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汝昌帶你深刻解讀《蘭亭序》,咱們重新認識一下《蘭亭序》

蘭亭序 周汝昌 書法 會稽山 蘭亭集序 觀心得自在 2018-11-29

集大成者周汝昌先生曾經說過這樣一段話:“中華文化有三大國寶,《蘭亭序》、《文心雕龍》、《紅樓夢》,皆屬極品,後人永難企及——更不要說超過了。我不提吳道子、顧虎頭,也不提魯班、師曠,因為真品實跡已失,無法研究;也不能備舉經、史、子、集,這容易理解。所以特標三大國寶者,又因為三者皆有研究上的“多謎性”,異說多,爭議多,難解多,麻煩多,千百家下功夫多… …惟三者稱最,別的也難與之比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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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汝昌先生

《蘭亭序》之所以流傳千古,不僅因為其立意深遠,而且其文筆清新流暢,感情飽滿,灑脫自然,樸實無華,獨樹一格。在駢體文充塞文壇的當時,這樣的文章真是寥若晨星,更是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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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亭序

“蘭亭序”是怎麼回事?就是晉永和九年(353)三月上巳諸名士勝流在山陰會稽的蘭亭舉行修禊的盛會(本為臨水洗滌垢穢與祓除不祥的古俗),眾人賦詩,合為一集,王羲之為之揮毫寫序,故具稱《蘭亭集序》,後省“集”字,成為《蘭亭序》——此本指文章,但因字出於書聖,又寫得特好,成為書法絕品,從這角度講,序稿就是習書的最高範本,因而稱之為“ 蘭亭帖”,又有雅名謂之“禊帖”,從來珍為無上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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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亭序》歷來為書法家所推崇,然而,人們往往把注意力集中它的“字”上而忽視了它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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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很多朋友在學生時代都曾經在語文老師威逼利誘下背誦過《蘭亭序》,當時懵懵懂懂不知其深意,從文章的角度來看,《蘭亭序》是一篇膾炙人口,文辭優美的散文,不論繪景抒情,還是評史述志,都令人耳目一新。

先看《蘭亭序》原文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鹹集。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絃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晤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雖取捨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古人云:“死生亦大矣。” 豈不痛哉!

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於懷。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者。悲夫!敘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後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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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善優品——竹簡版蘭亭序

《蘭亭序》解讀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鹹集”:永和九年,即公元352年。永和,東晉穆帝司馬聃的年號。癸丑,永和九年的干支紀年。暮春之初,暮春,春季的最後一個月,暮春之初,陰曆三月初。會(gui)稽,當時的郡名,郡治在山陰縣,即今浙江紹興市。修禊(xi),古代習俗,於三月上旬的的巳日(魏以後定為三月初三)人們群聚於水濱嬉戲洗濯,以祓除不祥和求福。實際上這是古人的一種遊春活動。群賢畢至,群賢,指謝安、孫綽等社會名流。賢,形容詞作名詞。畢至,全到。少長鹹集,少長,指年齡不同的社會名流。如王羲之的兒王凝之、王獻之等是少;王羲之、謝安等是長。少長,形容詞作名詞。

“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列坐其次。雖無絲竹管絃之盛,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崇山峻嶺,高峻的山嶺。修竹,高高的竹子。激湍,流勢很急的水。映帶,映襯、圍繞。流觴曲水,觴,酒杯。流觴,用漆制的酒杯盛酒,放入彎曲的水道中任其漂流,杯停在某人面前,某人就引杯飲酒。這是古人一種勸酒取樂的方式。流,使動用法。列坐其次,列坐在曲水旁。列坐,排列而坐。次,旁邊,水邊。絲竹管絃之盛,演奏音樂的盛況。盛,盛大。一觴一詠,邊飲酒,邊作詩。幽情,幽深內藏的感情。

以上是第一自然段,記敘“修禊”活動的時間、地點、參加人員、環境。時間:暮春三月,最美麗的時候。地點:“會稽山陰之蘭亭” ,風景秀麗的地方。參加人員:“群賢畢至,少長鹹集” ,“畢”、“鹹”二字盡顯名士賢才薈萃,濟濟一堂之盛況。蘭亭周圍的景色:山崇、嶺峻、林茂、竹修、流清、湍激;山溪如帶,環繞蘭亭,景皆情,更顯出名士賢才相聚,其樂融融!“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 ,邊飲酒,邊賦詩,盡情地充分地敘述言說深藏內心而不宜言表的情感。“暢敘”與“幽情”的寓意在特定的語境中形成對比,展現了名士賢才此次聚會的盡情、盡興、盡致!也使讀者體味到作者敘事、寫景、抒情的才華。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遊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 :是日也,這一天。惠風,和風。品類之盛,萬物的繁多。品類指自然界的萬物。所以,用來。騁,奔馳,敞開。極,窮盡。信,實在。

