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總是隨身帶個揹包,那天偷偷打開看後,他意識到一件可怕事


妻子總是隨身帶個揹包,那天偷偷打開看後,他意識到一件可怕事

每天讀點故事APP簽約作者:那夏

1

時隔八年,重遊景德鎮的我又見到了老張。

他一把揪住自己滿地亂跑的兒子,跟我打招呼:“好久不見啦。”

我微微頷首:“是呢。”

實際上,我們就見過一次。

八年前,我和校友一起來景德鎮旅遊,作為校友的高中好友,在這裡唸書的老張招待了我們一頓家常便飯,就在他搞創作的工作室裡。

我還記得那間毛坯房內充斥著陶土的氣味,我新奇地轉悠著,看見牆角未完成的陶土畫,上頭好像是支不知名的春花。

許多春天過去,當初那些永不枯萎的花,如今都陳列在了這間不大的店裡。

門口忽然響起了門簾撩動的聲音,我們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去。

見到來人,老張愣了一下,旋即揶揄地笑:“你怎麼又來我這裡摸魚了?”

來人支吾著“嗯”了一聲,附和著笑,沒解釋。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是個好看的文藝中年沒錯了。愛因斯坦範兒的皮夾克,白色的T恤,水洗的工裝褲稍稍有些泛白……邋遢和落拓之間,永遠只隔著一張臉的距離。

老張忽然一拍腦門:“哦,對,她是個作家!”

我放鬆的神經驟然緊繃起來:“???”

老張看了我一眼,嘿嘿地壞笑:“反正他現在沒事,你也沒事,不如聽聽他的愛情故事唄!他老婆可是我們這裡最漂亮的女人,也最有意思……”

“有意思?”

“大概是因為……她總是在失蹤吧。”帥氣的愛因斯坦忽然發話了。

說罷,他微微歪著頭,看向老張:“對了,今早,撫子又不見了……”

我對文藝青年的愛情故事極大程度上喪失了興趣,一是因為我經歷過一些,二是因為我結婚了。

結婚後的人不論自己想不想,都會慢慢從愛情的狀態裡退休。哪怕我依然享受著甜蜜,但我知道,這已經是另一番滋味了。就像冰淇淋,草莓味和巧克力味,始終是不同的。

但我仍然對蒙著一層神祕主義色彩的愛情故事保持著好奇心,因為本質上,我還是個書寫者。為了有趣的故事,我心甘情願被老張支走,忐忑而好奇地跟在愛因斯坦的後頭。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一路往前走。

步子不快,但也沒有回頭看我。

我不由心不在焉。

有遊客打扮的年輕女孩不停在街邊拍照,愛因斯坦下意識地瞥了對方一眼,然後他似乎總算想起了我,突然轉過了頭:“你叫什麼名字?”

“那夏。”

“哦,我是陳野。”

我點點頭,感到詞窮。

也許這並不是一個好主意……但,就此打住的話,我又心有不甘。

就好像機緣巧合下你拾起了一塊拼圖,哪怕你不確定拼到最後呈現在自己面前的會是什麼,但你還是想繼續拼拼看。

2

陳野帶我去了巷尾的一家咖啡館,老闆娘很顯然跟他認識,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視線滑過我的臉,露出曖昧的笑容。

我當即舉起手,晃了晃無名指上的戒指:“我結婚了!”

與我相反,陳野對此什麼都沒解釋,我因而覺得自己的反應愚蠢。

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我迫不及待點了一杯美式,想要鎮定情緒。

當我再次抬起頭,才發現他在觀察我。

“你結婚了?”

“很奇怪嗎?”

“你看起來不像是會很早結婚的人。”

“我曾經也這麼認為。”

“啊……”他忽然含混地笑了,“我曾經也這樣認為呢。”

大概是在彼此身上意外尋到了共同點,我內心忽然滋生出自信的情緒:“你的太太,為什麼會消失呢?”

“為了尋找一個地方……”

“嗯?”

“一個在我心目中,已經不存在的地方。”

陳野說,直到撫子第四次消失,他才真正承認他對她的感情,是不一樣的。那之前他雖然隱隱意識到不同,但更多時候,還是隻覺得撫子是個拿得出手的漂亮女朋友罷了。

不過哪怕是和美人戀愛,他的朋友們背地裡對這段關係都不太看好。所以當撫子第四次失蹤時,秉承著事不過三的原則,大家都放開了替他打抱不平:“為什麼要選擇這樣不負責任的人呢!”

