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 | 專訪敦煌研究院第四代“掌門人”王旭東:有文化自信,才有大國氣象

考古 王旭東 莫高窟 文物 上海觀察 2017-04-06

26年前,“理工男”王旭東懵懵懂懂地來到莫高窟時,對敦煌一竅不通,那些驚世壁畫在他眼裡只是石頭和泥巴;

26年後,王旭東成為敦煌研究院第四代“掌門人”,對文物保護、研究和傳承滔滔不絕,如數家珍。

“你瞭解,或者不瞭解,莫高窟永遠在那裡,不遠不近。”從不瞭解到逐漸瞭解,日復一日的文化累積,讓王旭東心生熱愛。從敦煌莫高窟這座燦爛的文化寶庫中,他感受到滲入中華民族骨血的文化力量,並收穫了千年敦煌的文化啟示。

我不再只把它們當成石頭、泥巴,

它們是有生命的

1991年農曆正月十七那一天,王旭東頂著鵝毛大雪,坐長途汽車從張掖來到敦煌時,並不知道他的人生將就此轉一個彎。

當時的王旭東,是張掖地區水電處的一名技術員。在他心中,百分之百地確定自己的未來會是一名水利工程師,因為這是他從小唯一的夢想,也是他為之努力的目標。

來到敦煌的這一天晚上,王旭東獨自一人繞著寂靜荒涼的莫高窟走了一圈。空無一人的三危山前,那些千年石窟安靜極了。突然間,他對這裡心生好感。

第二天,他一口答應留在這裡。

從此,世上少了一位水利工程師,而敦煌莫高窟則多了一位守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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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觀新聞:您的三位前任,不是藝術家就是考古學者,而您卻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理工男。當時是什麼機緣讓您來到了敦煌研究院?

王旭東:我從小的夢想是當一名水利工程師。因為我出生在甘肅農村,那個地方非常缺水,我小時候經常看見那些水利工程師或技術員扛著三腳架、經緯儀在修水渠,我特別想長大以後和他們一樣。所以,到了考大學的時候,我填寫的所有志願,從一本、二本到專科,全部都與水利有關。最後我如願被蘭州大學水文地理與地質工程專業錄取。畢業時,我也毫不猶豫回到家鄉去搞水利。

1991年,敦煌研究院正好與美國蓋蒂保護研究所合作。美國專家向他們建議,搞石窟保護,應該去找地質工程專業的人加入進來,於是他們就來到蘭州大學招人,我的老師向他們推薦了我。那時我已經在張掖地區水電處工作。他們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敦煌在哪裡。唯一有印象的,是我父親在1981年曾去敦煌旅遊,他在莫高窟九層樓前留了影。

因為是老師推薦,所以我勉強決定去敦煌看看。到了這裡的那個晚上,我覺得好安靜,還沒進洞窟,就喜歡上了這裡。第二天,去見了領導,沒談上幾句話,我就決定留下來。一是因為喜歡莫高窟靜謐的環境,二是被敦煌文物科技保護的領路人、時任保護研究所所長李最雄博士的學者風度所吸引。

我到敦煌後開展的第一個課題是崖體穩定性研究。這和我的專業非常吻合,所以我很有幹勁。為了這個課題,我花了幾個月時間,幾乎跑遍了莫高窟有壁畫彩塑的492個洞窟。但說實話,那時我對敦煌壁畫沒什麼感覺,在我這個工科生眼中,那些泥塑和壁畫只是土,只是礦物,我只關注到壁畫起甲、開裂等問題。

上觀新聞:從什麼時候開始,洞窟裡的壁畫引起了您的注意?

王旭東:雖說決定留下來,有點“一時衝動”;但很快我發現,我的專業知識完全可以用在石窟壁畫的保護上。比如,第98窟和第85窟,在上世紀70年代、80年代都修復過,但到了90年代,同樣的問題又出現了。大家都說這些洞窟是得了“癌症”。後來,我們和美國蓋蒂保護研究所的專家一起來攻克這個難題。從環境監測到壁畫製作材料、工藝以及巖體內和壁畫地仗層(注:壁畫和巖壁之間的草泥或麻泥層)中鹽分的分析,一整套調查之後,終於找到了病因。原來,壁畫顏料層的鹽分含量太高,當相對溼度達到一定程度時,鹽分就會溶解;當溼度低的時候,鹽分又會結晶。這樣反覆溶解和結晶,就導致壁畫的表面產生病害。如果我們還是按照傳統的方法“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只能解決一時的問題,等環境條件一變,就又會出現問題。所以,要給壁畫治病,首先要了解巖體的結構和其中的水鹽運移規律。我覺得自己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為什麼我後來會漸漸喜歡上敦煌文化?那真的是耳濡目染,因為我就住在莫高窟,經常在洞窟裡轉,周圍的同事也都是研究敦煌文化的專家,慢慢地,你就會從心底裡產生要了解它的慾望。於是,我閱讀相關書籍,向同事們請教,進洞窟的時候,我開始把目光聚焦在了壁畫上。我瞭解到不同時代的彩塑、壁畫,其風格以及技法都不一樣。而且,在不同的社會背景下,它們表現的思想也不同。我越來越覺得其中的學問太大了,內容實在是太豐富了。從那個時候起,我對敦煌文物才有了發自內心的敬畏。

