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 趙顯和
選自《嵌著<千字文>的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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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早很早以前，離大布蘇湖不遠的地方有個王家村，這村有個姓王的大財主。王大財主愛財如命，可他有個女兒叫臘梅，卻心地善良，長得也好。臘梅姑娘偷偷地愛上了給她家放羊的羊倌李二柱。他倆經常到草原幽會，兩個人有嘮不完的話，訴不完的情，後來兩人插草為香，海誓山盟，暗定終身，白頭偕老。
俗語說：沒有不透風的牆，臘梅和二柱相好韻事被王大財主知道了。王大財主氣個半死，馬上派人把李二柱抓來，不由分說，五花大綁吊在樑柁上拷打，王大財主一邊打一邊罵：“你這個窮種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你這個窮光蛋想要娶我女兒，真是白日做夢！”李二柱是個硬漢，任憑鞭抽棒打就是一聲不吭，王財主的皮鞭蘸涼水“唰”的一鞭子，二柱身上就起一道長長的血痕；一木棒下去，二柱痛得一激靈。躲在樓上的臘梅姑娘從窗戶眼裡看得真真切切。她心疼二柱哥，她恨爹爹心狠手毒，決心救二柱逃出虎口。
這一天，王大財主晚上喝了一壺悶酒睡著了。管家打手們看東家睡了都找地方偷懶去了。這時候，臘梅姑娘悄手悄腳地來到拷打二柱的地方，給二柱鬆了綁，兩個人抱頭抽泣，不敢大聲哭，怕把打手們驚醒。依照臘梅的主意，兩個人雙雙逃走，遠走他鄉，可是李二柱說：“人有臉樹有皮，你爹是個大財主，我非治這口氣不可。他瞧不起我這個窮人，我一定要發大財後正大光明、三媒六證娶你過門。”臘梅姑娘問：“怎麼能發財呢？” 二柱說：“大布蘇湖出寶，誰有福誰就能在那裡得寶發財。”
臘梅說：“再過三個月就是七月初七，是天上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不管你能不能得寶發財，那一天你可要回來接我。”二柱點頭稱是，於是臘梅姑娘偷偷將二柱送出門外，灑淚相別。
李二柱連夜來到大布蘇湖，他顧不得害怕，顧不得冷暖，開始找寶。
一天、二天、三天過去了，一個月、兩個月過去了，眼看三個月的時間到了。他盼著七月七，又怕到七月七。他想著七月七能和臘梅團聚。怕到七月七，找不到寶貝，怎麼見臘梅，他不能空手而歸。回去可怎麼娶臘梅，怎麼對王大財主說呢？二柱心煩意亂彷徨在湖旁，心想：難道我李二柱是個沒福人，我就不能發財和臘梅姑娘成婚？他抬起頭來，眼望蒼天，蒼天無語，低頭看看大地，大地無聲，他心裡難過，靠在泥林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好像覺得自己往大布蘇湖中間走去，突然在湖中發現大鐵車，你說怪不怪？這大車就在眼前，你往前走，它也往前挪，你不走，它就在你眼前。卻不料跌了一跤，待到爬起來，大鐵車沒有了，自己卻好像在湖旁一個村莊裡，他聽到身後有“呼打”“呼打”的拉風箱聲，他轉過身來，只見一個白髮老人正坐在一個灶門前添柴生火。這老人銀鬚皓首，一臉正氣，盤腿正坐，手拉風箱，一手往灶裡添柴，而老人身前身後卻是一些四四方方的金塊和銀塊，金塊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銀塊白得耀眼；老人添柴時，對這些金塊漫不注意地用手扒拉到一旁去，他抬眼看了一下李二柱說：“拿吧、拿吧，拿多少都行，拿一塊就夠你娶媳婦了。”
李二柱奇怪地看著這位老人，為啥有這些金塊銀塊，他還在幹活呢？於是，他上前問道：“老人家，你是燒火煮飯嗎？”老人抬起頭來說：“我呀，已經多年不食人間煙火了，我這是在熬寶哇。”“熬寶？”李二柱奇怪地問：“是金銀財寶嗎？”老人說：“金銀財寶不如這個，金銀財寶只能為少數人所有，可我這個寶哇，可以叫天下窮人都有飯吃有衣穿。”李二柱心裡一熱，他想，天下窮人太多了，吃不飽穿不暖，多麼苦啊！要把這位老人熬寶術學會了該多好哇。於是，他問：“你這是什麼寶貝，怎麼熬法呢？”白髮老人站起來，揭開鍋蓋說：“這鍋裡熬的是大布蘇湖裡的水，開鍋後就結成了一個白色的硬塊，這叫鹼。把塊打開，中間還有水，這水是醬紅色，再用鍋熬，先出鹽，後出硝。這鹽、鹼、硝是人間過日子必不可少的寶物。”
