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動力學90:房地產與經濟興衰

房地產確實是中國經濟的支柱產業。房地產行業直接佔到了中國20%以上的GDP比重,其間接拉動的產業更不計其數。房地產的上游包括了水泥、鋼鐵、有色金屬幾大行業;冰箱、電視、空調等白色家電,瓷磚、木板等裝飾裝修行業,也都與房地產行業息息相關;當大家購買了偏遠的新房後,如果交通不便或者不願意擠地鐵,汽車行業也由此被拉動;擴張的居住、工作空間意味著擴張的城市面貌,基礎設施建設行業也圍繞房地產展開;房地產還支撐著金融行業,堅挺的房價是守著房地產抵押的借款人能夠安穩入睡的重要原因;甚至於,發電、燃氣這樣的行業,能夠保持快速的增長,也在一定程度上得益於增長的房地產所帶來的用電、供暖需求。

當我們說,經濟就是一個社會群體正在做什麼的時候,房地產的支柱作用就更為明顯。對於普通中國人來說,除了工作以外,最主要的經濟活動可能就是買房子。人們要麼是在攢首付買房子,要麼是在還房貸,要麼是在籌劃著換一套房子,要麼是在考慮投資第2、3套或者第n套房產。在任何一個公共場所,餐館、公交車、超市或者跳舞的廣場上,絕對不會缺乏房子相關的話題。

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是多樣的,基本背景是人們對貨幣缺乏信任,存在價格上漲預期。事實上,在信用貨幣制度下,對貨幣的不信任總是相當普遍,畢竟貨幣當局常常用實際行動表明,他們有能力、有動機、有理由濫發貨幣,各種面目的量化寬鬆層出不窮。於是人們尋求貨幣以外的儲蓄以應對貨幣氾濫的局面,有些人將貨幣儲蓄轉化為黃金、古玩字畫等等資產儲蓄,而將房地產視為保值增值的儲蓄手段是各個經濟體系的人們都曾經歷過的階段。問題在於,貨幣所蘊涵的政府信用固然沒那麼可靠,房產所蘊涵的實物信用含金量也未必有人們期望的那樣高。

長期來看,貨幣氾濫確實會推升整個價格體系,房地產價格隨著貨幣數量增加而水漲船高是必然趨勢。然而人們常常相信房地產會有超越價格體系的上漲幅度,希望房地產實現長期指數化的超越價格體系的上漲,產生“房子越來越值錢”的效果。由於價格預期的自我實現,這在短期內是是可能發生的,並同時帶來價格體系的扭曲問題。但由於指數化增長不可持續,經濟體系最終會無法承受過高的房價。

微觀經濟學的供求關係認為,房價上漲時,房產供給增加,購房需求減少,從而很快會達到一個新的平衡;反之,房價下跌時,則房產供給減少,購房需求增加,依然會很快達到新的平衡。然而,由於人們對資產價格變化的預期取決於價格的歷史變動情況,使得房地產等資產具有吉芬性質,正反饋機制在這類市場起主導作用。事實是,房價的上漲引起了購房需求的增加,甚至造成恐慌性購房,而在房地產價格下降時,不僅投資者會覺得無利可圖而放棄購買,租房者也會因為認為房價會下跌而繼續租房。這讓房地產的下降過程與上漲過程同樣劇烈。

房價下降不僅會對房地產行業本身造成影響,對金融行業的打擊也是直接的。首先,房價下降會導致房地產抵押貸款出現抵押不足的情況。例如,原本100萬的房子貸款得到70萬,如果房價跌至70萬以下,銀行會感到抵押物不足,還會出現貸款人棄貸風險。其次,房價下降會動搖債權人的信心。房價上升期,債權人的風險可以由房價的上漲彌補,是借貸體系整體對房地產的“放心”。然而,在當房價處在下降期時,債權人總是擔心房價會否跌破安全邊界。進一步的,由《48、金融吉芬商品與銀行擴張》知道,房價下跌會使得原本無限的借貸需求驟然萎縮,借貸市場收縮,而借貸收縮會引發本質壞賬,並引起惡性循環,這在《64、日本90年代經濟衰退》中已經十分清楚了。

除了金融行業外,房地產市場萎靡將在多個行業產生多米諾骨牌效應。與《24、訂單陷阱》類似,房地產市場增量的下滑,對某些行業的打擊可能是毀滅性的。舉例來說,在增長期,施工工地上可能需要新增添置塔吊等等設備,而當新開工建設面積不再增長時,這些設備在不同工地間騰挪轉移就足夠使用,而無需新購置,從而使相關行業受到重創。房地產的上下游也會受到不同程度的衝擊。

由於房地產在人們財產中的佔比太大,從1929年大蕭條到90年代日本經濟衰退,經濟的興衰幾乎就是房地產的漲跌,這是由於房地產造成的賬面效應以及由此產生的財富效應過於巨大。當人們都認為自己坐擁4、500萬元的房產,也就不太吝於偶爾花費1、2千元吃一頓豪華大餐,或者每年花費數萬元用以境外旅遊,使得一系列經濟指標都顯示景氣。反之,當過高的房地產價格開始下跌時,人們可能一下“損失”數年薪水,遭受精神上無法承受的損失。房地產儲蓄縮水還改變人們的消費策略,由大手大腳轉為縮手縮腳。於是人們覺得不好過,經濟指標也紛紛示警。

今天,房地產已經是當前中國的主要經濟內容、目標與支撐,房價在中國經濟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房價過去十幾年的上漲給經濟帶來了動力,也為經濟體系結構埋下隱患。一旦房地產信仰破滅,中國經濟應該何去何從,是中國人民很快需要面對的嚴峻考驗。高企的房價像是高懸在中國經濟頭頂的達摩克里斯之劍,時刻威脅著這一巨大經濟體系的繁榮與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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