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故駢與明者，亂五色，淫文章，青黃黼黻之煌煌非乎？而離朱是已。多於聰者，亂五聲，淫六律，金石絲竹黃鐘大呂之聲非乎？而師曠是已。枝於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聲，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駢於辯者，累瓦結繩竄句，遊心於堅白同異之間，而敝跬譽無用之言非乎？而楊墨是已。故此皆多駢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
01
多餘的錢只能做多餘的事
儘管小樑對於《駢拇》篇略有自己的看法。但是經過最近的反思，我認為莊子還是很有意思的，他提出的“關於多餘的事情”這件事還是很值得談的。
聽《冬吳相對論》的人都知道，我們有一句名言：多餘的錢只能辦多餘的事。如果你問《駢拇》到底在說什麼？它就在講多餘的事——“亂五色，淫文章”。
你知道嗎？很早以前的MTV是沒有畫面配上歌曲這種形態的。後來，唱片公司為了推廣各種音樂，就把電視畫面貼在音樂上面。剛開始時，畫面還有一點兒場景情節——女孩子穿泳裝在沙灘上面走一走，然後拿著花做凝神屏氣狀。
後來就完全不講章法，混亂的鏡頭，配著狂躁的音樂，畫面完全不能夠連成一片，如果沒有音樂你會覺得畫面簡直是亂來。
問題是，經過若干年的洗禮，當我們再看到這樣的MTV畫面時，竟然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哪怕畫面沒有邏輯、沒有順序，哪怕剪得再花裡胡哨，大家都已經習慣了。我們的眼睛開始習慣混亂的畫面、顏色，我們的耳朵也開始慢慢地習慣了混亂的音樂。
有一段時間，我車裡有很多電臺，都是放各種音樂的。我開車的時候就嗒嗒嗒地一個一個地調。大概一分鐘換了十個臺，每個臺的音樂都不一樣，雖然每首歌是完整的，但是對於聽歌的小樑來說，他在十分鐘裡其實聽到的是一段完全不連貫的音樂，但現在小樑對這種現象已經習慣了。
當我們在混亂、沒有邏輯的音樂畫面當中苟活的時間長了，心智也會變得混亂起來。
其實莊子在《駢拇》裡想講的就是：那些多餘的東西，由於我們習慣了，就會覺得很正常。但它其實對我們毫無益處。
在《駢拇》的第二段，莊子特別提到了“仁義禮智信”，他說：“這些道德都是規劃出來，附著在我們日常本性之外的東西。”
一個挺正常的人，餓了就想吃、渴了就想喝、困了就想睡、醒了又有點兒餓的人，本來活在自然的節奏裡挺好的。
結果，你餓的時候家長沒有吃飯，你就不能先吃，否則的話叫“無禮”；你餓的時候別人沒有吃，而你先吃了，在他面前大口大口地吃肥腸，吧嘰嘴，吃得特高興，還不分給別人，那叫“不仁”；吃肥腸就算了，你非要拿來爆炒，變著法地滿足你個人的口欲，叫“不義”；吃那麼多肥腸，一點兒都不利於健康，叫“不智”；不禮、不仁、不義、不智之後，天天還在電臺裡宣揚肥腸有多麼好，這叫“不信”。
本來就是一個很簡單的吃肥腸，你非要把它附著於不禮、不仁、不義、不智、不信，進而產生一種內在的負疚感。莊子說：“這個東西就跟我們身體里長出的一個肉瘤，手掌多長出的一根手指一樣，叫‘多餘’。”
有一天我問一位朋友，我說：“最近幾年你最成功的投資是什麼？”他很嚴肅地跟我說：“我給你講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有兩個股票賬戶，由於跟經紀人很熟絡，加上操作很方便，所以有一個賬戶我經常進行買賣，另外一個賬戶就沒怎麼買賣，結果兩年下來，那一個沒有怎麼買賣的賬戶反而賺得多很多。看來多餘的消息、多餘的努力，只能做多餘的事情。”
最典型的事情就莫過於你在沒有聽說任何消息的情況下傻傻地買了一個比特幣，過兩天有消息說政策打壓，過兩天又有消息說非法集資，過兩天又有消息說屬於洗黑錢……但這些消息你都沒有聽到，你僅僅是在海外買了一個比特幣。
某段時間它一下子跌了一半，過兩天又漲回來了，完全收復失地……如果你不去做那些多餘的事，你只是買了放著，其實可能現在從賬面上來說，也是不錯的。
還有很多人，因為朋友很多，人緣很好，對於未來趨勢很敏感，所以頻繁地跳槽。跳來跳去，跳回以前的公司，發現以前的小弟現在變成了他的老闆，這樣的事情總是有的吧。
02
我們都活在別人努力的陰影中
多餘的錢做了多餘的事，多餘的聰明做了多餘的事，多餘的道德觀做了多餘的事。
現在很多父母由於學了兒童心理學，開始做很多兒童教育的規劃：學完英語學國學，然後又開始做數學訓練腦電波、訓練邏輯思維。過兩天發現理財教育很重要，再過兩天又發現體能不行了……折騰了一圈，結果發現孩子並不快樂。
遙想我們小的時候，啥也沒有，傻乎乎的，在飯堂吃完晚飯後就打去籃球，困了就去睡覺，醒來直接去上課。至於作業，老師要求做什麼就做什麼，到現在居然有一種既沒有多做什麼，也沒有少做什麼的感覺。
莊子說：“很複雜的顏色，只會讓你的眼睛越來越盲目，不能體會到色彩帶給你的快樂。另外，音樂裡各種變調，各種黃鐘大呂，聽多了以後，你也很難再獲得聽音樂本來的快樂。”
如果你同時跟五個男生談戀愛，最後也未必能夠在五段關係裡換得一種感情的充實感。
