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最差的開國皇帝

中國歷史上的開國皇帝,甭管性格如何,能力上大多是孔明加子龍——智勇雙全型的人物。但,西晉的開國皇帝武帝司馬炎不服。雖然得到了“武”的諡號,又是開創一個朝代的皇帝,可是,這都跟司馬炎沒多大關係。

領導老被手下懟怎麼辦?晉武帝:自己找臺階下唄

晉武帝畫像

開創西晉王朝,人們往往把這功勞記在司馬懿、司馬師,甚至司馬昭身上,就是輪不到司馬炎,哪怕事實就是他推翻了曹魏,開闢新的一輪家天下。

還是來看看司馬炎當上開國皇帝的全過程吧。

這其中有兩個關鍵性的事情。

第一,司馬懿的嫡長子司馬師死了以後,沒有兒子的司馬師一家孤寂,司馬昭只好勉為其難登相位。因為早前把二子司馬攸過繼給了大哥司馬師,司馬昭內心一直覺得,將來這位子應該傳給司馬攸,也就是名義上的大哥的支系。(雖然,名分這事兒大家心知肚明,無論司馬炎還是司馬攸承爵,司馬昭將來在司馬家宗祠都有無法撼動的地位。)比司馬攸大12歲的長子司馬炎反而完全沒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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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師司馬懿》中的司馬師

確定要立繼承人的時候,司馬昭還是這心思,是何曾等人猛吹司馬炎的彩虹屁,從外形說到性格,從性格扯到天象,請立司馬炎。既拍了現任馬屁,又在將來領導那立了功,一箭雙鵰。因為,司馬炎是司馬昭的長子,立他,也就代表認可司馬昭法統完全合理。司馬昭思前想後,人性裡自我的一面偷偷冒尖,司馬炎就這樣被確定為世子,可以算躺贏第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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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師司馬懿》中的司馬昭

第二,曹魏的皇帝曹髦不想在司馬昭手下當傀儡,祕密策劃了一場以卵擊石活動,要刺殺司馬昭。雖說曹髦是不自量力,但戰鬥過程還是比較驚險,司馬昭手下的人殺著殺著,遇到皇帝親自來搏鬥,畢竟天子威嚴還在,大家都不敢動,於是“你進我退”,被曹髦逼退了好一大段路。底下人很焦急,急問怎麼辦,賈充說了句名言:“畜養汝等,正謂今日。今日之事,無所問也。”養你們就是為了今天!於是,莽夫成濟一刀子結果了曹髦,可以說,在司馬炎當上領導之前,所有障礙別人都幫他清除了。

接下來,只需要一個禪讓的交接過程,然後天下歸晉,司馬炎順利晉級一個階層。

至於說“武”的諡號,統一了東吳,這就純屬“後世評說功勞歸於帝王”的一種模式了。因為,收復東吳無論從戰略還是指揮上,甚至想要武統東吳的野心,都是底下從羊祜到杜預到王濬、王渾等臣子在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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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贏全局的司馬炎在當上開國皇帝后,也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政治作為,反而因為他的軟糯、懶惰,以及戰略方針上的錯誤,見解導致了後面的西晉短命,和“五個少數民族南下”(據說五胡亂華一詞影響民族團結)的悲慘歷史。

所以,時至今日,在這個以歷史為背景的言情小說和電視劇風生水起的年代,銀幕上今年秦始皇談戀愛,明年漢文帝談戀愛,後年雍正談戀愛、李治談戀愛、隋文帝談戀愛,連不為人關注的中唐代宗、極度冷門的南北朝北齊和北周宇文家的人都紛紛談起了自由戀愛,甚至他爺爺司馬懿和奶奶張春華去年也談了場戀愛,唯獨,沒人想碰司馬炎,碰他們司馬晉朝。西晉開始,司馬家的人,始終被冷藏,沒有一個小說作者相中,讓他們當一回男主,為愛奮不顧身一次。

所以,你們看到的晉武帝,都是這個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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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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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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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在老電視裡才能有個正臉。

