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為什麼我們要“獨立思考”?

康德 盧梭 伏爾泰 社會契約論 愛彌兒 讀書廣記 2018-12-14

回答這個問題:什麼是啟蒙?

1784年,在伏爾泰和盧梭等啟蒙思想家相繼離世後,康德發表一篇文章,叫做《回答這個問題:什麼是啟蒙?》。康德在文中說他所生活的時代不是一個“已啟蒙”的時代,而是一個“啟蒙”中的時代。那麼什麼是“啟蒙”呢?這是本篇所要討論的問題,我們的敘述不侷限於康德的文章。

如果讀者朋友們讀過我之前所寫的關於《社會契約論》的兩篇短文,那麼一定還記得盧梭有這樣一個理論:未成年的子女為了生存需要而歸父母監護。在這種監護下,子女失去了行為能力,“放棄”了許多權利。但隨著子女的成長,他所失去天賦權利將得到逐漸的恢復,最終擺脫監護狀態。

雖然盧梭只比康德大12歲,但他卻是康德的啟蒙老師。據說康德是《愛彌兒》的忠實讀者,而在回答什麼是“啟蒙”時,康德同樣繼承了盧梭。他說:“啟蒙就是人從他咎由自取的受監護狀態中走出來。”所謂的“受監護狀態”就是盧梭認為的那種因不能使用自己的理智、不能獨立生存,而需要轉讓自由、受人監護以謀生存的狀態。

對於未成年人來說,沒有他人的指導就不能使用自己的理智,所以他們受監護不是“咎由自取“的。而對於社會巨嬰、無腦跟風的成年人來說,因為他們能夠獨立使用自己的理智,卻沒有因此而擺脫“受監護狀態”的決心和勇氣,所以他們就是“咎由自取”,“啟蒙”所面向的就是這些人。“啟蒙”就是要讓那些不缺乏理智的人從受監護狀態中走出來,告訴他們“Sapere aude(要敢於認識)!要有勇氣使用你自己的理智!”

康德:為什麼我們要“獨立思考”?

康德(1724—1804)

為什麼我們不能獨立思考?

洛克在《人類理解論》中說除了白痴和兒童,每個人都擁有成熟的理性思維能力,都具有理智,但能進行獨立思考的人卻少之又少。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我們成為巨嬰或應聲附和的烏合之眾?是什麼讓我們放棄收回之前轉讓出去的權利,因而無法從“監護狀態”中走出來呢?

一個原因是因為我們甘心於受人監護;另一個原因是有人希望我們永遠受他們的監護。

懶惰和怯懦是我們無法獨立思考的主觀原因,我們太迷戀於受監護的舒適假象,用別人的觀點代替了自己的思考,讓監護人的理智變成了自己的理智。

有學者為我們研究學問,有意見領袖為我們提出共同的觀點,還有原創作者為我們提供可抄襲的稿樣。因此,我們在這種舒適的假象中懶惰了下來——用康德的話說就是:“只要我能夠付賬,我就沒有必要去思維;其他人會代替我承擔這種費勁的工作。”——這樣,我們就永遠只會付賬,永遠也不會思維,最終變成孟子說的:“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我們在舒適的假象中,限制了自己的思考能力——我們受監護乃是咎由自取!

所以《社會契約論》裡說:“強力造出了最初的奴隸,他們的懦弱則使他們永遠當奴隸。”“奴隸們在枷鎖之下喪失了一切,甚至喪失了擺脫枷鎖的願望;他們愛他們自己的奴隸狀態,有如尤利塞斯的同伴們愛他們自己的畜生狀態一樣。”沒有獨立思考的勇氣和決心的人,只能終身為奴。他們把權利交給別人去代表,把共同體交給別人去治理,他卻只為得到貨幣而沾沾自喜!

康德:為什麼我們要“獨立思考”?