上觀新聞:這種真正的敬畏怎樣改變了您?

王旭東:之前是別人對我說,莫高窟的藝術多麼偉大,但那時我真正知道了它的珍貴价值。從那以後,對莫高窟所有的保護工作和管理工作,我都特別用心。我不再只是把它們當成石頭、泥巴了,在我的眼裡,它們是有生命的。

其實,在每個中國人的潛意識裡,都有這種熱愛傳統文化的細胞和基因,就看你能不能把它激活。你可以不會畫畫,但通過了解這些畫,通過學習歷史知識,它會潛移默化地影響你、觸動你,會讓你由衷地愛上這些古老的文化。

這些壁畫就是他們的生命, 甚至超過他們的生命

一道殘陽,斜斜地照在莫高窟對面一座高高的沙丘上。

這是記者見過的最簡樸的墓園。十幾座或大或小的墓碑,毫無規律地散落在寸草不生的沙地裡,但它們都朝著一個方向:莫高窟巍峨高聳的九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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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標誌性建築九層樓

他們生前,都在敦煌研究院工作;去世後,依然用這種方式守望著莫高窟。

清明前夕,墓地裡又來了一對新“鄰居”———敦煌學者史葦湘和歐陽琳伉儷。他們生前留有遺囑,百年之後,要一起回到敦煌,安葬在三危山下、宕泉河畔。

春寒料峭中,王旭東帶領著400多名敦煌研究院的員工們,一起為兩位老先生獻花、默哀。

世上可能沒有哪一個工作單位,會像敦煌研究院那樣,有自己的墓園。但是,這些長眠於此的前輩,卻在明明白白地告訴年輕的同事們:一生一世,都要固守在這荒漠裡,作出終身的奉獻。

上觀新聞:史葦湘和歐陽琳兩位老師,又是如何與敦煌結緣的?

王旭東:史葦湘和歐陽琳都是四川省立美術專科學校的學生。1943年9月,國畫大師張大千先生在成都舉辦敦煌石窟壁畫臨本展。當時張大千從四川藝專借調了部分學生充當畫展的講解員,史葦湘和歐陽琳就在其中。

史葦湘先生後來說,他初到莫高窟時,心靈受到的震撼與衝擊是無與倫比的。當年張大千先生曾對他說,“要做一箇中國畫家,一定要到敦煌去”。所以,他們這對戀人從藝專畢業後,毫不猶豫,選擇奔赴敦煌。1947年,歐陽先生先期抵達敦煌,當時從成都到敦煌,足足跋涉了一個多月。因為參加遠征軍,史葦湘先生一年後追著戀人來到敦煌。

雖然這裡極度缺水,沒有新鮮蔬菜,幾乎與世隔絕,但他們兩個留了下來,心甘情願默默地從事著敦煌壁畫的臨摹工作。2000年,史葦湘先生在蘭州逝世,享年76歲。2016年,92歲的歐陽琳老師也去世了。如今,按照他們的遺願,兩個人終於又一起回到了敦煌莫高窟。

上觀新聞:很多人的腦海裡都有一個疑問:為什麼有那麼多前輩甘於堅守大漠深處的莫高窟,併為它奉獻一生?

王旭東:上世紀40年代,第一批來到莫高窟的人,大多數是藝術家。為什麼?因為只有他們能看懂莫高窟的壁畫,知道莫高窟的價值所在。我們眼中的石頭和泥土,在他們眼裡,是1000多年中國傳統文化的綿延。中國唐朝以前的繪畫作品,留存在世的,唯有敦煌保存得最完整。這種文化遺產只有在敦煌才能看得見,我想他們在臨摹這些壁畫的時候,一定是抱著一顆非常虔誠的心。

所以當時在最艱苦的環境裡,留下來堅守敦煌莫高窟的,100%全部都是畫家。直到上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其他考古的、搞文物保護的各方面人才,才陸續來到敦煌。

