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鎖記》與厭女症:為什麼母親要害自己的女兒?

金鎖記 張愛玲 黃金 許鞍華 兩條廢柴 2017-05-17

《金鎖記》與厭女症:為什麼母親要害自己的女兒?

母親一邊詛咒自己的人生,一邊又將同樣的人生強加給女兒。上野千鶴子《厭女》

改編張愛玲的小說從來都不是一件易事。許鞍華執導過電影版《傾城之戀》,苦心經營將對白照搬,但與原著旨意總是隔了一層,到了話劇版《金鎖記》,許鞍華才真正捕捉到張愛玲並不前衛,但令人震撼的筆觸。

這當然不是許鞍華一個人的功勞。《金鎖記》被夏志清譽為中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中篇小說,它絲毫沒有掩飾社會與人性中的仇恨、壓抑、扭曲、嫉妒與病態,反而是撕破兩性和母女之間溫情脈脈的虛假面紗。

世上有母親不想自己孩子好的嗎?

有。

曹七巧就是。在女兒姜長安即將與童世舫結婚之際,曹七巧在童世舫面前裝作不間意地提到長安吸鴉片,生生拆散了這對情侶。

張愛玲原著並沒有道出為什麼曹七巧對女兒有這麼強烈的控制慾,只是見到長安每次回家“時時微笑著”,“七巧見了,不由得有氣”。

改編為話劇後,借長安之口挑明:

“我算是看透了,我娘才不要我好呢,我娘不會要我好,我娘見不得我好,我要好了我娘才不自在!”

……

“你吃了虧,就要在我身上找回來,你吃虧,能怪我嗎?”

“我不是你的仇人,也不是你的人質,你守活寡,你就要我也守活寡,你守死寡,你就要我也守死寡,你就拿我押著,能扳回你的一星點什麼嗎?”

張的原著與話劇的差異也正在於此,原著中並不十分明晰的母女衝突在話劇中突顯出來,兒子長白的線索則被拿掉,整部劇轉而圍繞曹七巧被壓抑扭曲的情感以及因此而來的母女緊張關係,兩者分別對應《金鎖記》劇中的上下兩幕。

《金鎖記》與厭女症:為什麼母親要害自己的女兒?

姜季澤與曹七巧

話劇開場便是姜季澤代其兄把七巧(焦媛飾)揹回家成親,獨自坐在床頭的七巧自己掀開蓋頭,環顧四周,問:人呢?

她丈夫當然不在她所問的“人”之列——一個軟骨病人,加上癆病,全無生氣。守活寡的七巧欲愛而不能——身邊偏偏只有姜季澤,而在外面儘管隨意沾花惹草的姜季澤唯一不想惹的就是家裡人。

丈夫死後,七巧活寡守成死寡。靠著平扁而尖利的喉嚨,七巧在分家時虛張聲勢地要強,可孤兒寡母還是被欺負了。

幾乎像瘋子一樣在姜家過了三十年後,七巧單立門戶。曾經偷情不成的季澤來找她,有那麼一刻,她感到了愛意,但隨即知道了,男人只惦記著她的錢。

她戴著黃金的枷,最初是她孃家給她戴上的,現在她再也取不下來。

知道季澤實際是盯著她的錢,她轉身就給女兒裹腳,讓女兒抽鴉片,男人是靠不住的,要把女兒撰在手心。

《金鎖記》與厭女症:為什麼母親要害自己的女兒?

七巧給女兒噴鴉片

長安在和童世舫交往中獲得了少有的快樂時,整部劇才出現了些許的輕鬆時刻,稍微透口氣,但七巧隨釋放她瘋子般的控制慾,用她平扁而尖利的喉嚨——和焦媛鞭炮般的粵語咒罵——大鬧女兒婚宴。

這個曾經傷害過她的社會,憑什麼就讓長安幸福?自己養大的長安憑什麼就脫離自己的控制去自由戀愛?他們憑什麼就能跳脫黃金的枷鎖?他們憑什麼就能享受愛情的甜蜜?

她欲愛而不能的前半生,讓她對自己產生深深的嫌惡,嫌惡自己的女性身份的禁錮,嫌惡不自由,而這種厭女症,反過來變成仇恨、嫉妒和操縱身邊女人命運的控制慾。

她知道所有人都恨她,她就是要讓所有人都恨她,她最初只是虛張聲勢的要強到最後是自暴自棄、玉石俱焚的毀滅欲。她用那黃金的枷角劈殺了幾個人,沒死的也送了半條命。

這部劇看到這裡,令人渾身發顫。

時光撥回三十年前,曹七巧,這個十七八歲的姑娘,身邊也是有不少人喜歡的。若是嫁了他們中的隨便哪個,他也多少會對她有點真心。

三十年後,同樣的月光下,故事卻是母親親手毀掉女兒差點就可以得到的幸福——悲劇就是這樣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圖片來自豆瓣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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