第二自然段,描寫與會人心情。“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在晴朗的天空下,舉行“修禊”活動,可以看出作者與同到會人的快樂的心情和對自然美的熱愛。“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 ,在“仰”、“俯”之中,王羲之“遊目騁懷”超然於現世萬物之上而引發思考,透露著玄理。“信可樂也”,一個“信”字把文章的歡樂之情推向了高潮。

“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晤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夫,發語助詞。相與,相處,相交往。俯仰,一俯一仰之間,表示時間短暫。取諸,從……中取得。晤言,對面談話,坦誠交談。《晉書·王羲之傳》、《全晉文》均作“悟言”(“悟”通“晤”),指心領神會的妙悟之言,亦通。一說,面對面交談。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因,依、隨著。寄,寄託。所託,所愛好的事物。放浪,放縱、無拘束。形骸,身體、形體。

“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 :趣舍萬殊,各有各的好。趣,趣向,取向。舍,捨棄。萬殊,千差萬別。靜躁,安靜與躁動。快然自足,感到高興和滿足。不知老之將至,不知道衰老將要到來。語出《論語·述而》:“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

“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間,已為陳跡,憂不能不以之興懷。況修短隨化,終期於盡。古人云:‘死生亦大矣。’ 豈不痛哉!” : 所之既倦,(對於)所喜愛或所得的事物已經厭倦。之,動詞,往、到達。情隨事遷,感情隨著事物變化而變化。感慨系之矣,感慨隨著產生。系,附著。向,過去、以前。陳跡,舊跡。以之興懷,因它而引起心中的感觸。以,因。之,代詞,指“向之所欣……以為陳跡” 。興,發生、引起。修短隨化,壽命長短聽憑造化。化,自然。期,至、及。死生亦大矣,死生畢竟是件大事啊。判斷句,語出《莊子·德充符》。

第三自然段,由蘭亭集會聯想到今人們的相處往來,即便為人處世方法各異,好靜好動的性格各不相同,但當他們遇到可喜的事情,得意於一時,感到欣然自足時,竟然都會忘記衰老即將到來。等到對已獲取的東西發生厭倦,情事變遷,又不免會引發無限感慨。以往所得到的歡欣,很快就成為歷史的陳跡,人們對此怎能不為之感念傷懷,更何況人的一生長短取決於造化,而終究要歸結於窮盡呢!古人說:“死生是大事” 這怎麼能不讓人痛心啊!死生是人生變化的大事情,在這裡“死生”實際上是一個偏義復指詞,詞義重點在“死”字上。“豈不痛哉”既表達了王羲之對人生短暫、死生不由人意的無奈和哀痛,又與前文“信可樂也”遙相呼應,鮮明對照,使文章感情陡起波瀾,令人感慨。

“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於懷。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 :契,符契,古代的一種信物。在符契上刻上字,剖而為二,各執一半,作為憑證。臨文嗟悼,讀古人文章時嘆息哀傷。臨,面對。喻,明白。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chang)為妄作,本來知道把死和生等同起來的說是不真實的,把長壽和短命等同起來的說是妄造的。固,本來,當然。一,把……看作一樣;齊,把……看作相等,都作動詞。虛誕,虛妄荒誕的話。彭,彭祖,傳說古代長壽的人物。殤,未成年死去的人。妄作,妄造、胡說。一死生、齊彭殤,都是莊子的看法。

“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故列敘時人,錄其所述,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後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 :猶,如同,等於。列敘時人,一個一個記下當時與會的人。錄其所述,錄下他們作的詩。雖世殊事異,縱使時代變了,事情不同了。雖,縱使。其致一也,人們的思想情趣是一樣的。後之覽者,後世的讀者。斯文,這次集會的詩文。

