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血石是一首詩,廖老爺子帶你讀

廖文偉

廖文偉

湖南醴陵人,1942年生,從事新聞出版工作多年,退休前為某雜誌副主編。90年代初進入收藏行業,曾被湖南電視臺聘為《藝術玩家》古玩顧問,欄目組創辦的收藏沙龍“玩家雅集”經理、專家鑑定團常務副團長。編著有《打撈歲月─廖文偉古玩叢談之一》、《打撈歲月─廖文偉古玩叢談之二》、《古玩》、《收藏之旅》、《民間藏珍》、《古董拍賣集成精品點評》10集以及《東方奇人》《湖南旅遊10萬個為什麼》等。《收藏》《收藏界》《中國收藏》《東方收藏》《文物天地》等知名形收藏刊物發表5000字以上鑑賞文章80多篇,是《收藏快報》特聘刊外鑑定專家之一。域鑑平臺鑑定(雜項)專家


雞血石是一首詩

雞血石,無疑是我國名貴寶玉石中像詩一樣美妙的品類。

7500萬年前,天公妙手的鬼斧神工,將它造化成深藏不露的地下寶藏; 1000多年前,在世人驚詫的目光下,天生麗質的雞血石突然來到了人世間。

真要說古玩,雞血石總該是名符其實的了。它一面世,其紅豔奇俏便立即得到帝王將相們的鐘愛。我乃一介平民,自然不敢與權貴們比肩,收藏的雞血石僅僅四五枚,加上為學生物色到的,10多枚而已。既不為多,亦不為驚世駭俗之品,卻也令我喜歡得不行。

蟬噪送夕陽

先說說我的巴林雞血石吧,我給了它個不知道雅還是不雅的名字,叫“蟬噪送夕陽”,亦不知妥也不妥。巴林雞血全都以其地子細潤著稱,尤其貴在沒有砂釘,沒有剛、硬、軟之分,而我則更喜歡巴林雞血石中一種叫“紅水草”的品種。但有位巴林石收藏家珍藏的一件黑白相間地子的“雞血水草”,又是別一番的奇妙。其“水草”吧,極似大海中的紅珊瑚,水波一漾便搖搖曳曳,迷人極了。細細地看,更像秋高氣爽時的紅楓,那葉,比二月花紅多了。君看看,鳴泉飛瀑,紅樹燭天,那景緻,哪裡比碧波搖曳的紅珊瑚來得差?

我的“蟬噪送夕陽”擺件,也就一塊巴掌大小,牛角地,凝潤幽幽的,有些酥軟可歺的誘人之色。

雞血石是一首詩,廖老爺子帶你讀

圖一

當然啦,最可人的便是分佈在上面的“雞血”了。你瞧瞧這一面(圖一)吧,像不像是天際邊的晚霞,火紅火紅的,一抹又一抹的?恍惚間,你會覺得,似乎就是夕陽西下後忘了帶走的餘輝,撒播得滿天際都是。而一當你細細去品玩,中間的那一抹,竟然就是碧海上的輕濤,遠遠的湧著來,浪花悄悄地開了,又悄悄的收了,輕輕巧巧而又不緊不慢。下面的那一抹呢,是不是極像一線鳴泉,“叮咚叮咚”地跳躍著,穿過鬆風竹雨,輕鬆而且歡快,夾帶著山林的幽靜和空寧,輕聲地哼唱著,消失在綠茵茵的空曠?而擺件上部的“雞血”,要說像歹陽灑下的紅雨,倒不如說是朝陽出山時,灑在山巒向陽面上的閃耀著的金色光彩,活生活生的。

雞血石是一首詩,廖老爺子帶你讀

圖二

還沒有呢,我說道著的,還只是擺件的反面。另一面(圖二)呢,越發的要令人陶醉了。你眯一眯眼睛去看,很像很像萬丈山巒戴著一頂雪帽,雪帽白嵦嵦的耀眼,千年不化,盤古開天就戴著的。雪山下是天公揮舞著的兩條彩練,颼颼的揮過來,就是兩道紅豔豔的光芒,從天際的那一邊飛向這一邊!

絕對奇妙的,還是雪帽之下,彩練之上,竟然趴著只鳴蟬!瞧那架勢,圓瞪著一雙眼睛,撐起幾條細腿,一定是正在起勁的唱著他那新編的夏歌吧?巧奪天工的,是鳴蟬恰巧的沐浴在紅霞之中,輕紗殷的雙翅透著霞光,纖纖細腿透著霞光,真就如天上射下來一束光亮,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他身上,那蟬,便惟妙惟肖地如生栩栩了。

君若不信,不妨側耳聽聽,“知——了,知——了”,它正鳴唱著的那曲新編的夏歌,不正是紅霞沐浴曲嗎?

