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一年收入有10多萬，店裡的顧客超過九成是長途考試學員，長途考試取消了，店子也只能關門大吉了。”3月21日，省公安廳發佈通知，正式提出，2017年4月1日起，取消廣東省機動車駕駛人長途駕駛項目考試。對於建有省公安廳培訓基地的連南、陽山而言，這帶來深重的焦慮：曾經“駕考經濟”達到了精準扶貧效果，為當地帶來龐大的消費群體、廣告效應及就業崗位等，而現在，住宿、餐飲、特產店等多家店或面臨著裁員甚至關門的危機。
駕考經濟帶來的“精準扶貧”
去年，深圳的小蓉跟隨教練來陽山考試，6個人，當天來第二天返回，三頓飯，加上送給教練的土特產，人均消費400元。而途間的“小桂林”風景、清遠雞等美食，也給她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廣州報考駕照的阿燕則是去的連南培訓基地。對於女孩子來說，除了吃，少不了的是購物。因為從小在城市長大，她對鄉下的土特產很感興趣。“茶樹菇、菜乾、臘鴨、臘肉、菜心、蜂蜜……買了一大堆。”阿燕說，當時一起考試的另外3人也跟她一樣，買了不少的土特產，老闆也打了折，“我花了400多元，其他人也差不多，4個人共花了2000元左右。”阿燕還說，由於時間緊湊，遺憾的是未能在當地好好玩一下，當地有一些旅遊資源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會考慮再來旅遊。
這是普通工薪族在培訓基地都會進行的基本消費，還有許多學員會去周邊旅遊、吃、玩等。因為培訓基地的設立，連南、陽山住宿、餐飲、特產、旅遊業等都受益匪淺，在客觀上起到了“精準扶貧”的效果。事實上，廣東繼續保留駕考科目獨有的“長途考”，除卻對駕駛安全的重視，也是出於“扶貧”的考量。
連南：去年學員遊客約52.5萬人，佔全年接待量1/5以上
對許多廣州等珠三角發達地區的有車一族來說，他們不一定聽過廣東的其他縣市，但一定知道並來過連南，而途徑正是駕考來連南跑了一趟長途訓練。
連南瑤族自治縣，是廣東扶貧開發重點縣、省級重點扶貧特困縣，省公安廳連南培訓基地便坐落於連南三排鎮山溪村。上世紀90年代，山溪村還是一個十分貧困的瑤族村落，培訓基地的設立，讓這裡成為連南有名的富裕村，早在2008年，人均年收入就已經超過10000元。
據來自連南的全國人大代表何桂芳調研，連南縣城人口不到5萬人，但餐飲住宿零售業發展態勢良好，共開設有340家餐館、90家特產店和50家酒店旅館。去年連南全縣接待遊客約250萬人次(含駕考長途學員約52.5萬人),實現旅遊綜合收入12億元。由於連南外來人口少，餐飲住宿零售業基本是依靠長途駕考學員消費帶動發展起來的。經粗略估算，廣東省公安廳連南培訓基地每天接待近1500人次，每天直接產值約45萬元（不含間接經濟效益），極大程度拉動了連南的內需。
而連南培訓基地作為長途訓練接待站，在吸引大批駕考人員前來的同時，也成為旅遊業發展的強大推手。置身其地，加深了駕考人員對當地旅遊資源、瑤族文化的瞭解，除了自己前去遊玩，也會在返程後對其進行傳播，口耳相傳，達到比旅遊廣告宣傳更深入人心的作用。
陽山：去年學員超過65萬，培訓基地帶動消費約佔旅遊收入25%
陽山是全省扶貧開發工作重點縣之一，1992年1月，長途駕駛考試陽山基地（接待站）正式成立運營，佛山、中山、江門、順德、珠海、南海、韶關等地的長途駕駛考試學員到此考試。據當地政府部門提供的《長途駕駛考試陽山基地（接待站）情況報告》，到陽山培訓基地的人數逐年提升，特別是2015、2016年，每年總人數達到65萬以上人。龐大的學員隊伍在陽山駐紮停留消費，對當地經濟社會的穩步發展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陽山縣有星級賓館9家，各種客房共2271間（套），床位4178個,每天的入住率大概是70%左右，其中40%—50%來自汽車駕駛執照長途考點。許多旅店賓館和特色飯店，長途駕駛考試學員是最穩定的消費者，酒樓、特色飯店門前也經常停滿駕駛考試車輛。