第四自然段,表達了王羲之情感是複雜的:每當看到前人產生感慨的緣由與自己感嘆情懷的緣由契合時,他不能不面對前人的文章嗟嘆哀傷,可是心裡又弄不清處為什麼會這樣;在這裡,前文既已表明“死生亦大矣” ,“豈不痛哉”,那麼究竟還有什麼原因使王羲之“臨文嗟悼” ,且又“不能喻之以懷” 呢?王羲之給後世讀者留下了疑問!接著,他批判了前人觀點,認為 “一死生”,是不真實的,“齊彭殤”是妄造的,這不僅超越了老莊,也超越了與他同時代崇尚清談的一般士大夫文人;而且使我們體味到:王羲之內心深處渴著在有生之年能多務實事而不應空談玄理的志向。隨之又發出“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 的感嘆,可見王羲之對人生是特別熱的,他對生死問題的看重,是想以此來啟發那些思想糊塗的所謂名士不要讓生命輕易地從自已身邊悄悄逝去。接著,作者交代了寫《蘭亭序》的目的,記下當時與會的人,錄下他們作的詩,讓“後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 ,認為後世讀者,也將會對這篇文章有所感慨,總結全文。使《蘭亭序》成為今人與古人,後人與今人思想感情溝通的橋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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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 馮承素摹本(神龍本) 故宮博物院

此帖的傳奇性與珍奇性合而為一,並可分為三大部曲:一是“賺《蘭亭》”;二是玉匣殉葬昭陵;三是五代之亂破墓與後世千翻萬刻的臨摹本與石刻本,堪稱“化身千億”,以致輾轉翻版,精神面目竟各不同了,成為一大奇觀!這種傳奇經過與珍貴价值,就是《蘭亭》的極大魅力的源流根葉。

《蘭亭》原跡雖失,但精神不朽,人們一直在追尋它的“近似”之影,可謂中華藝苑最大的典故與典範。但這與唐太宗緊密相關。

原來,大英雄、大藝術家唐太宗李世民——世世為民,卻做了皇帝,開創漢代以後最偉大的中華盛世者,是個“王右軍迷”(右軍為書壇尊稱書聖王羲之的承用語),他搜遍了六朝幸遺的右軍書跡,還不滿足,只缺《蘭亭》一序。

這件原稿真跡在哪裡?當時為右軍之七代孫、隋代書法大家僧人智永手中祕藏。太宗百計求索,智永以性命相拒,絕對無“商量”之餘地。堂堂大唐天子,也束手無策,此事害得他魂縈夢繞,夜不安席。後來,竟想出了一條妙計——要去騙取。

這個傳奇性故事異常風雅有奇趣,古人還寫過《賺蘭亭》的劇本,但本文並不是為了“故事 ”,不能複述,而是為了說明此帖真本的來歷:本來由王氏世傳家藏之寶,皇家以奇計“賺 ”得來的;及太宗將薨,遺囑以玉匣貯好隨葬入陵,永祕於世。

幸而,在宮廷時已由書家供奉如馮承素等各摹副本,賴以略能窺見其“幻影”——今日尚存的摹本,即屬此類。

唐代還沒照相、影印技術,更無“複印機”,卻想出巧招兒:雙鉤廓填。就是用“硬黃”紙 (一種蠟紙,有些透明度),鋪於真跡上,以筆勾出字的筆畫輪廓,然後填墨成字形。書史傳聞,五代樑末帝貞明二年至龍德三年(916-923)的七年間,昭陵已破,寶物散在人間,玉匣亦落風塵,遂失蹤跡。於是摹本、翻摹本、石刻(摹字)本、名家臨仿本,紛然競出,各稱獨得真形祕相,收藏者竟有百種以至數百種各樣不同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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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 虞世南摹本 故宮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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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武蘭亭之吳炳本 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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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 歐陽詢摹本之拓本(定武本) 故宮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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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武蘭亭之獨孤本(部分1)

定武蘭亭之獨孤本(部分1) 有趙孟十三跋 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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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武蘭亭之獨孤本(部分2)

定武蘭亭之獨孤本(部分2) 有趙孟十三跋 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

《蘭亭》帖有幾處有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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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龍本剪字,癸丑

如第一行“癸丑”二字,醜字特顯橫長豎扁,而癸字又特小,似夾於“在”“醜”之間。這是什麼原因呢?