“對啊對啊,怎麼能一聲不吭就走了,還走了好幾次!”

“這是要分手嘛?那起碼也發條消息吧!“

地方是他們一群人常去的一家酒吧,陳野已經喝的有點多了,頭變得很沉,舌頭也木,沉默了半晌,只擠出幾個字來:“好像我也不是個什麼有責任感的人吧。”

大家瞬間安靜了下來,然後是“哈哈哈”的尷尬鬨笑,最後是誰成功岔開了話題,陳野漸漸趴在吧檯上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他才搖搖晃晃走回租來的房子。

門竟然開著,他以為是進了賊,大腦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一邊掏出手機準備報警,一邊輕輕將門縫推得更開了一點——

然後他看見了兩截熟悉的白皙小腿。

毫無疑問,是撫子回來了。

緊繃的神經一寸寸鬆懈開,又逐寸繃緊,他深吸了口氣,重重推開門,剛好迎上撫子關切的眼神:“你出去喝酒了?”

他沒有回答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喃喃著反問她:“怎麼這次這麼快?”

撫子的神采驟然暗淡了幾分,夾雜著一些困惑與失落:“啊,不是那裡……”

“不是哪裡?”他追問。

撫子卻好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裡,沒有迴應。

又過了好幾秒,他的酒意徹底消散了,焦躁地伸手提起了昨天臨走時順手丟在門口的垃圾袋:“我去倒垃圾了。”

撫子這回終於聽見了他的話,溫柔地答道:“我做了早飯。”

“嗯。”

“回來洗洗手,就可以吃了。”

陳野在心裡狠狠咒罵了一聲,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關於撫子的失蹤遊戲,他終於到了忍耐的極限。

3

故事在這一刻似乎回到了起點,我情不自禁問了那些朋友同樣的問題,為什麼要選擇這樣不負責任的人呢?

陳野嗤笑了一聲:“老張不是說了嗎?她很漂亮啊。”

還能有什麼是比美貌更合理的理由嗎?

陳野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撫子,是在自己開的那家二手衣店裡。景德鎮只有一所大學,陳野在這所學校畢業之後,像很多叛逆年輕人一樣,對回家沒有興趣,也不想給人打工,最後合計了半天,湊錢開了這麼一家二手衣店。

也不賣什麼名牌vintage,店裡有一半的衣服是他淘回來的,還有一半是學生的寄售,最後的一小部分,則是他自己的手工製品,所謂學以致用。

因為選的地段不錯,店裡的生意還湊合,門口常年貼著一張招聘兼職的廣告,店裡卻始終只有他一個人的身影。

漸漸的,就連他自己都忘了那則招聘啟事。

直到撫子闖進了他的店裡。

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段,驕陽炙烤著馬路,空氣裡瀰漫著樹葉的草本腥氣。這個時間,除了戀愛中的瘋子和拾荒的老人,沒有誰會在馬路上行走。

陳野在開著冷氣的店裡做一個新皮扣,忽然間,門被人推開了。

他詫異地抬起頭,就看見了撫子。

那張晒到發黃的啟事直接被她揭了下來,她指著上面的黑字認真地詢問他:“請問,我可以應聘這裡的店員嗎?”

“然後呢?”我問陳野。

“然後我拒絕了她,”他淡淡地說,“撫子好看歸好看,但實在太冷淡了,有點兒像現在說的那種高級臉。總而言之,她的美具有攻擊性,不會是受女生歡迎的店員。”

說罷他自嘲地笑笑:“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在某些細枝末節上敏銳得像個gay?”

“我可沒有這麼說。”

“呵,反正我的前女友們這麼說過。”

交過不少女朋友的陳野從不會主動追求任何一個女孩子,也不是他身上沒有那種狩獵的天性,只是每一次還沒有等到他出手,獵物就主動送上了門。

久而久之,他完全習慣了這種設定。

二手衣店每天的打烊時間是晚上九點,那時陳野正處於極少有的單身空窗期,因為沒有女朋友需要陪,他關店後的消遣一般都是去附近的小酒吧喝酒,再回去洗澡看球。

沒想到那天一走進酒吧的大門,他就再度看到了撫子。

美麗的撫子在酒吧幽暗的燈光裡白得彷彿一尊生動的玉人,儘管酒單還沒有完全記住,卻完全不妨礙顧客跟她點單的熱情。

陳野瞄了撫子幾眼,走過去用胳膊肘撞了撞老闆的胸口:“眼光不錯。”

老闆嘻嘻哈哈地笑著,無不驕傲地迴應:“那是!”