上觀新聞:正是因為了解敦煌壁畫舉世無雙的藝術價值,所以才會不惜一切地去保護它。

王旭東:是的,敦煌研究院第一任院長常書鴻先生,從法國留學回國,1943年來到莫高窟。第二任院長段文傑先生,國立藝專中國畫專業畢業,1946年來到莫高窟。為了保護莫高窟,他們當年的有些行為在我們今天看來,可能非常幼稚可笑,但是他們的精神力量,絕對值得我們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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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莫高窟受風沙侵襲非常嚴重,一到冬天風沙就會刮到洞窟裡去。怎麼辦?那些藝術家想了一個辦法———在敦煌洞窟頂上,沿著洞窟在戈壁灘上挖一條溝。這樣,沙子吹過來就掉到溝裡,而不會進到洞窟裡來,但是往往一場大風就把溝填滿了。為了清除這些沙子,藝術家們又建了一道沙牆,把沙子擋住,沒想到幾場大風又把沙子從上面吹了下來。後來,他們還想過在窟頂的沙子下面挖一個洞,用布袋把那些沙子集中起來,再慢慢漏下……

雖然這些辦法最終都沒有解決問題,但他們的這種精神,讓人感動之至。只有那些深深瞭解敦煌藝術價值和歷史價值的人,才會這樣不惜一切代價地去做。因為對他們來說,這些壁畫就是他們的生命,甚至超過他們的生命。這句話一點也不誇張。

第三任院長樊錦詩,作為一名考古學者,自1963年北京大學畢業來到莫高窟,就再沒有離開。那個時候,她和丈夫兩地分居,每年只能見兩次,她去一次,先生來一次,20年大都如此。

他們如果不瞭解莫高窟的價值所在,絕不可能心甘情願為它如此付出。所以,讓每一箇中國人都知道敦煌的價值,大家才能由衷地對老祖宗留下的遺產生出崇敬之心,才能發自內心地去保護它,並讓它發揚光大。如果說我26年前來到敦煌時,對敦煌文化一無所知,那麼現在,我唯一的願望就是,讓更多的人關注敦煌藝術,讓我們後世的子子孫孫也都有機會見識這顆人類文化的瑰寶。

自信的文化一定是開放的,

正因為開放,所以自信

古人說:“春風不度玉門關。”3月的莫高窟,顯然尚未從冬天甦醒。

這個季節,江南早已是草長鶯飛,而莫高窟前的宕泉河才剛剛解凍。滿眼黃褐色的沙土,仍是這裡的主色調。

王旭東說,早年他在研究院保護研究所工作的時候,一般每年的5月到11月,他們從早到晚就在洞窟裡從事調查和保護修復工作;而到了冬季,洞窟裡實在太冷了,不便工作,就到處出差,到全國各地考察學習交流。

對莫高窟文物進行研究,尤其是破解敦煌對於當今中國和世界的價值所在,從來都是敦煌研究院工作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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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旭東正在接受採訪

上觀新聞:敦煌作為中華民族的傳世之寶,它的價值到底體現在哪裡?

王旭東:任何一件歷史文化遺產,都有三大核心價值:一是藝術價值,二是歷史價值,三是科學價值。每一件文物,多多少少都包含這三大核心價值,只不過包含的程度各不相同。

除了無與倫比的藝術價值,莫高窟還有著非常厚重的歷史價值。莫高窟是一個佛教文化的寶庫。從它的歷史背景來看,隨著絲綢之路的開通,佛教從西域傳播到這裡,進而再傳到中原。敦煌作為必經之路,曾是漢帝國的文化前沿。敦煌以西就是戈壁沙漠,東來西往的人必須在這裡歇腳,於是各種文化就匯聚在這裡。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文化,因此佛教在傳播的過程中,和來自中原的儒家文化在這裡發生了碰撞。有了碰撞,有了矛盾,就會不斷調和,找到彼此的共同點,這種共同點就是人性,就是慈愛;接著,不同文化彼此適應、彼此包容;最後,佛教文化和儒家文化、道家文化實現了融合。

從這個過程中可以看出,莫高窟是多種文化不斷交融的產物。

上觀新聞:對今天的中國乃至世界而言,敦煌莫高窟又有著怎樣的啟示?

王旭東:敦煌石窟為什麼繁盛了千年?因為在這個地方,老百姓都信仰佛教,所以莫高窟的佛教文化才能延續這麼久。但事實上,從印度傳來的佛教,早已變成了中國本土的佛教。

中國文化的“儒釋道”中,“釋”就是佛教,佛教早已成為中國文化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這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中國儒家文化的巨大包容性。我們的儒家文化接受、包容了來自印度的佛教文化,而不是採取消滅的方法,相互借鑑、相互發展,從而使中華文化幾千年不斷,生生不息,這難道不是一種文化自信嗎?

