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年前一場交通肇事案，賠償卻打了“死結”；涉事韓國人回國，兩個中國家庭傷痕累累'

2011年5月，程其欣和韓國人河重源駕乘一輛魯B牌照轎車上路，在日照與騎摩托車的辛在軍相撞。辛在軍重傷截癱，已在床上躺了8年。

程其欣、辛在軍以及河重源三人對駕乘人員的說法相矛盾。事發兩年後，交警作出事故責任認定，程其欣為駕駛人，負主要責任。法院根據交警的責任劃分，判程其欣對辛在軍進行民事賠償。

程其欣喊冤，拒不賠償。而辛在軍一家，還在等著賠償費用來治病生活……

已經癱瘓在床的辛在軍。

出差路上轎車撞上摩托車

家住濰坊安丘的程其欣曾是當地一家進出口公司的兼職會計，該公司經理人為韓國人河重源。

2011年5月11日，公司有一筆業務需要到日照莒縣一家食品公司商談。程其欣說，河重源駕車載著自己從安丘出發，但在行駛到現如今日照市嵐山區中樓鎮附近的一條馬路上時，不慎遇到了車禍。

“我一直坐在副駕駛上睡覺，直到車因碰撞停下來，我才睜開眼。”程其欣回憶8年前的這場車禍，說醒來時看到河重源已下車，正抱著一個躺在地上的人。

傷者辛在軍是附近的村民，事發前他駕駛摩托車對向行駛。

“當時是下午1點，路上沒有其他的人。”程其欣說，車禍發生後，有人圍觀，並撥打了報警電話。

不久120急救車趕來，辛在軍的兩個家人也趕到現場。程其欣和河重源陪著他們一起到了莒縣人民醫院。

程其欣說，到醫院之後，辛在軍由家人陪著去檢查，他們在醫院等了一會兒後便離開了醫院。

“第二天上午我給保險公司打了電話，說明了是河重源開的車。“程其欣說。”

筆錄未做成，韓國人回國

一個星期後，程其欣和河重源一起去莒縣交警大隊做筆錄。程其欣告訴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這次去交警隊是河重源自己主動去的，並非接到交警通知。

當時值班交警表示，處理這起事故的交警不在，“所以沒人給我們做筆錄。”程其欣說。

從交警隊離開後，他們一起到莒縣人民醫院。“當時辛在軍家人說需要轉院治療，河重源交給了我6000元，幫忙結清了醫藥費。”程其欣說，此時河重源已經買好了第二天回韓國的機票。

從醫院離開後，程其欣和河重源便很少再聯繫，“公司的業務已經很少了，我就不在公司幹了。”程其欣一直覺得這場車禍與自己無關。

事故發生兩年後，突然被警方帶走

讓程其欣沒想到的是，2013年3月左右，她忽然接到莒縣交警大隊一位段姓交警的電話，找她瞭解兩年前的事故。

當年4月12日，程其欣再次接到了段姓交警的電話。見面之後，“我直接被帶到了莒縣交警大隊。”程其欣說。

2013年4月12日到當年的9月27日，程其欣被拘留。程其欣的辯護律師李學江說，程其欣是被刑事拘留，當年9月27日被取保候審，一年後解除。

2013年7月5日，辛在軍將程其欣、轎車車主以及保險公司告上了法庭。程其欣說，事發時河重源和她所駕乘的車輛，車主為青島人蘇清軍。

程其欣說，事發時自己並未取得駕照，“那時候剛在駕校報名學車，後來才考到駕照。”而河重源只有韓國駕照，並未取得中國駕照。

記者注意到，法院判決書顯示，事故發生時，辛在軍也為無證駕駛。

程其欣向記者展示判決書

兩年後交警作出責任認定

辛在軍今年63歲，曾是一名獸醫。“當時被車撞倒了，就再也沒起來過。”躺在床上的辛在軍苦笑著說。

2013年8月19日，日照中和法醫司法鑑定所作出的傷殘程度鑑定意見書顯示，辛在軍損傷致頸髓損傷並截癱，構成一級傷殘。

辛在軍還清晰的記得當年的那起事故，並慶幸出事時戴了頭盔。

“在轎車撞上來之前，我看到是一個女的在開車，她是長頭髮，雙手握著方向盤，張著嘴。”辛在軍再三確定這一說法，後來交警等部門也曾多次來詢問，他都是這麼說的。

辛在軍的妻子盧女士說，事故發生後，辛在軍先後兩次轉院至外地就醫，2011年6月中旬出院回家。

“住院期間，一直沒有交警來調查詢問這起事故。”盧女士說， “交警一直回覆說找不到肇事方。”