陳野沒再繼續這話題,和往常一樣在吧檯坐下了,老闆開了兩瓶嘉士伯,遞給他一瓶:“請了。”

“心情至於這麼好?”

“這不廢話嗎?”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閒侃著,撫子已經點完單回來了。

她當然看見了陳野,陳野也看見了她,兩人眼神交匯的一瞬,撫子似乎怔了一秒,這才把點好的單報給吧檯。

陳野那天仍然和往常一樣,喝到晚上十一點。

能招到這麼漂亮的服務生,老闆大概心情真的很好,竟然整單都給他免掉了。

陳野從高腳凳上起身,順手點了根菸,銜在嘴裡,悠悠然往大門方向走去。剛走出沒多遠,背後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撫子。

他回過頭,微微偏著頭,眯起眼看她,是詢問的語氣:“是我落下了什麼東西嗎?”

撫子搖搖頭:“我是想問,你為什麼不錄用我呢?”

陳野驀地愣住了。

顯然,他輕佻的老毛病又犯了。

於是他慢慢吐了個菸圈:“因為太漂亮了,所以要藏起來。”

4

陳野似乎是在追求撫子了,這件事在附近店鋪的老闆裡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陳野也會追求女人了?真是活久見!

但平心而論,撫子又的確是個值得追求的女人。

久而久之,在眾人關切而八卦的目光裡,陳野也漸漸認同起這種說法,他是在追求撫子。並且為了符合“追求”的定義,他開始有意識地做出一些前所未有的紳士舉動,比如等撫子下班,送她回家,又或是,破天荒地帶宵夜上門探班。

酒吧老闆起初百般警戒,但見收效甚微,只好退而求其次,對他只提了一個要求,希望有朝一日兩人分手的時候不要太難看,不至於讓撫子傷心到辭掉這份工作。

陳野聽罷結結實實地給了他一拳:“我之前有這麼渣的?”

“廢話!”

“哈哈哈,滾吧你……”

但這些並不妨礙兩人之間的曖昧氛圍持續發酵,陳野偶爾會產生一種飄飄然的感覺,那就是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他還沒有遇到過拿不下來的對手,撫子也不會成為那個例外。

終於,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撫子第一次正面迴應了他的追求:“陳野,我們談戀愛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表情絕對認真,但眼神中卻偏偏擰著一股說不出的矛盾感。

陳野也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情緒,但他明確知道,自己渴望的是什麼。

於是他半真半假地樂道:“戀愛就戀愛,為什麼要這麼嚴肅呢?”

撫子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她總能自然而然避過一些問題。

但就當時的陳野來說,這種逃避無疑是他最期待的,他根本不希望她就此發表什麼長篇大論,把這場戀愛扭向奇怪的方向。

嚴肅意味著泥沙俱下。

關於這一點,他深信不疑。

和撫子開始戀愛後,陳野的生活沒有太大的改變。

撫子不是一個喜歡干涉他人的人,甚至陳野覺得,她對他有一點兒太放任了。是那種心大到他凌晨三點還沒回家,都不會打電話問一聲的女人。

漸漸地,陳野覺得不對勁了。

男人擰巴起來的時候敏感完全不遜於女人,陳野不由地開始懷疑,撫子的心根本沒有放在自己身上。有一次喝酒,他忍不住跟朋友抱怨起來。

朋友聽罷愣了好久,咂咂嘴,不提供解決方案,只負責感嘆:“我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從你嘴裡聽到這樣的話。”

陳野沉默了許久,最後是默默結了帳,起身回家了。

但從那天起,他開始偷偷觀察起撫子,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撫子總揹著一個沉甸甸的揹包。

那裡面到底裝著什麼?化妝品、保溫杯還是書?