那情形很顯然:王羲之在這年落筆為文,正式紀歲用干支,這是首次(三月初三),而上一年寫的干支是“壬子”,已經有點兒習慣了,所以一落筆就又寫了一個“壬”——還沒來得及寫“子 ”,已察覺這寫的不對了,可是這才是開頭的第七個字,便要塗去,太難看,遂生一計,將“壬 ”描“醜”,再在上邊添一“癸”字。

這樣寫之後,留下的痕跡就是:一是“醜”的中橫畫特別長,這本不是醜字的形狀,乃“ 壬”的“遺骸”是也。二是那小“癸”又細又扁——不然“字空兒”裡是容不下的。這樣的解釋,一不復雜,二不離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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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龍本剪字,群

“癸丑”瞭解後,在第二行,就又有奧祕。“內行”們熟悉,“群賢畢至”的“群”字(本是“ 君”上“羊”式結構)的末筆一豎,中間一道小空線,像筆毫分了叉,形成一畫而左右兩“ 扇”,因而皆稱之為“叉筆”或“岔筆”。

是筆不好嗎?以前曾有人說是王羲之所使的毛筆是一支“敗毫”(即使用已久的半壞筆)。其實非也 。

原來,在上好的唐摹和元摹本上,這一行字不止這個群字,下邊還有“畢”字,也出現了字 中間(雖不在筆畫中)的細空白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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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龍本剪字,畢

這就無法用壞毫“叉筆”來解釋了。

再諦審後幅,也有類似的現象。

綜上所述:這與筆不相干,乃是原紙久經摺疊處磨損墨色的“直縫”式殘存遺 痕舊跡。

此一發現,極有意趣——表明原件不是卷軸,而是平折“蝴蝶裝”式的古物。而摹者高手十分忠實,照磨損處存此痕跡,不敢“填實”(妄者必會為之“收拾”、“修補”……)。

後來為人議論甚至譏為“病句”的“絲竹管絃之盛”,人們就說了:絲竹即管絃,何必重複?以為王羲之的文章出現瑕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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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龍本剪字,絲竹管絃

提出這種意見的人,大約是隻知“死文字”而不明活文章,尤其是漢字語文的特點,也更不善於體會古人的文心筆路。——比如秦少游的“杜鵑聲裡斜陽暮”,也受譏評,以為又斜陽又暮乃是無謂的重複,而不悟二者是時間推移的兩個層次:暮是日沒於草中,比日斜要晚得多。

漢字語文最大特點是既有“義組”,又有“聲組”,缺一不可。可惜如今之人更少知者了。

請你看看原跡款式:已寫上了“此地有峻領(嶺)”,為何又要在峻字上添寫“崇山”二字? 豈不也可譏為“重複”?殊不知這就是漢文聲調韻律的事了(一般人以為只有詩、詞、賦、駢等才有聲調韻律,於散文無關。那就更是不懂漢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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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龍本剪字,崇山峻嶺

下邊有了“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皆四字為句的聲律,故此“峻領”遂成“孤音”病韻,必增二字也為四字句,讀上去方能鏗鏘有味有韻(即音樂美)。

此理通常不敏感之讀書人已十分“鈍覺”了。

“絲竹管絃”,大致道理相仿。

但是古代,也還另有分別:絲竹,指小型幽雅的“細樂”,文士詩酒雅聚以之“侑酒”也。管絃則指大麴,大合奏,以至包括軍武雄壯之樂,如《涼州》、《甘州》是也。也不能也不可徒以“重複”而簡單地看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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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龍本剪字,怏然自足

再如,歷來著錄釋文皆作“快然自足”,其實原跡明明是個“怏然”,又怎麼講?

這並非筆誤。此“怏然”即通常可見的“盎然”,說“興味盎然”,正是“滿足”之義。

古人都喜書寫異體字,也包括“通借字”。怏、盎相通互借。

還有一個“及所之既惓”,歷來又將原跡改為“……既倦”,對嗎?忠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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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龍本剪字,及其所之既惓

惓者,即“拳拳”之義,亦即“眷”也。這與“倦”正相反。

蓋右軍原意是說,初時“暫”得於己,盎然自樂;然後對之發生殷殷懇懇眷戀不捨之情,而此情一到境遷時,感慨遂生。若雲本來“暫”得猶然以為自足,豈能久而反“倦”乎?若既已“倦”,置之舍之而已,復何用其感慨——此“感慨”就成了“悔愧”了,這與下文之批駁“齊彭殤”、“一死生”又如何聯接得上呢?

所以《蘭亭》一帖,似乎讓人們給念俗了,也寫俗了,盡失真相。至於又有人說帖是偽造, 吾人又何從而“對話”乎?

詩曰:

暮春修禊晉風流,蠶紙鼠須俊筆遒。

識字難周生誤讀,可憐真偽亦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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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正善優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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