2.身為領導,被懟了怎麼辦?晉武帝:自己找臺階下唄

不過,即使把晉武帝說得這麼“沒用”,他卻仍然是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最喜歡的皇帝之一。因為,他身上閃閃發光的特質,不是作為一個皇帝的政治成績,而是人類極難做到的——寬容大度。

電視劇《人間四月天》裡有一句經典臺詞,樑思成出門不小心被汽車撞瘸了,心情很差,自認配不上林下美人。林徽因卻說:“還好,因為左腳,它不是你最精彩的地方(最精彩的是對建築熱愛的心)”,把樑思成暖得如寒冬見到了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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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人間四月天》林徽因和樑思成

晉武帝身上的這種亮點,貫穿始終,無論他是晉王的兒子,還是自己已經登上古代權力的巔峰,別人不順他的意,甚至隨意懟他,他都“海涵”過去了。

《晉書》對晉武帝的第一句評價,就是“寬惠仁厚,沈深有度量”,寬容,在帝王行列無疑是加分項,因為他完全有生死予奪的權力,還能不放縱自己,寬容臣下,已經作為人類最好的品質了。

子貢曾問孔子,“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當窮鬼的時候,不去討好諂媚別人,富貴了也不驕傲,這樣的人咋樣?

孔子說:“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不錯啦。不過,還不如窮的時候也快樂,有錢了也好禮,是個仁人。

帝王裡最典型的寬容例子,是李世民對魏徵,倆人也因此成了千古君臣佳話。李世民對魏徵有一句著名的評價:“上(李世民)大笑曰:‘人言魏徵舉止疏慢,我視之更覺嫵媚。’”別人覺得魏徵狂傲,裝得很,但在李世民眼裡,他覺得魏徵嫵媚極了……


領導老被手下懟怎麼辦?晉武帝:自己找臺階下唄

《貞觀之治》中的魏徵,蠻嫵媚的

然而,晉武帝比唐太宗還要大度。他其實是個“長者”,完全做到了孔子提倡的“富而好禮”,變成全天下最大話語權的人,他也沒膨脹到老子天下第一。

比如,每次別人懟他,他都只能……算了,自己找個臺階下去吧。

西晉攻下孫吳之後,孫吳的末代君主孫皓被抓到了洛陽,躺贏的晉武帝很高興,略帶示威地跟孫皓說:“你可終於來了,我給你設這個座位(臣子的座位)很久啦!”

孫皓雖然已經是“亡國奴”,還是想都沒想就回懟:“是嗎?我在江東也給你設這個座位好久啦!”暗指本來還打算收復晉朝,自己一統天下。晉武帝什麼反應?沒反應,一群人繼續胡吃海吹,繼續聊天。

曾經的亡國之君懟皇帝也就算了,底下臣子也時不時懟一下,也是西晉拿下孫吳之後,將軍王濬覺得自己功勞大,卻被王渾搶走,而陛下還不主持公道,於是,王濬一下膨脹900斤,動不動甩臉色給皇帝看。每次去見皇帝,都要像六爺一樣絮叨一下自己功勞有多大,但沒得到該有的地位,明明已經文體兩開花,皇帝卻不開眼……說氣了,離開皇宮的時候也不向武帝打招呼。

然而,武帝每次都是“帝每容恕之”。不僅如此,早在王濬在策劃攻打孫吳,被人打小報告的時候,武帝也都給他開脫:“濬有徵伐之勞,不足以一眚掩之。”雖然這人有時候比較不聽調遣,但他有功勞,啥都可以抵過去啦。

武帝被另一個臣子懟,也是拿下孫吳之後。說起來,司馬炎也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他深知自己的本領就這樣,所以,能拿下東吳一統天下,他已經很滿足了,走路也忍不住甩手了,見人底氣也足了,於是,總想臣子來誇誇自己,拍拍馬屁。

但,臣子們老實巴交的,也沒多少人說他功蓋三皇,德比五帝。司馬炎就忍不住自己親自去問。有一年過完年,祭祀完了天地,也給祖宗報告了一下自己的功績,一系列程序走完,司馬炎覺得自己棒呆了,問旁邊的司隸校尉劉毅:“朕可方漢之何帝?”

