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汀塔倫蒂諾:人間不值得

1994年是電影史上神奇的一年。

在中國,王家衛拍了《東邪西毒》,劉鎮偉拍了《大話西遊》,姜文拍了《陽光燦爛的日子》。

在法國,呂克·貝鬆拍了《這個殺手不太冷》。

在美國,羅伯特·澤米基斯拍了《阿甘正傳》,弗蘭克·達拉邦特拍了《肖申克的救贖》。

昆汀塔倫蒂諾:人間不值得

以上每一部電影,都是傳世之作,大名如雷貫耳,你可能看過,也可能聽過。

然而,在群星璀璨的1994年,一顆“奇葩”之星卻異常閃耀,令眾星光芒黯淡了些許。

就連一向崇尚詩意與文藝的戛納電影節,也破天荒將最高獎項“金棕櫚獎”頒給了這部自稱“低俗”的電影。

昆汀塔倫蒂諾:人間不值得

那顆星星就是《低俗小說》,豆瓣評分8.8分,至今仍是文藝青年、朋克、地痞流氓津津樂道的經典。

導演是昆汀·塔倫蒂諾,這是他的第二部電影。

在此之前,他只是一個無名小卒,一個壞小子,戀足癖,一個沒正經學過電影,賣影碟的電影發燒友。

昆汀塔倫蒂諾:人間不值得

在《殺出個黎明》中,昆汀舔腳的鏡頭

看過這部電影的人,通常都會驚呼:“操,電影還可以這樣拍?”

我們今天就來好好談談《低俗小說》。

在美國,“低俗小說”指的是質量很差的印刷物,通常是窮人、沒文化的人,在馬桶上消磨時光的低級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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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汀毫不避諱自己的低俗,事實上,電影也完全貫徹了“低俗小說”之名,一路惡趣味到底。

影片裡有一段冷笑話,很能代表昆汀的氣質。

主角布奇有一塊金錶,這塊表是布奇曾祖父買的,歷經兩次世界大戰,傳到了布奇父親手裡。

布奇父親參加越戰,被越共俘虜,為了不讓金錶落入越共手中,布奇父親將金錶藏在屁眼裡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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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奇父親死後,他將金錶轉交給戰友,戰友也將金錶藏在屁眼裡,藏了2年。

戰爭結束後,戰友將金錶交給了幼時的布奇。

這塊沉澱著香氣的金錶成為了布奇的夢魘與最珍貴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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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捂住鼻子,說回電影。

電影由三段相互獨立又相互關聯的故事組成,三段故事裡又分成若干個事件,昆汀將這些事件打亂,重新排序,以一種環形敘事結構呈現出來。

這樣的敘事結構,在當時,驚豔了世界,直到現在,仍被無數影迷反覆研究、討論。

有些人,一提到《低俗小說》,就誇誇其談“環狀敘事結構”,哎,我通常都會搖搖頭,太膚淺了,《低俗小說》牛逼的地方,何止是結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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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將故事完整地梳理一遍。

第一段故事:

朱爾斯和文森特是黑社會馬仔,他們奉大佬馬沙之命,催債殺人。

因為一時大意,他們險些被躲在廁所裡的目標反殺:目標開了八槍,一槍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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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爾斯認為這是神蹟,文森特認為這是狗屎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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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激烈地討論過程中,文森特的手槍不小心走火,一槍崩炸了坐在後排的黑人小弟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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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們不得不找個地方處理滿是血漿、腦漿的汽車,以及無頭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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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理完後,他們去餐館吃飯,恰好遇上一對笨賊夫妻搶劫。

朱爾斯放過了這對笨賊夫妻,並金盆洗手,浪跡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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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段故事:

文森特接到大佬馬沙的任務,當一晚大佬老婆蜜兒的保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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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兒整晚都在勾引文森特,就在二人即將墜入情慾之海的時候,蜜兒因為吸毒過量,昏死了過去。

文森特將蜜兒帶到毒販家,經過一通胡亂醫治,蜜兒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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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二人的情慾也偃旗息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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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段故事:

拳擊手布奇收受大佬馬沙的賄賂,打假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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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正式比賽的時候,布奇打死了對手,贏得了比賽。

布奇在外圍,花了很多錢買自己贏。

布奇被馬沙追殺。

兩個人在街頭偶遇,打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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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奇逃到了一家雜貨店,兩人意外地被雜貨店店員綁架、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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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二人合力,殺死了雜貨店店員。

儘管只是故事梗概,但是,讀起來,似乎也挺跌宕起伏。

請相信我,在昆汀的鏡頭語言下,這三段故事要比以上三段故事梗概精彩一萬倍。

第一段故事中,朱爾斯和文森特的主要任務是殺人,但是,昆汀卻將重心放在了“殺人”之外的細節上。

在去殺人的路上,兩個人一直在聊天扯淡。

談論漢堡包在各個地方的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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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腳底是不是等同於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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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殺人只是一件很隨意的事情。

殺人的時候,他們也不急著殺人。

而是告訴目標漢堡包在各個地方的叫法,然後,吃掉了目標沒吃完的漢堡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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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目標一臉懵逼的時候,朱爾斯突然嚴肅起來,念起了聖經裡的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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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汀不愧是個港片迷,他電影裡的殺手,倒是深得邵氏古龍武俠片裡主角裝逼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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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你因為這個橋段,而去翻看聖經,你會發現,他媽的,聖經上根本就沒有這一段。