很多考客都變成了遊客，前往北山古寺、廣東第一峰、石磥溫泉、漁水風景區、美麗鄉村等生態旅遊景點，各景點的旅遊人數逐年快速增長，讓陽山旅遊業的呈現快速發展的勢頭。另外，通過學員的推介，吸引了很多珠三角及港澳臺的遊客慕名前來旅遊。據統計，2016年1——11月份全縣共接待遊客432萬人次，旅遊總收入25.68億元，其中陽山基地（接待站）接待55萬人次，佔全縣接待人數13%。2016年全縣旅遊總收入25億元，其中陽山培訓基地帶動消費約佔25%。
同時，駕考對農副產品、特色產品的銷售也產生了可觀的促進作用，目前，全縣有特產店70多家，形成了特產一條街，也逐步實現了生產、加工、銷售一條龍。
“陽山工業基礎薄弱，可以說，長途駕駛考試陽山基地（接待站）對我縣經濟起到了最直接的扶貧作用，不斷拉動著我縣的消費增長，是新時期最有效的扶貧措施。”《報告》提到。
走訪
陽山:特產店面臨關門，酒店計劃裁員
“一旦取消長途駕駛考試陽山基地（接待站），特產店的生意沒法做了。”陽山特產一條街一特產平價超市經營者鄒女士告訴記者，現在所經營的特產店已有近20年曆史，一直以來是家庭的主要收入。由於特產店的銷售主體是長途駕駛考客，一旦真正取消接待站，生意就難以繼續經營，轉型也難有出路。“希望能出現轉機，繼續保留長途駕駛考試陽山基地（接待站）。”鄒女士仍然在期待。
另一家特產超市經營者蔡女士則在1月份聽到風聲後，就已經開始有意識清貨。“特產店的生存只有依賴長途駕駛考試陽山基地（接待站）。”她憂心忡忡地告訴記者，取消長途考對超市的生意影響是致命的，特產一條街的銷售非常明確地針對長途考客，遇上國慶等重大節日，由於接待站的放假，特產超市大多數選擇休市。
“如果沒有接待站，陽山的住宿、餐飲業發展就沒有現在這個局面。”有星級賓館工作人員表示，現在賓館每天的入住率達到70%以上，其中40%—50%來自汽車駕駛執照長途考點。許多旅店賓館和特色飯店，長途駕駛考試學員是最穩定的消費者，一旦取消長途駕駛考試陽山基地（接待站），意味著陽山的住宿餐飲、農副產品等多個行業將失去穩步發展的有力支柱，住宿餐飲將面臨著關閉、土特產和農副產業將面臨滯銷的困境。
有酒店還表示，一旦取消長途駕駛考試陽山基地（接待站），或將進行鍼對性裁員。
連南:賣特產的阿婆不準備再擺攤，酒店已開始著手對接旅行團
“附近的村民誰要，家裡都有。”在連南接待站附近擺地攤賣春筍和土雞的一名瑤族阿婆說起，長途考試取消了，她不會再出來擺攤了，此前，她每個月可以賣到近千元。
下午5點半，在接待站附近，不時有廣州牌照的教練車穿梭，享受著最後的熱鬧時光。一家名為“騰飛土特產”的店內，因為下雨顯得有些冷清。漂亮的老闆娘正在和自己的兩個小孩玩耍。說起取消長途考試的事情，老闆娘嘆了口氣：“聽說了，下個月起就關門轉行”。一家四口人，這家土特產店是她一家的生活來源，以前每年收入10多萬，“我的店裡的顧客超過九成是長途考試學員，沒有了學員，店子只能關門大吉”。
同樣，記者走訪附近雞佬土特產店、鵬程土特產點多家特產店，老闆基本上都坦言，生意都要靠長途考試的學員，沒有了這些學員，生意將一落千丈。
在附近的恆達生態酒店，酒店負責人表示，客房平時入住的客人中有七成是來考長途的學員，酒店的餐飲方面也有至少三成客源是長途學員，“長途取消了，這裡生意肯定會很差，我們也開始著手和旅行社對接，希望能接一些旅遊團。
分析
人大代表:犧牲工礦產業發展後再失駕考幫扶 當地經濟狀況將雪上加霜
今年的省和全國“兩會”期間，來自連南的省人大代表房玉紅和全國人大代表何桂芳，分別就廣東取消長途駕考科目提出不同意見，建議保留或部分保留該機制。
何桂芳認為,省公安廳連南、陽山長途駕考培訓基地自建立至今二十餘年，對當地經濟發展和人文建設一直起到非常重要促進作用。“學員們到了這裡，少不了要觀覽瑤寨和連南山水,感受當地瑤族文化,並將所見所聞所感傳播到珠三角乃至全國各地。”他表示，這樣的口耳相傳,比任何旅遊廣告宣傳都更深入人心,其宣傳效應也是其他旅遊推介手段難以達到的。今後，連南的這一優勢或將不再，一定時期內會對當地旅遊經濟造成重大損失。