終於在2013年，交警對此次事故做出了責任認定，程其欣為轎車駕駛人，負事故主要責任，辛在軍負次要責任。

但程其欣並不認可這一認定。李學江說，當時他們曾對此認定申請過複核，但被“程其欣已被批准逮捕”為由退回。

多方說法矛盾，不能確定誰為駕駛人

日照市嵐山區人民法院在2015年12月15日作出的民事判決書顯示，認為程其欣和河重源應承擔事故的主要責任，因不能確定二人中誰為駕駛人，但二人中必有一人為實際駕駛人，因此二人對辛在軍承擔相應的連帶賠償責任。

判決書顯示，辛在軍選擇向被告程其欣主張權利，符合法律規定。法院判決程其欣賠償辛在軍各類費用共計四十餘萬元，保險公司賠償12萬元，車主蘇清軍賠償約八萬元。

此外判決書顯示，河重源在其陳述材料中，以目擊者的身份陳述了事故經過，稱事故發生時其坐在駕駛座的後座。

而辛在軍稱自己看到程其欣開車，河重源在副駕駛位置。程其欣則稱河重源開車，自己在副駕駛位置，且有事故發生次日程其欣向保險公司報案，稱河重源為駕駛人的報案記錄。多方說法相互矛盾，因而不能確定程其欣和河重源誰為轎車的駕駛人。

辛在軍的家

原審判決適用法律錯誤，但判決結果得當

程其欣不服嵐山法院的判決，繼續提起上述。2016年6月3日，日照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判決書顯示，二審查明的事實與原審判決認定的事實一致，原審未採信該交通事故認定書，卻依據相關法律規定認為程其欣與河重源必有一人為實際駕駛人、二人承擔連帶賠償責任系法律適用錯誤，予以糾正。綜上，原審判決雖適用法律錯誤，但判決結果得當，應予維持原判。

李學江認為，二審判決“挑不出大毛病來”，“二審判決的主要依據是事故責任認定書，但這個認定書是有問題的。”

李學江說，交警並沒有在事故發生之後迅速取證調查，“比如當時轎車的正駕駛座椅位置，方向盤和檔位上的指紋，以及沿路的監控等，都能查明究竟是誰開的車。”但因時隔兩年之後才出責任認定書，這些證據早已不存在。

“因為無法確定駕駛人，刑事判決一直沒有進行下去。”李學江說。

辛在軍一方的辯護律師盧緒傑則認為，嵐山法院工作人員曾幾次到北京，通過韓國大使館聯繫到了河重源，並獲得了河重源的陳述，“河重源說駕駛人是程其欣。”盧緒傑認為，應該尊重法院判決的嚴肅性。

警方曾一度試圖出國抓捕河重源

程其欣和辛在軍都表示，最初處理事故的是一名姓韓的交警，之後換成了一位姓段的交警。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聯繫到了韓姓交警，對方稱對這起事故有印象，但因為時隔多年，很多細節記不清了。

“當時出現場的並不是我。”韓姓交警說，當時手上案子很多，他們並沒有想到這起事故會這麼嚴重，這麼複雜。“當初調查時一直聯繫不到程其欣和河重源，辛在軍也是在他出院回家之後做的筆錄。”因此事故責任認定書一直沒有出。

至於當時辛在軍的筆錄內容，韓姓交警表示自己已經記不清楚。該交警表示，他給程其欣打過幾次電話，“她一直不配合，一直沒來做筆錄。”不過程其欣對此作出了否認，稱自己並沒有接到過電話。

“找不到當事人，事故交給了逃逸科。”韓姓交警說。

記者聯繫到了後來處理這起事故的段姓交警，他已調離莒縣交警大隊，稱要了解這起事故可去莒縣交警大隊詢問。

隨後記者聯繫到了莒縣交警大隊事故科科長，對方表示當時之所以時隔兩年才作出事故責任認定書，是因為在此之前事實一直不清楚，“我們曾想出國抓捕河重源，但手續一直沒有批下來。”該科長表示，找不到河重源，又有辛在軍對程其欣為駕駛人的指認，於是便作出了程其欣為駕駛人、負事故主要責任的認定書。

兩敗俱傷，兩個家庭傷痕累累

從2013年被拘留開始，程其欣便沒再有過正式工作，甚至還和丈夫離了婚。因一直未對辛在軍進行賠償，程其欣被嵐山法院列為了失信人員，程其欣擔心自己會對即將大學畢業的女兒造成影響。

最近保險公司又將程其欣告上了法庭。程其欣說，因法院判決自己負事故主要責任，“是無證駕駛，因此保險公司不應該進行賠償。”當時保險公司向辛在軍賠付的12萬，現在向程其欣追償。

而另一邊，辛在軍一家一直在等待著程其欣的賠償。辛在軍妻子盧女士說，出事前辛在軍的收入還算不錯，事故發生後，醫藥費已經花了數十萬。辛在軍癱瘓在床多年，一直離不開人照顧，“保險公司賠了錢，車主蘇清軍也賠了4萬多。”辛在軍和妻子很無奈，“明明法院判程其欣負主要責任，怎麼她一分錢也不賠呢？”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陳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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