他蠢蠢欲動著,想要揭開謎底,又無法放棄自己的自尊心。

在此之前,他從未翻過女朋友的任何東西。

陳野逐漸陷入了某種無名的焦灼情緒裡,他對這個陌生的自己感到恐懼。但誰也沒想到的是,更可怕的事竟然在他決定打開那個揹包的清晨發生了。

撫子消失了。

“就好像出門散步或者打工一樣,我一睡醒,她就已經不在了,帶著她的揹包。明明就在前一晚,我才下定決心……第二天要打開那個包,看看究竟。”

5

撫子消失48小時後,眾人都勸他趕緊去報警。

“但我走到警察局門口,又折回來了。”

“為什麼?”

“可能是感覺,她只是暫時離開去某個地方,還會回來吧。男人總是盲目自信的嘛。”陳野此刻正自信地笑著。

事實上,撫子也的確回來了。

那之後的第七天,撫子毫無徵兆地用鑰匙打開了陳野家的門。

驚醒的陳野與她靜默對視,胸腔中翻滾著的一種滾燙的情緒,但最後,從齒縫中溢出來的卻只有四個冷靜的字:“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

撫子微笑著,如同往常。

那個笑容一瞬間把陳野的自尊心擊得粉碎。

“你看了嗎?”我問陳野。

“嗯?”

“那個揹包。”

“看了,當天晚上撫子睡著以後,我就打開看了。”

“裡面裝著什麼?”

“一個牛皮筆記本。”

“筆記本?”

“畫了一棟樓,很普通的居民樓,但畫得很細緻,用字標註了房子的顏色,裡面的格局,包括什麼樣的桌子和椅子,地板是什麼花紋……所有瑣碎的細節,統統寫在上面了。”

“……”我發現自己更加困惑了。

但陳野似乎沒想這麼快向我揭曉謎底,他頓了頓,開始繼續講接下來的事。

“在看完那個筆記本後,我突然意識到另一件更可怕的事,那就是我根本不瞭解撫子,她從何處來,在什麼樣的環境長大,我對此一無所知……”

只想要輕鬆戀愛的人,第一次被“輕鬆”反噬了。

陳野開始向周圍的人打聽起撫子的事。

所有人對此表現出不可思議:“天吶,你不是她的男朋友嗎?你不知道的事,我們怎麼會知道?”

很有道理,無法反駁。

陳野心情沉重地往家裡走去。

房間在二樓,沒有開燈,他心裡咯噔一聲,今天撫子應該輪休。

果然,他糟糕的預感應驗了,撫子又消失了。

但這一次,她起碼留下了一點點訊息。

桌上的紙條用和筆記本里一樣的字體寫著一句話:“我出門幾天,儘快回來。”

就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

陳野瞪了那張紙半天,猛地拽起來,撕碎,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裡。

他忽然有一種混混沌沌的悲愴感,淤積的泥沙已經傾倒了下來,無聲地沒住了他的腳踝。

6

後來撫子又消失了一次,直到第四次,站在垃圾桶前抽菸的他,終於清晰地意識到,他無法再保持那種輕鬆感了。

他不得不嚴肅起來。

掐滅菸頭,他走回樓上,撫子剛擺好碗筷,招呼他:“可以吃飯了。”

他“嗯”了一聲,坐過去,卻遲遲沒有拿起筷子。

“我們談談吧。”他的聲音鈍如一把生鏽的刀刃。

撫子愣了愣,忽地瞪大了眼睛:“欸?”

“說一說……”他艱難地舔舐著自己乾澀的下嘴脣,“你究竟去了哪裡?”

撫子似乎仍停留在吃驚的情緒中,慢慢地,她眼中竟然湧起了一些驚喜:“我以為,你根本不關心呢!”

“什麼?!”他壓抑不住憤怒。

“因為你說過,”撫子模仿著他之前那種輕佻而愉悅的語氣,“戀愛就戀愛,為什麼要這麼嚴肅呢?”

原來如此……陳野長久地靜默著,緩緩鬆了口氣。

不,不對!