邪惡的敵人以他們的暴虐和專制讓正義的人們感到四面楚歌。

然而那些以博愛和善良的名義,

引領弱小者穿越黑暗峽谷的勇士,

必將得到神的護佑,

因為他是他的同胞的真正的守護者和迷失孩童的挽救者。

我將滿懷仇恨和無比的憤怒,

滅掉任何企圖毒害和屠殺我的同胞的敵人。

當我將復仇之火射向你的那一刻,

你會知道我的名字叫做耶和華。

這一段完全是昆汀自己胡謅的。

我似乎看到了昆汀小聰明得逞之後,猥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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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段故事,昆汀就像蜜兒挑逗文森特一樣,一直在挑逗觀眾:寶貝兒,我這裡有香豔的激情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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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兒一出場,便刺激著觀眾的腎上腺素:齊劉海,大眼睛,曼妙的身姿,性感的聲線,每一寸肌膚、每一寸毛髮,都散發著野性與危險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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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汀深諳男女之道。

蜜兒點了一杯奶昔,文森特感興趣,想嘗一口,蜜兒讓文森特用她的吸管喝。

文森特喝了一口,蜜兒接過奶昔,繼續喝,一來一回,二人的口水相融,等同於間接接吻,關係逐漸拉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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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兒趁勝追擊,拉文森特跳“扭扭舞”,在音樂、酒精、燈光、毒品、舞蹈的作用下,二人的關係迅速升溫,乾柴烈火,一點兒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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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舞蹈在拍攝的時候原本有舞蹈老師,實拍時兩位演員要求放開一舞,最終成就了影史最經典的一幕。

蜜兒與文森特的相互試探,實際上是一次漫長的“前戲”,你進我退,情慾被挑撥至極致。

就在你脫了褲子,準備欣賞一段熱情的愛情動作戲份時,蜜兒突然口吐白沫,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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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汀的神奇之處在於,你會暫時忘記慾望被破滅的失落,繼續期待接下來的劇情:“好,繼續裝逼,繼續你的表演。”

而昆汀從未讓人失望。

按照正常的時間順序,第三段故事,應該是最後一段故事,而昆汀將它安置在了電影的中間部分。

因此,我們有幸欣賞到,史上掛得最快的主角。

文森特在布奇家撇大條,正好遇到回家拿金錶的布奇,“大條”的文森特還把槍放在廁所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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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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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有趣的細節是,布奇和馬沙打得兩敗俱傷的時候,他們誤闖入了兩個變態色魔的領地。

在電影中,一直以凶狠形象示人的大佬,竟然被兩個變態“爆菊”,屁股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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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昆汀的電影世界裡,眾生平等,無論你主角,還是大佬,你都只是昆汀用來娛樂觀眾的工具。

仔細看下來,你會發現,“無常”“偶然”“惡趣味”,是整部電影的關鍵詞,也是靈魂所在。

因為猜不透,你將始終被昆汀的敘事,被他的低級趣味所牽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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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裡的角色在解決一件事情的時候,往往被另外一件事情所困擾。

這有些像我們的人生,無法把握,當我們以為把這件事做好了,一切就好了的時候,新的麻煩便會源源不斷地湧來。

當然,昆汀從來不是一個樂意傳遞消極價值觀的人,他的價值觀只有一個字兒——玩兒。

《低俗小說》中出現的角色,大部分是底層小人物,黑社會馬仔、笨賊夫妻、拳擊手、情婦、毒販,他們的生活肯定有許多不如意的地方,但是,在這些角色身上,很難看到抱怨、憂鬱的神態,他們總是在無常的生活尋找樂子,身上帶著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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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弄人生,玩弄電影,這就是昆汀。

他的觀影品味獨特,香港功夫片,日本武士片,西部牛仔片,意大利黑幫片……那些在當時看來比較小眾、過時的類型片電影,反而是他的最愛。

尤其是港片,在世界範圍裡,除了香港導演,再也難以找出一個世界級的大導演如此鍾愛香港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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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龍大哥的電影進軍好萊塢,昆汀也出了一份力,他一直大力推崇一些港片

昆汀之所以在中國如此受歡迎,恐怕也與此有關,我們總能在他的電影裡找到親切感,以及香港電影所獨具的癲狂、無厘頭。

他就像日本漫畫《火影忍者》裡,以拷貝他人忍術聞名忍界的卡卡西一樣,將看過的電影,一一複製在腦海裡,剪輯、拼貼,以“亂燉”的方式,玩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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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討厭被當作經典。

當他的擁躉長篇大論地講述他如何牛逼時,他立馬跳出來打臉。

我每部戲都是東抄西抄,抄來抄去然後把它們混在一起——我就是到處抄襲。

混世魔王,但我喜歡。

前段時間,有人問我,有什麼書,看了可以讓人快樂。

我說,怎麼會有看了讓人快樂的書。

她又問,那有看了讓人快樂的電影嗎?

我說,《低俗小說》。

她說,能給個推薦理由嗎。

我說,看了這部電影,你會發現,開心點兒,人間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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