上觀新聞:社會總是不斷髮展的,不可能固守在自己原來的文化中一成不變。

王旭東:任何文化都有其積極、優秀的一面,中華文化就是把這些來自不同地域文化的優秀成分為我所用,然後與我們自己的文化結合起來,形成新的、更有生命力的文化。

只有不自信的人,才會採取閉關鎖國、抵擋的方式,不讓別的文化進來。當我們充滿文化自信時,才會有大國氣象。在敦煌的壁畫裡,我們就看到了這種氣象,各種民族、各種膚色的人都出現在畫面裡,什麼都可以包容進來。

其實我們中國文化真的是博大精深,包容性很強。敦煌正是這樣一種具有國際化稟賦的文化,是人類歷史上文明互鑑、溝通對話的見證———自信的文化一定是開放的,正因為開放,所以自信!

這就是今天千年敦煌帶給我們的啟示。

文化會慢慢地滲透到 人的骨子裡、血液裡

3月8日,由敦煌研究院、中國敦煌石窟保護研究基金會、同濟大學聯合主辦的“敦煌壁畫藝術精品高校公益巡展”,在同濟大學博物館正式開幕。

這是該展在上海的第一站。現場前來觀展的,既有青年學生,也有年邁長者。

王旭東雄心勃勃地表示,這個巡展將走遍全國的高校。

過去,偏於邊陲的敦煌莫高窟,只能讓人們走進來觀賞;如今,因為有了數字技術,因為有了互聯網,敦煌文物可以走出去,可以讓更多人來共享。

這個千年文化遺產,插上了科技的翅膀,飛翔起來。

上觀新聞: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讓收藏在博物館裡的文物、陳列在廣闊大地上的遺產、書寫在古籍裡的文字都活起來”。那麼,如何讓莫高窟這個世界文化遺產真正“活”起來呢?

王旭東:文物保護好了,研究好了,為的是什麼呢?就是為了傳承和弘揚。

因為受種種條件的限制,過去我們說要讓文化遺產“活”起來,有點力不從心。比如,要外出搞一次展覽,得臨摹複製洞窟,再費力地搬運,臨摹洞窟只有那麼幾個,一年只能安排幾場展覽。形式單一,費時費力。

現在,有了數字技術,完全可以讓文化遺產插上科技的翅膀。目前,我們正在全國高校舉辦敦煌壁畫藝術精品巡展,我們可以同時在幾所大學辦展覽,而且成本很低。數字敦煌,再結合學者們研究敦煌的成果,可以組成多種多樣、不同形式的展覽。針對不同類型的高校,我們的展覽可以佈置不一樣的內容,比如最近在同濟大學的展覽,就比較偏重建築方面的內容。

還可以通過互聯網,使敦煌藝術走進千家萬戶,讓洞窟真的“活”起來。目前,我們已經有30個洞窟的高清圖像傳到了互聯網上,可以讓全球網友一睹敦煌石窟的風采,讓更多的人共享敦煌這一人類文化遺產。

此外,我們還開發了一些文化創意產品。比如《一帶一路畫敦煌》塗色書,以莫高窟的藝術作品為藍本,讓參與者在一描一畫中體會敦煌的歷史與內涵。

上觀新聞:弘揚敦煌文化,您最看重的是什麼?

王旭東:我最為看重的,是怎麼去吸引年輕人的關注。我們不僅在大學裡搞巡展,而且我們敦煌研究院的專家學者們還走進校園,為大學生們開講座。每次在學校裡演講,大學生們都會圍著我,問我很多有關敦煌莫高窟的問題。

我深切地感受到,年輕人非常需要了解這些優秀的傳統文化,平時他們可能瞭解更多的是西方的文化,而很少了解像敦煌這樣的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只有讓年輕人瞭解敦煌莫高窟的歷史價值、藝術價值和科學價值,才能讓這些優秀的傳統文化潛移默化地影響他們的生活。因為,金錢的力量是一時的,文化的力量卻是可持續的。文化會慢慢地影響人,滲透到人的骨子裡、滲透到血液裡。

我們每一箇中國人,只有從優秀傳統文化中汲取營養,擁有文化自信,才能真正“獲得堅持堅守的從容,鼓起奮發進取的勇氣,煥發創新創造的活力”。

王旭東 1967年生於甘肅山丹。1991年在敦煌研究院從事壁畫及土遺址保護。蘭州大學和西北大學兼職教授、博士生導師。2014年12月任敦煌研究院院長。

欄目主編:龔丹韻 題圖來源:視覺中國 內文圖片:作者提供 圖片編輯:笪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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