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8日凌晨,在山東的銀豐研究院裡,正進行著一場特殊的手術。
這是中國第一例人體低溫保存手術。
志願者的名字叫展文蓮,在這場手術之前,她才剛剛停止了呼吸,而她的丈夫桂軍民則在外面焦急的等待。
經過55個小時的努力,手術結束了。
桂軍民看到了和生前沒有任何區別,就像是睡著了一般的妻子,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他看著展文蓮被裝進了液氮罐,放在隔離室的角落裡。
隨後他又打開了手機,隔著玻璃,小聲地唱了一首《我只在乎你》,那是展文蓮最愛的歌兒。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說起和妻子這些年的故事,桂軍民眼裡滿是繾綣。
他們是青梅竹馬,兩人從初中就認識,初三成為情侶。
儘管當時的桂軍民,是不少女孩心中的夢中情人,但他卻說,自己的眼裡只有展文蓮,完全看不見別人。
那時的桂軍民經常吃不飽,展文蓮就會從家裡帶媽媽做的飯,或是偷偷拿一些糧票塞進他手裡。
學生時代的日子簡單又快樂,每天放學之後,展文蓮在前面騎著自行車,桂軍民就在車後面跟著跑。
高中畢業,桂軍民考上了大學,展文蓮則回了山東老家,不過沒過多久,桂軍民也跑去了山東。
看到展文蓮家貧苦的狀況之後,他更加堅定的要陪在她身邊,於是便留了下來。
儘管這個決定不被身邊的人理解,他們覺得展文蓮不值得他做出這樣的犧牲,可他還是去了。
他說,我總覺得,愛一個人,就應該什麼都接受。
哪怕吃點苦受點罪,最起碼你還能和她在一起,這也是一種補償。
就這樣,小兩口的日子過得平淡而溫馨。
展文蓮就像一個小女孩,喜歡擺弄各種小玩意兒,喜歡小飾品和絲巾。
但桂軍民卻說,其實她才是家裡的頂樑柱,把家裡的各種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倆人還經常一起出門旅遊,給彼此拍照。
可惜好景不長。
2015年6月,展文蓮被查出肺癌晚期,一年半之後,癌症轉移到了腦部。
儘管如此,展文蓮卻一直都保持著樂觀的狀態。
桂軍民說,崩潰這個詞從來都用不到妻子身上。
哪怕是最後那幾天,她都在乖乖吃藥,沒出現什麼負面情緒,連醫生都覺得驚訝。
然而這個堅強的女人,最終並沒有被上天眷顧。
2017年春天,展文蓮轉入臨終關懷病房,同時提出了捐獻遺體的想法。
這種交代後事的態度,也終於擊垮了桂軍民,和他一直以來故作堅強的表象。
正當他徹底陷入絕望時,和院區主任無意中的聊天,又讓他感受到了一道曙光。
人體低溫保存技術,這個對很多人來說過於陌生的詞,卻成為了桂軍民的救命稻草。
他無法親眼看著妻子一天天衰亡,只能想盡一切辦法留住她,哪怕只有一絲希望。
在手術之前,展文蓮還能說話的時候,兩人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你跑不跑,當不當逃兵?”
“不跑,不跑。”
“還陪不陪我了?”
“陪。”
“陪多長時間?”
“一輩子,一輩子…”
帶著這樣的約定,2017年5月8日,展文蓮的心跳在一個手術室中停止,隨後又立刻進入了另一個手術室,也就是銀豐研究院。
至此,事情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而桂軍民能做的事,只有等待。
他開始每天寫日記,把妻子的照片全部翻印,並且全部仔細分類配字。
有人問桂軍民,這麼做是不是怕展文蓮忘記他?
可他卻說:“我不怕她醒來之後忘了我們,可我擔心她忘記自己是誰。”
帶著這樣的信念,時間又過去了兩年。
就在前不久,有個節目再次拜訪了桂軍民,想要了解他如今的情況。
和兩年前相比,桂軍民的外表看起來又蒼老了一些,但狀態不錯,和主持人李誕對話的時候,他還講了幾件當年的趣事兒。
他說,我老婆從來不覺得世界上有壞人,到處都是好人。
他說,她是個熱心腸的人,主動幫買菜的小販換零錢,後來大家都免費送她菜,而她又不願意佔便宜,最後買菜的活兒就落在他身上了。
回憶起這些往事的時候,桂軍民雖然滿臉的無可奈何,嘴角卻一直帶著溫柔的笑意。
桂軍民承認,展文蓮剛走的時候,他過得的確很消極,常常夢到她。
每天渾渾噩噩,彷彿沒有了主心骨,回家之後就再也不願意出門,只有在去看展文蓮的時候,才會再次鮮活起來。
他仍然保持著兩年前的習慣,站在玻璃的另一邊,對著展文蓮唱她最愛的鄧麗君。
他會給展文蓮上香,卻不願意立碑。因為只有人死了才會立碑,他相信妻子只是睡過去了,未來一定會醒的。
儘管已經過去了兩年,可所有事情都像過電影一樣,被他記得清清楚楚。
他不知道外面的花兒開了,卻知道展文蓮走了之後,家裡的植物長高了多少。
他記得展文蓮喜歡趴在健身器材上,懶懶散散不動彈的樣子。
記得展文蓮單位門口的那條路。
記得展文蓮最愛去的拍照的地方.....
朋友都勸他,你還年輕,忘掉展文蓮,重新開始新生活,是最好的辦法。
似乎人都是這樣,你沒有經歷過的事,說出來自然就無關痛癢。
不過桂軍民聽了也不惱,通常都笑著回答:“記住很難,忘記更難。”
原來世上真的有這樣的愛情。
咱們都說一生很短,如白駒過隙,很多東西還沒等你細細品,這人生的膠捲兒就用完了。
可一生又是這樣的長,長到窮極了一生,只為做一場夢,等一個人。
我不知道在未來的日子裡,桂軍民還要看著展文蓮的照片,在夜裡偷偷流多少次淚。
也不知道,還要經歷幾次花開,他才能把自己寫了一本又一本的日記,交到展文蓮手裡。
畢竟誰也沒有承諾過,展文蓮一定會“復活”。
世人笑他傻、他痴、他異想天開。
可人活著,不就圖個念想麼,正是因為有了念想,才有了生活的勇氣。
桂軍民說,在等待的過程中,他也跟院方簽了一個協議,將來會和妻子一起凍在那裡。
等展文蓮醒了,兩眼一抹黑,誰也不認識的時候,至少還能有個老頭兒在那,陪她走一段兒。
嘴裡還哼著她最熟悉的歌兒——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資料/截圖來源:
紀錄片《和陌生人說話》《思念物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