曾經對連南“駕考經濟”做過深入調研，何桂芳表示,如果沒有長途駕考學員這個旺盛的消費群體,連南的餐飲住宿零售業90%都難以維持,這將直接影響全縣財稅收入減少2000餘萬,流失工作崗位近萬個。
房玉紅則認為,連南在2012年底便被劃入廣東省生態發展主體功能區,去年連南、陽山又被納入國家重點生態功能區，為全省和全國的生態環境建設作出了很大貢獻,但也犧牲了發展工礦等產業的可能。如今再失長途駕考接待產業，當地未來經濟發展狀況不容樂觀。
“原先省裡把連南定為長途考點,就是有一定扶貧補償意義的,旅遊、餐飲、住宿等行業都被帶動。如今說取消就取消,三四萬連南人可能受影響。”房玉紅表示,對本來就已經沒有什麼經濟能力的連南和陽山來說,此舉無益於雪上加霜。
連南：粗略估計每年將減少2億多經濟需求 1.3-1.8萬人失去現有崗位
昨晚8點，連南統計局相關負責人給記者粗略算了一筆賬：2016年，有來自省內52.5萬學員來連南參加長途訓練，以每人花費174元/人次的吃住費用估計，每年對連南住宿餐飲行業的直接拉動9135萬元的銷售額，以每人花費200元購買土特產估計，每年對連南的農業、手工業需求1.05億元。因此，粗略估算，此兩項花費至少能給連南城鄉居民提供1.3萬個以上的就業崗位，對連南的經濟發展和民族穩定都有巨大作用。如果他們中20%的人到連南相關景點去旅遊，單門票收入就有1000萬元以上。20多年來，該項政策對連南經濟發展的直接和間接的貢獻起碼有40-50億左右。
“接待站關閉以後，表面上看，連南經濟層面每年直接減少2-3個億的需求；往深一點看，連南小農經濟、農民、工人以及餐飲住宿人員裡面，將有1.3-1.8萬人會失去現有的工作崗位，對連南的小農經濟發展模式、全局經濟發展、財政收入、金融業、旅遊業發展形成較大的衝擊。”上述負責人表示。
陽山：衝擊旅遊業，農特產品銷售將受影響
在《關於請求市政府協調保留省公安廳陽山培訓基地汽車駕駛員長途考點的請示》中，陽山方面提到，撤銷陽山培訓基地汽車駕駛員長途考點，將直接影響著陽山第三產業的發展。
《請示》表示，缺少了考試學員這一龐大的消費群體，影響最直接的是住宿業、餐飲業，賓館、酒店客源銳減，很多將面臨關業的困境；對陽山縣土特產、農副產品銷售也將帶來一定的影響，同時直接影響相關的產業鏈，導致更多人員失去現有工作崗位。
同時，考試學員既是一名考客，也是一名遊客，更是推介宣傳陽山的代言人，在推進陽山旅遊業的發展過程中起到了較大的作用。今年初，陽山在推進綠色發展的基礎上，提出了“全域旅遊創建”和“全域綠色產業開發”的發展思路，旅遊業將是該縣綠色經濟發展的支柱產業，考客和遊客的減少，將會對陽山旅遊業帶來較大影響。
鏈接
連南、陽山曾請求保留長途考點
2016年底，“廣東將取消長途駕考”的消息滿天飛，而根據國務院、公安部關於機動車駕駛人考試製度改革的精神和要求，這也成為一種必然趨勢。但無疑，取消長途考可能給培訓點當地經濟帶來寒霜期，出於經濟社會發展的考慮，連南、陽山等曾設法為保留長途考點而努力。
何桂芳在今年的全國兩會中，帶來了《關於繼續保留廣東省公安廳原有培訓基地（駕駛人長途考點）的建議》，建議繼續保留駕考長途考點並維持現行機制不變，“實現精準扶貧”。其中提到：20多年前，廣東省公安廳分別在清遠、韶關、河源、梅州、陽江、珠海等地設立7個培訓基地（駕駛人長途訓練接待站），這一方面使駕駛人通過長途路跑考試積累路面駕駛經驗，另一方面對以上地區經濟社會發展產生了積極的促進作用。
而陽山方面，至2017年2月中旬仍未放棄努力，向市政府遞交了《關於請求市政府協調保留省公安廳陽山培訓基地汽車駕駛員長途考點的請示》。
統籌：清遠日報記者 嶽超群
採寫：清遠日報記者 雷發清 洪會強 李廷睿 蘇永傑 許甜 林良田 嶽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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