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昭儀杜蘅

蘭亭 小說 書旗小說 2017-05-21

小篆回去覆命時,杜蘅正在同九公主說話,見母女兩人親密的模樣,杜蘅身邊的女官蘭亭忙朝小篆擺了擺手。小篆心領神會,退到一邊。

杜蘅認真看了看女兒這回寫得字,溫言細語地點出有哪處不妥,又有哪處寫得好。九公主聽得很仔細,默默記在心裡。

杜蘅說完後,將女兒摟在懷裡,淡笑道:“你父皇明日要來用午膳。”

九公主的眼睛瞬間一亮,嘟囔道:“和安很久沒見到父皇了。”

杜蘅聞言心中微酸,輕輕撫著女兒的背,問道:“和安很想父皇嗎?”

九公主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杜蘅笑了:“你這是想還是不想啊?”

九公主抱著杜蘅的腰,揚起巴掌大的一張臉,一本正經地說道:“父皇不來也沒關係,和安還有母妃,母妃也還有和安。”

杜蘅怔了怔,隨後緊緊地摟住懷裡的女兒沒有說話,眼圈卻是紅了。

其實聖人來不來含涼殿,她根本不在乎,卻不想這含涼殿的清冷還是被女兒記在了心裡。她知道宮裡的孩子一向早熟,只是作為母親,她心疼。

蘭亭見狀,心中亦是嘆息,忙上前道:“娘娘,時辰不早了,公主殿下該歇息了。”

杜蘅平緩了一下情緒,拍了拍女兒的肩膀,慈愛地說道:“和安先去睡吧,母妃看會書就過來陪你。”

九公主乖巧地點點頭,向著杜蘅行了禮,就跟著小篆一起去了寢殿。

待九公主走後,女官蘭亭走到杜蘅身側,一邊替杜蘅揉揉肩膀,一邊低聲道:“娘娘也別想太多了,九公主早些懂事未必不好,這宮裡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多了,也就立政殿那位心大,把八公主養成那等張狂模樣。”

蘭亭是從杜家跟著杜蘅入宮的,也是從小就服侍在杜蘅身邊的心腹侍女,自然知道杜蘅的心思。

“那是她有張狂的資本。”杜蘅雙目微合,淡聲說道,“不過,你說得對,和安早些明白也好。這宮裡我不能讓她過得恣意,卻能保她平安。”

蘭亭聞言輕嘆:“這宮裡最難的就是平安二字,娘娘當初要是迷了心,只怕九公主也沒那麼順遂呢。”

杜蘅沒有說話,她想起她剛進宮的時候不是沒得過寵,聖人那時候把她捧得那麼高,簡直一時風光無兩。她也不是沒動過心,是阿孃進宮給她潑了一盆冷水,讓她看明白了聖人要的不過是一杆對付柳皇后的槍,她要是衝在前面,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她退了下了,原本熱鬧的含涼殿一下子就清冷起來,頭幾年她也有過不甘。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冷眼旁觀,才明白幸好自己抽身的早。

她失寵後,後來的褚櫟、王襄兒、韋箐很快就入了聖人的眼。三個人當中褚櫟出身冀州褚家,家世最好風光最盛,卻也死了最快。景獻五年,入宮才兩年的褚櫟就去了。難產,孩子和人都沒保住,誰都知道是柳皇后乾的,可是前一天還待她如珠似寶的聖人,不也沒敢動柳皇后一根毫髮麼。

至於,王襄兒和韋箐則更聰明小心,同柳皇后鬥得也更狠。縱然現在一個封了貴妃一個封了淑妃,可這妃位也不知是拿了多少血換來的。

河東柳氏哪有那麼好相與,柳皇后一連死了兒子女兒沒法生育,王襄兒和韋箐的頭幾個孩子又有誰養活了,宮裡面又有誰能再懷孕。魏成帝如今也是三十七歲的人了,膝下最大的四皇子居然才十一歲,還是柳皇后立政殿的宮人所出。

不過也多虧有了這個孩子,柳皇后和聖人才算是達成默契。這個孩子由柳皇后撫育平安長大,二年後,王襄兒也生下了五皇子。同年,原本以為不孕的柳皇后竟再次有孕,於次年生下了八公主。韋箐呢,運氣就沒柳皇后和王襄兒那麼好了,三年前才生下了十公主。

至於她,她原以為自己會孤身終老,卻沒想到老天爺居然給她送來了和安。和安剛出生的時候,她抱著小小的她,心裡想著的便是護佑她一世平安,寵幸、位份這種虛名於她又有何用。

杜蘅回想往事,越發心靜如水。

一旁的蘭亭見杜蘅想開了,便道:“娘娘,聖人都快一個月沒來過含涼殿了,前些日子聽說得了個什麼段采女,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怎會突然想起咱們這了?”