這跟嚴肅根本沒有關係吧。

“你會錯意了,”他不得不糾正她,“這不算嚴肅的事情。”

“這就是嚴肅的事情哦……”撫子已經在他對面坐下了,她斂起了神色,用一種完全陌生的表情與他對視,“所有和‘故鄉’有關的事,都是嚴肅的事。”

原來撫子真的叫撫子,作為五歲移民日本的華人,媽媽為她起了這樣一個被寄予厚望日本名字。

五歲之後,撫子的青春期如同母親希望的那樣順利地度過了,讀不錯的學校,結識的也都是母親希望她結識的,所謂足夠優秀的人,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撫子卻愈發覺得,她和他們之間有著某種無法定義的微妙距離感。

“也不是什麼文化差異啦,更多是缺乏他們身上那種‘認同感’和‘確定感’,篤定自己完全屬於這裡。哪怕改掉了名字,我也無法打從內心深處認為自己是一個日本人,他們想必也無法認同這一點。”

撫子開始頻繁地夢見五歲前生活的那棟房子,關於它的每個細節都清晰可見……唯一悖於常理的是,在夢境中,那棟房子立於荒野,是一個孤立的存在。

就這樣,結束學業後的撫子突發奇想,想要回到祖國生活,找到那棟房子。這個念頭毫不意外地遭到了母親激烈的反對,她覺得撫子一定是瘋了,好好的生活不過,突然瞎折騰個什麼勁兒。

“似乎是在那裡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媽媽她好像很討厭那個地方,但我完全不記得了……反正到最後,她都不肯告訴我它在哪裡……我後來才意識到,她竟然真的從來沒有跟我提起過關於故鄉的事……不過,最後我還是堅持走了,去了很多地方,但一直沒能找到。”

“等等!所以你來這裡,就是為了找那棟房子?”陳野不可置信,某種意義上,他也覺得她有點兒瘋。

撫子鄭重地糾正他:“是找到我的故鄉。”

在撫子眼中,沒有故鄉的人生,是沒有根基的。哪怕生活無虞,內心深處的幽微縫隙,卻永遠無法被真正填滿。

那麼,他呢?

由撫子的話,陳野開始審視起自己的人生,選擇留在景德鎮,僅僅是因為叛逆,抑或是別的,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

拼命逃離故鄉的人,和拼命尋找故鄉的人,竟然在同一個屋簷下相逢了。

這大概是上天跟他開過最惡意的玩笑。

7

逐漸冷靜下來的陳野突然意識另一件事,那就是致力於尋找故鄉的撫子,隨時可能會真正消失。

但既然她已經確定,這裡不是她的故鄉,為什麼還會一次次地回來呢?

他沒有就此追問下去,這個問題對現在的他而言,實在太過嚴肅了。

嚴肅意味著泥沙俱下,他再次告誡自己。

第二天,撫子照樣去上班,陳野也依然去開店。

這是心煩意亂的一天,黑著臉的陳野嚇走了不少顧客,不過現在的他,也根本無心計較這些了。

母親找來二手衣店時,他正發著呆,眼神像在思考,大腦其實空白一片。

“你到底要鬼混到什麼時候?”

已經過了好言好語的交涉期,母親的眼中凜冽著嚴肅的鋒芒。

陳野總算自放空中回神,無所謂地笑著:“就不勞您操心了吧。”

看著母親那張皺緊的臉,他忽然想起來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他為什麼會這麼討厭嚴肅呢?

大概是因為在這個人身上,看見了嚴肅帶來的所有惡果。

明明可以輕鬆地活著,從那個令人作嘔的家庭中撤離,留給自己喘息的餘地,但她卻一定要留下,以全副武裝的姿態,做最徒勞的抵抗。

母親那天依然是怒氣衝衝地奪門而入,剛好迎面撞上過來探望陳野的撫子。

撫子被撞得摔向了一邊的小徑,但母親卻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憤怒裡,根本沒有回頭。

陳野在店裡看見了摔倒的撫子,連忙衝出來。

好在撫子摔得不重,她撣了撣身上的塵土,自顧自地從地上爬起來,就發現陳野的眼神不太對勁兒。

順著他的視線回過頭去,她只看見了一個瘦小的背影。

“那是……?”

是他不想回去的故鄉。

但他沒有說話,母親漸漸化作暮色中一個虛無的黑點。

也許是一時衝動也不一定,陳野紅著眼眶,低下頭,一瞬不瞬地看著撫子那雙困惑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說:“我們要不要……結婚?”