於是,雞血石也活生生的了,把著他有暖氣,瞧著他有動感,聽著他有聲音……

石上“劉關張”

三國故事中的“桃園三結義”,想是盡人皆知的吧。

黑臉張飛、紅臉關羽與白面書生劉備,擇了桃花盛開的林子結拜成異姓兄弟,三人同生死、共患難,終於割據川蜀,與孫權的東吳、曹操的魏國三足鼎立,成就了一番英雄偉業。

雞血石是一首詩,廖老爺子帶你讀

圖三

我有一方昌化雞血石(圖三)印材,紅、黑、白相間,行里人稱其為“劉關張”,指代的就是“桃園三結義”中的劉備、關羽、張飛的三張臉譜。

給“劉關張”命名的那位先生或者女士,當然是熟讀過《三國演義》,而又定當是京劇票友的了,不然,是絕無突發這種聯想的創造才能的。君來看看,白的那一縷如輕霜薄雪,似暮靄流雲,不是正可喻比劉備外表看似冷漠,其內心一片熱誠,斯文冷靜,不熅不燥的風采嗎?紅的那一片如朝陽烈焰,似赤練紅霞,不是正可喻比關雲長忠肝義膽,浩然正氣,凜然難犯的威嚴麼?至於黑的那一塊黑褐顏色,似烏煙蓋地,如黑雲壓城,用來喻比張飛怒氣沖天,卻又勇不可擋的氣勢,當是貼切得很的了。

“劉關張”黑中有紅,紅中染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就是“劉關張”三結義的同心協力,生死與共,情義相托嗎?記得孩提時候愛看《三英戰呂布》,紅臉長鬚者關羽、黑臉虯鬚者張飛、白臉短鬚者劉備,走馬燈似的圍著無須者呂布廝殺,紅黑白旋風似地飛轉纏鬥……

君不妨便作一番想象,雞血石上的“劉關張”,不正是那股子紅、黑、白旋風在飛旋?於是,君側耳聽聽,天外有戰馬長嘶,有金鼓齊嗚,廝殺正酣呢!

大自然的神奇之力,是怎麼樣完成這種奇絕的組合,竟然可以賦與人們如此富有想像力的喻比?實在是一道很令人著迷的試題。

雞血石是一首詩,廖老爺子帶你讀

圖四

“劉關張”是昌化雞血石,產自浙江昌化西北的玉巖山。昌化雞血石因分佈狀況的不同而有凍地、軟地、剛地、硬地之分;其雞血則有大紅、鮮紅、紫紅、淡紅等等的差異;因紅色分佈狀況的不同,又有團塊紅、條帶紅、斑點紅等等的區別;因地子的不同,又有田黃凍、瑪瑙凍、玻璃凍、羊脂凍、桃花凍、牛角凍、五彩凍、藕粉凍(圖四)等等的高低。其名貴品種中有大紅袍、紅帽子、劉關張等等的美妙……

掌上鶴頂紅

雞血石的名貴品種中,有一種叫羊脂地白玉雞血石的殊為難得,收藏者往往畢其一生而未得的大有人在。我卻因為細心和樂於助人一臂之力兩件小事,竟然喜獲三枚,算不算得是天道酬勞?

雞血石是一首詩,廖老爺子帶你讀

圖五

第一枚為樑春陽所贈。那年“師父、師父”叫了我多年的“墨香齋”陳可急慌慌的來找我,說她相戀幾年的男朋友竟然辭了職,從四川跑到長沙來了,問我如何得了。我吃了一驚,但立時便有了“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使命感。那年月,我恰在電視臺“藝術玩家”欄目組創辦的收藏沙龍“玩家雅集”任那小小經理,董事長邱天給了我人事權,知那青年在重慶經營過古玩店,便聘他為店員。小夥子聰明能幹,倒也討人喜歡,五六個月後,用自己珍愛的一方羊脂地白玉雞血石(圖五)雕上“文偉恩師雅屬,甲申年春鵬敬上”贈我。

然他並非雕刻好手,他說,為表示“一片冰心在玉壺”,請李立翁稍加指點便自己捉刀刻“琢古齋”三字,讚我痴於鑑賞作文,邊款則堅持自己一人親為,真情自在,卻露些稚拙。

另二枚為一企業家所贈。那日他偕夫人戴金花請我同老伴共用晚歺,然後去觀賞他所藏百十件雞血石,有章料、有擺件、有原石,真個是琳琅滿目,洋洋大觀。

細細觀賞他所藏另一組名石雕刻時,我發現有件黃晶晶的薄意雕擺件依稀可見款字“福廠”,乃篆刻名家,卻並未在標籤上標明,於是指給他看。他竟吃了一驚,因為他事多而疏於細察,只注意它的雕琢精美,它的石質優良,款字卻未發現,真是百密一疏了。我的心細如髮和縝密思維,在長沙收藏圏裡是有口皆碑的,偶然的就為他辯識出那石雕原是名人之作,陡然間成了名人名石名作,身價陡長,主人自然喜不自禁。