盧梭(1712-1778)

與父母的監護不同——父母對子女的監護乃是出於無私的愛,每個明智的父母都希望子女能夠獨立自主、成家立業、生活幸福,都願意在他們成年的時候歸還所有的權利——共同體(國家)中的監護人(統治者)卻不一樣,這些權利的竊賊巴不得所有人永遠都處於“監護狀態”,因為不是他們給予受監護人生存,而是寄生於受監護人之上。

康德說:“那些監護人已經為此操心,他們極好地擔負起對這些人的指揮之責。他們首先使自己的家畜變得愚蠢,小心翼翼地提防這些安靜的造物膽敢從他們將其關入其中的學步車跨出一步,然後向這些家畜指出如果試圖獨自行走它們就會面臨危險。”他們的口頭禪是:“要是每個人都參與進來,那就天下大亂了。”他們用教育來作為理性的鐐銬,讓每個人未成年人都陷入朗讀和背誦的牢籠中,他們教導我們學習和考試,卻從不叫我們獨立思考。所以,最終只有少數人得以通過自己的精神修養而掙脫這種受監護的狀態。

這些掙脫受監護狀態的人,將會給公眾帶來“啟蒙”,告訴人們:“要有勇氣使用你自己的理智!”

我們應當如何獨立思考?

啟蒙有兩種方式,一種是由少數人“在自己周圍傳播一種理性地尊重每個人的獨特價值和自己思維的天職的精神”;一種是“公眾給自己啟蒙”。前者的力量十分有限,那些覺醒的少數人很容易就會被監護人(統治者)推向火場,或者驅逐海外,例如伏爾泰和盧梭都受到了迫害。後者則威力無窮,康德認為“公眾給自己啟蒙,這更為可能;甚至,只要讓公眾有自由,這幾乎是不可避免的。

康德:為什麼我們要“獨立思考”?

啟蒙思想家

作為公眾中的一員,我們常常聽到的是“服從”而不是“思考”,好像“服從”和“思考”是一對不可調和的二律背反一樣。軍官要服從指揮,市民要依法納稅,信徒要虔誠信仰,學生要參考答案,老師要依據大綱,員工要按部就班,客戶要按時匯款,每個人都要各司其職,服從安排,否則天下就會大亂。這樣,社會似乎在反對我們進行獨立思考,獨立思考是不是一種不現實的主張呢?理性會危害社會嗎?

對此,康德把獨立思考分成了兩種,一種是理性的公開運用,另一種是理性的私人運用。前者指個人作為共同體中的一員,可以以一名學者的身份自由地公開發表自己的觀點和看法,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思想;後者指個人在某個委託給他的公民崗位或職位上對理性做的運用,這時候理性就要受到限制,不能是自由,而是服從。

例如,一名公職人員在接到命令後,在理性的私人運用領域,他要服從並執行任務,如果他抵制或公開批評任務的弊端,這是有害的,會妨礙公務的執行。但同時,他雖然是一名公職人員,但也是共同體中的普通一員,按理不能阻止他以學者的身份對命令的錯誤作出評論,所以他在完成任務後,有權對這個命令發表自己獨立思考出來的觀點,並將是非交給公眾去評判。一個公民,他不能拒絕繳納捐稅的法定義務,但他有權在納稅後對這項稅款提出質疑,對這條法律的合理性提出疑問,並交給公眾來判斷對錯。一位老師,他需要按照大綱去向學生傳授課程,但課後,他作為一名學者,有權保留自己不同的理解。只有那些野蠻宗教的教義才容不得別人的言語冒犯,才頑固的拒絕被公開討論。

公眾給自己啟蒙,每個人在公開運用理性時,要享有充分的自由;而在理性的私人運用領域,則應服從各種限制。只有這樣,人們才能夠培養獨立思考的能力。一個真理,只要它能夠被公開討論和檢驗,逐漸被人們所接受,就可以反過來改變過去錯誤的做法,使社會走向正確的方向。例如一條錯誤的法律,在未充分暴露出它的弊端前,人們依然在服從它,但人們同時也在討論它、檢驗它,發現它是錯誤的,並最終廢止。如果人們只能服從它而無法討論它、檢驗它,那麼人們就只能永遠忍受這種錯誤的責罰,這顯然是荒謬的。

因此,邁向啟蒙的第一步就是要獨立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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