“讓我想想。”

8

但說著“讓我想想”的撫子,卻第五次消失了。

這一次,她連紙條也沒有留下。

睜開眼目睹到這一幕的陳野,怔忡了很久,然後狠吸了一口氣。

他已經完全做好了她再不回來的心理準備。

“會消失的撫子”已然成為大家心目中的見怪不怪的存在,於是陳野的生活照樣往下過,就這樣,撫子第一次消失了超過半個月的時間。

大家當然沒有忘記她,卻沒有人敢在陳野面前提前她,包括酒吧老闆。

因為這一回,陳野好像才是被甩掉的那一個。

撫子離開的第二個月,清晨,陳野接到了一通電話。

放下手機的那一刻,他意識到,那些淤積在他生命中的泥沙一夕之間似乎全部被洪水沖刷乾淨了,但同時,那個所謂的故鄉,也終於徹底坍塌。

據說蛛網膜下腔出血的母親走得很安詳,但也只是據說……既然人都去了,醫生說些慰籍人心的話總歸無傷大雅。

是數日未歸的父親回家後發現倒在臥室門口母親,將她送去了醫院。

但陳野堅信,那時的母親,一定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葬禮持續了三天,出殯後,他和父親一起送走了親友,一前一後回到空蕩蕩的房間。

“我們談談吧。”陳野第一次主動開口與他攀談。

“你決定娶哪一位呢?”坐在餐桌前,陳野雙手交疊,冷漠地看向父親的眼睛。

父親回以困惑的神色。

陳野怒極反笑了。

他決定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ABCDE……或許還有我不知道的FGH……這麼多選擇,既然堅持不肯離婚的人已經去世了,接下來,你打算迎娶哪一位呢?”

父親眼中似閃過一抹驚詫的神色:“我為什麼要娶她們?”

“為什麼?”陳野冷笑著重複著他的話。

父親忽然狠狠嘆了口氣,嘴脣翕動著:“你放心吧,我誰也不會娶的,有你母親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彷彿因憤怒滋生出了幻覺,陳野竟然在虛空中看見了母親的臉。

她正在笑著,得意地笑著,似乎在向他炫耀,終於捍衛住自己的疆土。

他頓時噁心壞了。

起身踏出家門,他第一次沒有像叛逆的少年期那樣摔門而出,而是鄭重地,輕手輕腳地,掩上了那扇門。

這一次,他絕對、絕對不會回來了。

開車回去的路上,陳野接到了一通電話。

他以為自己還處在那種令人崩潰的幻覺中,整整鎮定了一分鐘,才摁下接聽鍵。

是撫子的聲音沒錯了。

“你晚上想吃點什麼?我正在買菜呢。”

輕快的聲音,彷彿離開的那一個月,不曾存在過。

陳野長久地緘默著,從另一種角度來看,撫子帶給他的,的確是一段他所渴望的,輕鬆的愛情呢。

見他不說話,撫子在那頭連連“喂”了兩聲:“你那邊信號不好嗎?”

“不,”他終於回過神,左顧右盼著,似乎在尋找著什麼,“我剛出了一趟遠門,正在趕回去的路上。”

“看來只能吃得上宵夜了。”他又說。

“這樣啊,那我晚些再開火。”

“對了,你的無名指,是什麼尺寸?”

“7號。”撫子自然而然地答道。

“那我等你回來哦。”她微笑著掛斷電話。

這一邊的陳野,也靜靜地笑了。

啊,待會兒求婚的臺詞用什麼比較好呢?

以及婚禮,大概也不會有親屬來參加吧,不過也好,能辦得輕鬆一些……

還有蜜月旅行,撫子想去哪裡呢?

亟待解決的問題還很多,但他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既然故鄉那麼遠,不如,先有一個家。

9

“然後你們就結婚了?”

“是的,我覺得你可以把它當成一個浪子回頭的故事。”

“但我覺得,你的太太更像那個浪子呢。”

“哈哈哈,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哪怕到現在,撫子還是會時不時的消失呢……”陳野說罷頓了頓,託著腮,望向窗外暮春的景緻,“不過,既然她還不想放棄,就隨她去吧。但她想找的那個地方真的存在嗎?應該早就變了吧……所以我才會說,她在尋找一個不存在的地方。”

“不,也許是存在的呢,所以她才會不斷回到你身邊。”

“嗯?”

“這裡。”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哈——”陳野笑了。

或許故鄉原本就是虛無縹緲的地方,只存在我們大腦皮層深處。

哪裡有愛著的人,哪裡就是自己的故鄉。

(作品名:《遠鄉》,作者:那夏 。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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