雞血石是一首詩,廖老爺子帶你讀

圖五

人一大喜,往往便會格外的大方。確也如此,他喜氣洋洋,送我兩方羊脂地白玉雞血石(圖六)作謝。

三方羊脂地白玉雞血石皆為昌化雞血。樑春陽所贈白玉凍地脂潤如酥,溫瑩若羊脂,溶染的紅色如撒落散播於白雪上的鮮血,豔得耀眼。而雞血石頂部的鮮紅最多而集中,只看一眼,我立即便想起丹頂鶴來。那是鶴中的貴夫人,頭頂一團紅豔豔的大紅,體態矯健,舞步輕捷,鳴如短笛。

丹頂鶴頭上紅色不單紅豔似丹血,尤其妙絕的是,竟然會隨鶴的情緒變化而變化,高興時紅豔,恐懼時暗淡;健康時紅豔,生病時暗淡;發情時紅豔,冬季時暗淡,一當那鶴無人乘駕也西行,紅也便漸行漸遠的褪了、褪了……

樑春陽贈我的羊脂地白玉雞血石,石頂上的那團紅色紅而集中, 晶瑩亮豔,奪人眼目,當是高興而健康時的鶴頂紅了。

戴金花丈夫贈我的兩方羊脂地白玉雞血石可惜不為對章,血色比前者稍散,同樣的可遇難求。

兩紅相映紅更紅

雞血石雕刻名印的歷來是不多見的,其原因有二,一是雞血石料為稀有之物,本便難得一見。二是雞血石名貴,價格不菲,尋常人家哪有財力購來雕琢私印。我收藏數十年,僅見過兩方古老雞血石名印,一為清代趙之謙刻閒章,另一方則為民國時期一教師私章。

雞血石是一首詩,廖老爺子帶你讀

圖七

私章無紐,圓頭,高不過4釐米(圖七),精妙的是其為田黃色地,幾乎為滿紅,收藏界稱其為大紅袍。印文是一人名,雖非名人,卻是一位65歲的老太太五六年前出讓的,她聲稱印為其母親私章。母親曾在國民黨時期的一所中學執過教鞭,母親的父親則在政府部門任職,雞血石印章是外公給母親的生日禮物。前兩年偶然在母親的遺物中被發現,有人告訴她,說是雞血石。而那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豈但是雞血石,且為昌化雞血石,是所有雞血石中最名貴的一種。

雞血石是一首詩,廖老爺子帶你讀

圖八

這方雞血石印章為田黃色地,金色地上灑潑著一片一片的雞血,金與紅相映,分外的燿眼。一當均勻地拓上紅印泥,輕輕往宣紙上一鈐,便見紅豔豔的名字(圖八)了,煞是鮮明。

披著一襲紅袍也似的雞血石印,拓在白紙上的紅色篆刻人名,兩紅相映紅更紅啊!

雞血石的故事

浙西地區流傳著一則美妙的神話故事。

很早很早以前吧,昌化地區蝗蟲肆虐,五穀不生,餓殍遍野。

一對鳳凰見百姓飽受蝗蟲之害,飛來幫助百姓殲滅了蝗蟲,百姓請求鳳凰留下,鳳凰便在玉巖山築巢定居。遠近從此五穀豐登,百姓無不讚頌鳳凰的功德。惡禽鳥獅忌妒鳳凰,竟選一個月黑風高夜,突然向在巢中孵蛋的凰發動襲擊。凰身負重傷,血流遍地,所有的蛋都被打碎。鳳聞訊飛速趕回,與凰共同趕走了鳥獅。鳳凰傷心極了,從此離開了玉巖山。

浙西百姓可不答應了,聯名到玉帝那裡控告鳥獅。玉帝迫於民憤,嚴懲了鳥獅,又一道聖旨下到地藏菩薩那裡,命他點化鳳凰血和蛋殼為丹石,也就是後來人們在玉巖山上發現的雞血石,永遠留在鳳凰曾經為之疪祐的一方水土為民造福。

從地質學角度來看,雞血石應該是辰砂與高嶺石、地開石、葉臘石的集合體,是天地間的精靈。丹石之說,當然只是千百年來口口相傳的美麗的神話故事。

大明王朝的年月,昌化雞血石便已進入皇室,大英博物館也弄了些去作為東方尤物珍藏。進入清代,雞血石廣受文人士子寵愛了,連康熙、乾隆、咸豐、同治幾位皇帝和慈禧太后皆用其雕刻寶璽。於是,雞血石身價百倍千倍的扶搖直上。

中華人民共和國總理周恩來有儒雅之風,那一年,接待來訪的日本首相田中角榮,曾贈送田中首相上好雞血石一方,田中首相興高彩烈帶了回去,從此掀起東瀛之邦的雞血石旋風。

雞血石像一首抒情詩,讀懂它,朗誦它,便知道它的天工造化,便知道它的迷人風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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