莊子說：“有一些人，為了鼓吹仁義，獲得好名聲，做了很多多餘的事，但做這些多餘的事有意義嗎？”
好的名聲也許頃刻之間就會成為讓你身敗名裂的原因。那些非常工於辯論（典型雄辯症），什麼事情都能跟你層層推理講得很清楚的人，把大量的心思花在邏輯辯論上，把自己弄得很累，把別人搞得很糊塗，最後自己也沒有獲得什麼。
在本篇，莊子批駁了楊朱、墨子這樣的人，他說：“這些人的理論就像多出來的腳趾和手指一樣，是附加在人的本性上的邪門歪道，並不能夠讓人們享受精神的自由和真正的天下大道。”
我想，莊子大概是一個過於達觀的人，他一下子就看到了人生的結局，然後跟我們分享他對這種人生無意義的努力的鄙視。
小樑有些時候也常常會問自己，如果我們都知道其實學英語對孩子沒什麼用，哪怕學了英語可以讀英文原著，但大部分背單詞的過程還是苦哈哈的。被媽媽拿著雞毛撣子趕著拼寫英語單詞的過程，只會平添童年的煩惱。這樣做有意義嗎？
但是當我們真正回頭看的時候，還是覺得既然這個小孩子的同學也在被父母逼著學英語，那麼也不要讓他特殊吧，這個東西就叫“共業”。
我們活在了別人努力的陰影當中，於是把自己和孩子都推向了做那些多餘的事情的深淵當中。
不過明白了又怎麼樣呢，人生嘛，就是一個用多餘的時間做多餘的事情的過程。
03
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
國慶假期全國人民像瘋了一樣，擠在故宮、擠在各個高速公路的出口。
還有很多人在虎門大橋上活生生被堵了十六個小時，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飯都沒得吃，但是大家就想在國慶的時候出去玩。為什麼？無外乎就是被別人也在做這樣多餘的事情所裹挾，別人都在朋友圈裡面晒在非洲、廣州、株洲、揚州遊玩的經歷。
你明明知道這樣很蠢，奈不住老婆比你更蠢，她非要帶著你去，或者老公非要讓你跟著一起到外面遊山玩水，寧肯開車累得半死。
假期外出旅行你覺得這是一件多餘的事情嗎？在假期把自己弄得比平常還要累，還要起早貪黑，花錢買難受，為什麼我們要做這樣的事情？
莊子超然物外，告訴我們這種事情沒有意義，我們被裹挾其中，無可奈何地陷入共業中，做著自己不自然而又不能不做的多餘事情。
認真想想，我們每天到底有多少時間在做所謂重要的事呢？人之所以常常在做多餘的事，只有一個原因，是他不知道什麼是必須要做的唯一的事。
我常常看見有一些公司融了錢後就倒閉，因為投資者說：“你來這裡幹嗎？就是要做事。”於是去花錢買互聯網的流量；花很多的錢去從BAT裡面挖人，甚至從英特爾、IBM、諾基亞挖人過來。
挖了一個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的工資很高，所以創始人就把同事的工資一起漲。漲完以後發現文化不兼容，政治鬥爭很激烈，然後又花很多時間進行梳理、探討，最後折騰得夠嗆，把融來的錢花完就舒服了，又回到艱苦奮鬥的初創階段。
這種事情在公司裡是這樣，在我們的人生中也是這樣：拼了命地吃各種好吃的東西，然後拼了命地去減肥，不吃不就完了嗎？然後一個聲音就會出來說：“你不吃胖，怎麼有資格減呢？”
就有如我以前鳳凰衛視的一位同事說：“人為什麼要穿衣服？無非就是需要脫的時候有得脫。”我說：“你這話啊，好像很對，其實無意義。”
這句話的背後是什麼呢？難道這一種無意義的折騰就是我們人生的宿命使然嗎？宿便已經足以讓人煩惱了，難道我們的宿命，還要如此嗎？
前段時間，我有一個朋友，兩夫妻為了買新房子花了很大的力氣，還真的把婚給離了。結果離完婚再買房的時候發現限購了，現貸又貸不到錢，就想把以前的房子賣了來填新房的首付，結果舊房子賣不出去，首付又填不上，一切都在半空中。為什麼人會有這麼奇怪的行為呢？國家已經花了很長時間告訴你“房子是用來住的”。
說到這，問題就來了：為什麼我們明明知道人生中大部分重要的事情應該花時間去做，多餘的事情只會耗散我們多餘的時間，而我們還要去做呢？
有一天我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得出了一個很荒謬的答案——原來做那些多餘的事情就一個作用：讓你真正意識到人生重要的事情就那麼一點兒。
如果你沒有做那麼多多餘的事情，你是不會知道重要的事情是多麼寶貴的，而且是不需要很多時間的，就猶如你不談幾段烏七八糟的，毫無意義的戀愛，你就不知道一開始的那一個人其實是最好的。
雖然莊子在《駢拇》裡反覆跟我們講，多餘的聲音、多餘的仁義禮智信、多餘的不靠譜會給我們帶來多餘的煩惱。小樑仍然覺得那一些被我們認為多餘的事情，其實充滿了一種意味深長的意義。
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那些所有的彎路，其實都還是直路。
你以為的多餘的事情，其實只是為了幫助你更清晰地看到，重要的事情對你來說多麼重要。什麼東西對你來說是真正重要的？什麼是你覺得真正重要、真正不是多餘的事情呢？
如果不談
幾段烏七八糟的戀愛，
也許就不會知道
一開始的那個是最好的。
今晚來聊聊初戀吧，
以及後來的你們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