二柱聽了忙給老人作揖說：“老人家，你把這個辦法教給我吧，我一定讓天下窮人都學會這些辦法，讓天下人間多一些鹽、鹼、硝，讓窮人都有謀生的門路。” 白髮老人仰頭大笑：“好個心地善良的小夥子，來，我這就教你。”說著老人把熬鹼的辦法從頭至尾詳詳細細講給二柱聽。最後，老人拿起一口小鐵鍋和兩塊有稜有角的紅石頭說：“二柱，這是打火石，兩石相撞就可生火，用它引火就能熬鹼，你要用它為窮人謀生路。”說著，一眨眼就不見了。
“老人家，老人家！”二柱拼命呼喊，連忙起身追趕，誰想一用力，兩眼睜開卻是做了一個夢。你說怪不怪？在他身旁真有一口小鍋，他的手中真的拿著兩塊紅色石頭，他用力打去，真的能打起火來。他高興地爬起來，用小鍋在大布蘇湖中舀滿了水，然後生火熬鹼，半天的工夫真的熬出了鹼來。李二柱高興得直蹦高。然後他收起鐵鍋和打火石，決定回去找臘梅姑娘。
就在二柱夢中得寶之時，臘梅姑娘想起已經是七月七日，可是二柱哥一走仨月人不見信不回，是生是死，是福是禍？她牽腸掛肚，撕心裂肺地難受。她想，在這個家裡找不到自己心愛的人，二柱哥既然去大布蘇湖了，我就去那裡找他，然後我們就在大布蘇湖邊安家落戶過一輩子吧！
一個財主的姑娘，不是自己想到哪裡去就能到哪裡去的。身前身後的丫鬟、老媽子，說是侍候，其實就是看著你。所以白天臘梅沒敢動身，到了晚上夜深人靜，臘梅悄手躡腳起來偷偷開了后角門逃了出來。天黑路不平，臘梅姑娘跌跌撞撞，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跟頭，身上沾了多少泥水，快天亮了，才來到大布蘇湖旁。她拐進蘆葦蕩中，找呀找，尋呀尋，卻始終不見李二柱的蹤影，她衝著湖中高喊：“二柱哥，二柱哥……”這喊聲驚動了湖中的群雁，群雁看著臘梅傷心的樣子，一邊起飛一邊幫著喊：“哥（咯）兒哥（咯）兒嘎（哪）兒嘎（哪）兒？”大雁飛走了，剩下臘梅孤單一人仍在湖旁找啊找，找她的二柱哥。她奔跑，她哭喊，三天三夜過去了，她來到泥林跟前，再也沒有力量跑也沒有力量喊了，她躺倒在泥林中……
再說李二柱揹著鹼鍋，剛回到王家村，一個好心人就攔住他說：“你快走吧，臘梅姑娘頭三天晚上就跑去找你了，王大財主正在家大發狠言要把你倆抓住點天燈呢。”二柱不怕點天燈，只恨自己來晚一步，他急忙抽身往大布蘇湖跑去。他穿過蘆葦蕩，來到泥林前，一眼看到奄奄一息的臘梅姑娘，正雙目圓睜地盼望著自己的到來，只是幾天的飢餓，臘梅已經不能說話了，二柱急忙伏下身抱起自己的心上人，傷心呼喚著：“臘梅，臘梅呀，我找到大布蘇湖的寶貝了。”臘梅姑娘眼睛動了幾動，嘴巴張了幾張，可惜她什麼也說不出來了。二柱放下臘梅，把他背上的小鍋解下來，把鍋裡熬成的鹼舉到臘梅姑娘眼前，又把鹼送到臘梅姑娘嘴邊讓她嘗一嘗，臘梅姑娘嘴脣動了動，好像品嚐到了鹼的滋味，忽然她眼中湧出淚珠，淚珠滾落到她身旁的一株不知名的黃色野花上，這黃色小花立刻變成了白色，頓時大布蘇湖旁的小黃花全都變白了，並且發出了一股清香氣息。李二柱忙摘了幾朵白花插在臘梅姑娘的頭上。這時臘梅姑娘卻慢慢地合上了眼睛，垂下了頭，伏在二柱的胸前靜靜地離去了。二柱傷心地哭了，用手挖坑掩埋了臘梅姑娘，在墳前守了一天一夜，然後在湖旁的村屯傳授白髮老人教他熬鹼、熬鹽、熬硝的辦法。從此，在大布蘇湖熬鹼鹽硝的做法一直延續到今天。
第二年的七月七，李二柱又來到臘梅姑娘墳前，只見墳前墳後全部開滿了小白花。這花的枝葉乾枯了，小白花卻依然頑強地開放著。人們說，這表明二柱和臘梅姑娘的愛情就像小白花那樣潔白純淨；也有人說，這小白花就是臘梅姑娘的英靈變的，她為了自己婚姻的幸福就像這種乾枯枝莖的小白花那樣富有生命力，頑強不息。
因為這潔白的小花是臘梅姑娘淚珠染白的，花瓣又像梅花，後人給這種小花起名叫乾枝梅，這乾枝梅長遍大布蘇湖旁的荒原上，一年四季常開不敗……
（原載1988年出版的《吉林省民間文學集成·乾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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