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紫
說起牙齒，想必是每個人心裡都會有一個或長或短的故事吧。
我們肯定不記得第一顆乳牙誕生時的模樣，但一定還記得第一顆乳牙脫落時的慌張吧。兒時第一顆乳牙掉落時那嚎啕大哭的模樣猶歷歷在目。遵照母親教的習俗，默不做聲的把自己脫落的牙齒使勁地拋向房屋的最高處，感覺那儀式神祕而莊嚴，在我小小的心裡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七八歲開始換新牙，新牙齒排列的不太整齊，不知道是因為我的習慣不好，還是因為遺傳所致。換牙後，新的牙齒都長得很大顆，嘴裡就會比較擠。上下四顆虎牙被擠得沒有地方，沒辦法虎牙長得非常有角度，是往外傾斜的。挨著虎牙的兩個二號牙則被擠得往裡傾斜。如果四顆虎牙的高度和傾斜度都一致，也不會太難看，我有個同學就是這樣的，反倒看起來是另一種可愛。可是我的虎牙卻長得不對稱，所以看起來真的很難看。
擁有這樣的牙齒，我一度因為別人的笑話很自卑。有人說我是“暴牙”，其實不是，我最前面的兩顆門牙還是比較正常的。但我當時養成了一個習慣動作，笑的時候一定要捂著嘴笑。
11歲那年，戲校裡招生學員，我當時非常的喜歡戲曲，於是和大家一起開開心心的去面試。結果是因為牙齒不整齊被淘汰了。
第一次知道牙齒不僅僅是美觀不美觀的問題，更是影響了一些人生中重要的選擇。
13歲父母開始帶我到牙科醫院矯正牙齒，結果被牙醫建議拔掉並不多餘但卻顯得非常多餘的虎牙。
這一無心之舉卻取得了歪打正著的整容效果：我的牙齒美觀了，因為拔掉了幾顆牙齒，讓我的臉型變成了小巧的鴨蛋臉。我的顏值一下子逆襲了，成了鏡子中自己最喜歡的模樣了。
俗話說，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
結婚後，生活從來都是隨心所欲，毫無計劃的我們，在準備要孩子之前我卻做足了充足的準備。那時候，有一顆老牙是蟲牙，我們諮詢過牙醫後，怕在懷孕期間蟲牙發作，用藥時影響胎兒的發育，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我竟然毫不猶豫的決定拔掉那顆蟲牙，以絕後患。
醫生戴著探照燈拿著鑷子，在我的口腔裡搗鼓了半天，然後告訴我：你的牙齒處理起來比較麻煩，必須先挖，鑿，才能拔。“挖”，“鑿”，“拔”——這三個動詞從來沒有像當時那麼生動過，以至於我渾身僵硬，忘記了拔牙的痛苦。但事實上的操作比他說的還要難，因為角度問題，牙醫使出了渾身解數，那顆牙齒還是紋絲不動，最後牙醫拿出小榔頭開始撬，震的我身子使勁的往下縮，老公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溜出去了。牙醫為了緩解我的緊張和痛苦，故意輕鬆的說：看看，你老公多心疼你呢！看的都不忍心了。
那顆牙齒到底還是被撥下來了，我不知道是我原本就很堅強，還是想做母親的愛的力量在起作用。我當時義無反顧的樣子倒是在老公的心裡留下了深深的痕跡，以後每每提起往事，他都會發自內心的誇讚我。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為何不丈夫？！
我這尋常百姓為了孩子到來任憑醫生榔頭鉗子在口腔裡鼓搗，如此遭受拔牙苦痛乃毅然決然自覺自願。即便貴為君主的齊景公，斷掉牙齒鑽心疼痛亦無王者之怒，盡顯父子情深，且傳為佳話。
《左傳》就記述了這樣的故事：齊景公非常疼愛小兒子荼。有一次，齊景公陪荼戲耍，為了讓愛子高興，他口裡銜根繩子，扮作老牛的樣子，讓荼騎著、牽著玩。不料，孩子腳下打滑跌倒，把齊景公的牙齒拉斷了。一國之主的齊景公，付出損傷前門牙的代價哄兒子開心，其人不乏可愛之處，且由此為父愛留下了一個“孺子牛”的典故。
如今，隨著年齡的增長，牙齒也開始變得嬌氣起來，怕冷、怕熱、怕甜、怕酸。就想牙齒還真是精貴和不可小覷，哪一口飯食吃下沒有牙齒的功勞苦勞。幾十年的冷熱酸甜，讓人家沒有有一點抗議似乎也是不可能的。
不過抗議終歸是抗議，真到了告別明眸皓齒的年紀，行將夕陽時，也該坦然面對人生的老境，笑對牙齒的掉落如同人生的謝幕。
南宋辛棄疾之詠齒落之詞 《卜算子 齒落》 ，其對牙齒脫落的文字，可以胸襟寬闊、心態平和：剛者不堅牢，柔底難摧挫。 不信張開口角看，舌在牙先墮。 已缺兩邊廂，又豁中間個。說與兒曹莫笑翁，狗竇從君過。
而南宋陸游先生之笑等牙落也是極其有趣的，在《病齒》裡一邊自嘲，一邊坐等牙落：似病非病臂已瘳，當墮末墮齒難留。
陸游在《對酒作》和《初歸雜詠》裡把牙齒掉落與老年生活狀況的描寫，更是流露出了詩人的豁達心態：齒落不廢嚼，足跛尚能履。齒豁頭童盡耐嘲，即今爛飯用匙抄。
說到笑話或者有趣的事情，人們總愛用笑掉大牙來形容。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真的曾經笑掉過牙齒呢？如果真的是，那豈不是最幸福的事情了？想想看，那讓人疼痛不堪的牙齒能在哈哈地嘻笑間悄然滑落，難倒不是牙齒脫落最好的方式，最幸福的方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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