杜蘅想起今天下午父親杜紹曾入宮與聖人密談,微微思量一番,便道:“許是和阿耶入宮有關,你明日一早去一趟尚食局尋沈司膳問問。”

沈司膳是阿耶阿孃擔心她,專門在宮裡發展的眼線,為的就是讓她能和杜家互通消息。沈司膳是個機靈人,這麼多年了,這條線一直沒出過事。

蘭亭知道內情,輕聲應諾後,便道:“娘娘,您這早些休息吧,明日還得早起準備呢。”

杜蘅頷首,由蘭亭服侍著去了寢殿。

次日清晨,蘭亭打著為聖人準備午膳的旗號,去了尚食局找到了沈司膳。回來時,不但帶回了新鮮的食材還帶回了一封信。

用完早膳的杜蘅打發了眾人,只留下蘭亭等心腹,才展開了信。信是大兄杜蔚寫得,杜蘅一目十行地看完後,臉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她是他們幾兄妹中最早知道內情的人,阿孃怕她不知道宮裡的道道,特意和她交過底。卻沒想到她在聖人身邊十多年,反不如兄長看得透徹。

這封信真是驚醒了她這個夢中人。他們杜家剛強慣了,竟是從來沒想過示弱。聯想到聖人昨日的吩咐,杜蘅斷定阿兄的策略是對的。心中頓時一片清明,知道今日該如何面對魏成帝。

“蘭亭,你來服侍我重新梳妝。小篆去吩咐小廚房,除了天花饆饠、蔥醋雞所需食材之外,把驢肉和黃酒也備上。”杜蘅吩咐道。

小篆應聲而去。

“娘娘這是要做釀驢蒸(黃酒蒸驢肉)?”蘭亭一邊將杜蘅扶到梳妝檯前,一面問道。

杜蘅從妝盒裡抽出一支步搖,淡聲道:“天寒地凍的,吃點驢肉正好驅寒。蘭亭,梳個飛仙髻,插這根步搖。”

蘭亭接過步搖,掃眼一看,便知道這是杜蘅十五歲生辰時,聖人賞賜的鑲百寶牡丹花開墜珍珠步搖,心裡似有所悟,立刻從善如流地替杜蘅重新打理起來。

沉寂了許久的含涼殿,這日清晨忽然忙碌了起來。同樣,宮門之外的杜家,這天清晨也很熱鬧。

擔心了一晚上的杜蔚和杜荀,早早地就帶著妻子兒女,來到松鶴院問安。這一次杜紹終於讓他們進了門。

杜蔚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忘低聲詢問守在門口的趙管家杜紹身體如何。

趙管家想了想杜紹昨天吃下去的那一大碗麵片湯,便道:“大郎君放心,家主的身體無礙。”

杜蔚似信非信地點了點頭,領著眾人一同進了屋。

見到杜紹時,杜蔚和杜荀都仔細打量了一下,見自家阿耶面色紅潤神情淡定,和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眾人向坐在上首的杜紹行禮問完安後,杜紹示意眾人入座,並讓屋中僕從都退出去。

“你們回去都說了吧?”待人走後,杜紹望向杜蔚和杜荀,莫名地來了這麼一句。

杜蔚和杜荀卻知杜紹所言,兩人皆點頭道是。

杜紹復又將目光投向李氏和朱氏,李、朱二人連忙起身。李氏先道:“阿耶,阿李身為杜家的長媳,自然知道輕重,也知道往後要如何輔助夫君,還請阿耶信我。”

朱氏接著道:“阿耶,我既然已經嫁入杜家,斷不會做出對杜家不利的事情。”

昨晚,杜蔚和杜荀都選擇將事情告知自己的妻子。相濡以沫多年,他們都深知對方的脾性,也深信對方的為人。更重要的是,聽過了阿耶的講訴,他們對自家阿孃的手段和眼光十分折服。李氏和朱氏都是阿孃親自挑選的兒媳婦,斷不會看走眼。

杜紹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微微頷首,示意兩人坐下。

默然了一會,杜紹突然開口道:“昨日我已經入宮向聖人辭去我杜家一門的官職,航路的東西我也盡數交了出去,多寶樓那邊整理完後,我亦會讓阿蘅交給聖人。現在就看聖人怎麼說了,想必這兩日就會有音信。不過我走的時候,瞧他那樣子還是很高興的。”

杜蔚低聲道:“是兒無用,讓阿耶受委屈了。”

杜紹擺擺手:“不說這些,這次要是能平安度過,阿蘅在宮中也能好過許多。她熬了這許多年,比她晚入宮的王氏、韋氏都封了妃位,她也該進一下位份了,還有九公主殿下,到現在連個正經的封號都沒有。我們杜家真是,對不起她。”

杜紹想起唯一的女兒,便止不住的心疼,這也是妻子柳氏唯一的遺憾。

杜蔚想起那個十多年沒見的妹妹,亦是心中惻然。

“阿耶放心,等咱們杜家緩過這口氣,有我和阿兄同心協力,早晚有一日,能給阿姐撐腰。”杜荀堅定地說道。

杜蔚雖未說什麼,但顯然也是這麼想的。

杜紹見兩個人兒子如此,又想到家中一干小輩聰慧伶俐,心中稍慰,頓了頓,又鄭重地說道:“阿蔚,阿荀,我還有一事要囑咐你倆。”

杜蔚和杜荀有些疑惑,但看杜紹一臉嚴肅,亦是鄭重起身道:“阿耶請吩咐。”

杜紹卻沒有那麼快回答,他起身走到兩人面前,嘆道:“我年少輕狂時,曾向你們的母親許諾,有朝一日要光大杜家,要讓杜家壓過柳家,給她出一口惡氣。而你們母親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完成岳父岳母的遺願,把他兩人的遺骸帶出柳家,葬在越州的萬松山腳。這兩樁事,我有生之年怕是不能完成了,就託付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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