。可見至清代,政府對於清應寺之重視。

只可惜這座著名的佛舍利塔與清應寺一起毀於1927年的涼州大地震,後再未恢復。武威現代文人唐光如曾著文回憶姑洗塔塔基位置大致在今武威酒廠後院內,上世紀40年代在殘磚破瓦上仍可看到兩層殘塔。但以後被陸續拆除,今已了無痕跡。

目前有關這座涼州釋迦牟尼佛舍利塔--姑洗塔的資料有三處:(一)康熙年間《孫思克重修清應寺塔碑記》、《李如蔭重修清應寺塔頂碑記》;(二)泰晤士報駐華首席記者、澳大利亞人莫里循1910年途徑武威時拍攝下的涼州老照片;(三)1919年,北洋政府高級官員林競著《蒙新甘寧考察記》中的記述。其中,以莫里循所拍攝的老照片最為珍貴。從角度看,照片是從與清應寺毗鄰的大雲寺前東南一側拍攝的。在右者為大雲寺內大雲寺塔,在左者即為姑洗塔(圖一)。另據《孫思克重修清應寺塔記》、《李如蔭重修清應寺塔頂碑記》記載:“於首層加以棟脊,俾塔隅八角玲瓏軒昂,中間復施丹堊,華彩鮮明,梵宮重門,以次修葺。於塔上另制燈磚二百塊,塔燈二百碗……”、“嘗考古志,城之東北隅艮寅方,地勢卑陷,潮水湧漲,築填崇臺,上建浮圖一座,高一百八十餘尺,其身一十三層,重簷疊翠,八面玲瓏。其初創難稽,重建於嘉靖壬戌歲,與大雲寺塔相仿,工鑿猶壯麗焉。”1919年2月林競到達武威,他在二月二十五日的日記中寫道:”....又至清應寺,寺後浮屠高十三級,有觀音像,顏色鮮麗,神筆也,旁有木刻雲:‘塔系周敬王時阿育王令神工鬼斧造成,以舍利子鎮其頂,以鎮海眼,故名鎮海。’並勸人勿登塔頂,恐犯佛怒,災及身也。每層有佛像一尊,與大雲寺之塔並峙。” 根據《李如蔭重修清應寺塔頂碑記》記載最近一次重修應在明代嘉靖年間。期間如再無毀壞,莫里循、林競所拍攝與記載的應該就是嘉靖年間重修後的姑洗塔。這裡試對這座著名的涼州佛舍利塔進行一些恢復性研究。

綜合以上資料,大致可推測姑洗塔應為青磚堆砌而成的等邊八角樓閣式佛塔。其塔下有塔臺,塔身向上逐層遞減,整體呈角錐狀。塔身外部塗有白灰,上施以彩繪,高約60米,共十三層。每層塔的塔簷挑出,有仿木磚結構外簷、斗拱。一至六層為雙外簷,上置有可放置塔燈的燈磚,共二百塊。在每層塔的塔身間隔設有四個小窗。塔的內部龕內每層供有佛像,有樓閣式階梯,可登塔頂。頂部塔剎上置金屬寶瓶。每逢佛事,入夜風靜之時,塔燈點起,饒有古剎風趣,甚是莊嚴肅穆。


涼州文化 | 涼州佛舍利塔——清應寺姑洗塔


從莫里循所拍攝照片可以看出姑洗塔塔向修長,形似倒提鐵筆,雄偉秀麗,旁邊大雲寺塔與之基本相仿。此二塔曾與涼州羅什寺內羅什寺塔共稱“文筆三峰”,為古涼州城一大奇觀也。國內塔的基本構造一般由地宮、塔基、塔身、塔剎四部分組成。在塔的地下部分都有一獨特的構造--地宮,這是受到中國傳統深葬制度影響而產生的,裡面主要是一個石函及一些隨葬物,石函中有層層函匣相套,內中一層安放舍利,儼然是一個小型的帝王陵寢地宮。西安的法門寺與北京的靈光寺中舍利塔都曾倒塌過,在清理的過程中發現了佛陀舍利。而作為阿育王時期在全世界所建的八萬四千座舍利塔之一,涼州姑洗塔下應該也有佛陀舍利與舍利函供奉在地宮中。可惜由於地震以及後續人為拆除等原因,具體情況已無法得知。

需要說明的是,由於資料和莫里循所拍姑洗佛塔照片拍攝角度較遠,已難以識別姑洗塔的完整形態,故上述對姑洗塔的分析僅僅是初步意見。而更為全面準確的姑洗塔的符號分析,尚待以後收集資料做更深入的工作。

作為佛教東傳的必經之路,十六國時期的涼州還一度成為了北中國的佛教中心,經歷朝歷代的增修、重建,涼州曾經佛寺眾多。目前所見的海藏寺、羅什寺、大雲寺、白塔寺、延壽寺等僅是涼州大量佛寺的部分遺存。多座佛寺反映著涼州這座古城佛教信仰之盛,並能從中看到涼州佛教建築形式的多樣和藝術性。而作為河西走廊僅有的兩座釋迦牟尼佛舍利塔之一,涼州姑洗塔重要的佛教意義使其曾成為歷代佛教僧人與信眾遊覽朝拜的重要遺蹟,其在歷史上對涼州及其周邊的佛教影響力是不可磨滅的。姑洗塔今雖已了無痕跡,但可以想象當年,它也曾默默地屹立於涼州城內,與眾多古涼城遺蹟共同見證著涼州城的興衰、變化。這座著名的佛舍利塔,是印度佛教傳入我國的歷史見證,也是佛教文化東傳的重要遺蹟。它是武威歷史文化名城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在涼州佛教史上重大的影響力和極其深遠的歷史地位是涼州歷史長河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作者簡介:王麗霞,熱愛武威歷史文化,現供職於武威雷臺景區。

責任編輯:吳燕

文章轉載自“涼州文化研究”微信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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