本以為,劉毅至少要說個漢高帝和光武帝之類吧,結果,劉毅直愣愣又言簡意賅地說:“桓、靈。”這高傲的姿態,好像多給一個字,都浪費自己的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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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桓帝畫像

就算對待臣子很寬容的唐太宗,如果有人敢把他比作隋煬帝,估計能馬上拔刀砍人,但,司馬炎只是被這個360的彎轉愣了,“何至於此?”賣官、黨錮之禍,這是桓靈二帝的著名事蹟,自己再咋樣,也不至於這樣吧。

結果,劉毅完全不給面子,說了句更難聽的:“陛下你吧,還不如桓靈二帝呢!”然後把司馬炎批評了一頓。

懟到這個地步,誰也沒法拐彎了,司馬炎怎麼辦?自己找臺階下吧:“哈哈哈,我看我比桓靈二帝強,他們手下沒你這種忠臣,我有啊。”

這就像男朋友求生欲的那句:“某某怎麼跟我比?我有你這麼漂亮的女朋友,他有個啥?”司馬炎真是極度能自己找面子。

亡國之君能懟,臣子能懟,還有什麼階層的人敢懟司馬炎?妃子。

中年以後,晉武帝也有了中年危機,天下統一了,日子過得很舒坦了,他沒什麼理想了,變得跟鹹魚一樣。一想,那就快活去吧。於是,公元273年,晉武帝在全國範圍內搞了一次美女海選,其中有一個叫胡芳的女孩,長得很漂亮,是將軍胡奮的女兒。胡芳本來在家裡過得好好的,忽然被皇帝召進宮來關著,心裡很鬱悶,就在底下一直哭。旁邊的人趕緊勸:“別哭別哭,一會兒給陛下聽到不吉利。”

胡芳眉毛一橫:“我死都不怕,怕啥子陛下?”

武帝就喜歡小辣椒式的妹子,趕緊派人把胡芳封為了西晉僅次於皇后的貴嬪。自此以後,胡芳就開啟了一日一懟晉武帝的習慣——“帝每有顧問,不飾言辭,率爾而答”。說得好聽點,是不飾言辭,率真。還原一下,則可能是這樣的情形——

晉武帝:“胡妹兒,我今天到你宮裡吃飯吧,開心麼?”

胡芳:“開心個鬼,還要麻煩我這邊做飯。”

晉武帝:“胡妹兒,你幸福嗎?”

胡芳:“我姓胡,不姓福!”

……

不過,豬肉吃多了,總想換換刺蝟,胡芳很對晉武帝胃口。

領導老被手下懟怎麼辦?晉武帝:自己找臺階下唄

晉武帝坐羊車遊後宮

又有一次,晉武帝又帶胡芳玩遊戲,倆人搶箭,胡芳不小心抓傷了晉武帝的手,晉武帝痛得咒了句:“你真是武將的種,這麼刁蠻!”

胡芳還是眉毛一橫:“我爹在北邊打公孫,在西邊打諸葛,鐵錚錚的將軍,我不是武將後代是啥?”

最後,唯有以“帝甚有慚色”結束。

總之,在晉武帝的一生,每個人都可以來懟他一下,他也深知哪些是好人,哪些人有壞心思,但,作為一個仁人,武帝完全沒有帝王的風範,要敲打這個敲打那個,反而,他內心記得最清楚的教條,是有恩必報。所以,賈充這些為晉朝奪天下做了貢獻的渾人,晉武帝也能容忍,並且提拔為高官,讓他們全家有錢;王濬這樣有功勞卻目中無人的人,晉武帝也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當然不是因為他智商不行,不辨忠奸,而是,他還是個赤子之心的孩子,這孩子,純吶。

儘管,他不是一個好皇帝,卻是一個好·皇帝。在他手下做臣子,是件幸福的事,因為,誰給他點陽光,他就能普照施與。這大概就是屬龍的人的廣闊和雅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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