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9日至5月16日,賈樟柯主辦的第一屆呂梁文學季于山西省汾陽市賈家莊舉辦。一週的時間,集合了餘華、阿來、格非、蘇童、歐陽江河等現當代文學史中最重要的作家,在賈家莊共計舉辦三十五場作家分享和電影放映活動。一時間賈家莊這個“十八線”村莊變得人聲鼎沸:汾陽的學生,呂梁、太原的文學愛好者,乃至來自山東、河南等地區的讀者以及賈家莊當地的村民匯聚於此,白天頂著日頭聽講座,排長隊等簽名,晚上熙熙攘攘地在剛開放的種子影院看電影。

賈家莊:賈樟柯的新文藝夢

賈樟柯

這場名為“從鄉村出發的寫作”的文學節以文學與鄉村為討論的主題,變著花樣讓作家們分享自己的故鄉經驗、寫作觀。而記者也關注到除了有關文學和電影的具體而微的話題,本次文學節所在的賈家莊似乎有更多討論的餘地:新落成的種子影院、氣派的作家村、仿舊的賈街、山河故人家廚,這個園區像是在鄉村裡長出的一個烏托邦。

賈樟柯此次的“社會實驗”沒有在有著真實歷史感的、並被他的電影反覆呈現的汾陽縣城裡進行,而是選在了縣城旁的賈家莊重建一個全新的、更為精緻文藝的場所。

汾陽和賈家莊形成巧妙的對比,這背後當然也是政府和資金的力量在調轉,賈樟柯作為策劃被推到臺前,三年的時間,先是在賈街建成“山河故人家廚”,後來逐漸在一個已經廢棄的工業園區成“種子影院”和“賈樟柯藝術中心”,而現在他當然也要承擔著為賈家莊這個文藝烏托邦注入內容並廣而告之的責任,賈樟柯也為此付出諸多努力——在賈街剛建立的時候就在這裡取景拍攝頗有黑色幽默氣質的《營生》,許知遠的《十三邀》選在“山河故人家廚”錄製,此次藉著這場請了一百多家媒體和三十多位作家的文學節,又緊鑼密鼓開拍紀錄片《一個村莊的文學》。

汾陽和賈家莊在賈樟柯的講述中呈現出截然不同的命運,一個正跟著“壓在他心口的巨石一樣的八十年代”一起變成一種真實的懷舊,一個則雖然有人造景觀的意味,但更加整飭精緻,正生機勃勃地被推到大眾面前。

文學季期間記者走訪了汾陽縣城、賈家莊,並採訪了賈樟柯、呂梁文學季文學總監歐陽江河、詩人西川、賈家莊村黨委書記刑萬里,和他們就文學與電影以及賈家莊所呈現出的樣本意義進行了對話。

賈家莊:賈樟柯的新文藝夢

山西民居

汾陽:日常場景所帶有的普遍的共情性

當一個地方被文學或者影視選中,並被意味深長地、頗為成功地詮釋後,它就再不能被輕易的一筆帶過。賈樟柯的出生地和他影片中反覆描述的汾陽縣城被影迷們饒有興味地跑去打卡,記者去找那些電影中的場景時發現,二十多年過去了,由於城市發展的緩慢,很多場景除了更加破敗,以及居民為了居住的方便潦草地添加一些牆體外,幾乎沒什麼變化,記者以從賈樟柯的電影中感知到的時代感和對命運的喟嘆去觀看這些場景時,它們才變得有深切的意義。

記者此次走訪了四個賈樟柯電影中出現過的場景:分別為《小武》裡,小武和梅梅遊蕩的汾陽市場那條街;《站臺》的海報背景——寫著“為人民服務”的大門;《山河故人》趙濤走過的巷子盡頭的尖頂基督教堂和《山河故人》最後趙濤跳舞的背景裡的文峰塔。

在“為人民服務”的大門前拍照時,一位大哥走過來問記者來拍照是不是代表著這裡要拆遷了,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以後大哥對身後的朋友說:“我就說不是要拆遷吧,你們還高興著以為要拆了。”和所有的城市一樣,拆遷也是這裡生活的人最關心的問題。有趣的是就在記者拍照後上車準備離開時,一位大爺騎自行車載著一個小男孩經過,坐在後面的小男孩也是伸開了雙臂做出了一個飛翔的姿勢,一如《站臺》海報呈現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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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陽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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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臺》海報圖

在小武和梅梅遊蕩的汾陽市場街,記者問了各種年紀的商販、路人,大家幾乎都知道賈樟柯,同時也眾口一詞說都沒看過他的電影。坐在汾陽市場路邊的一位大哥回憶說自己和賈樟柯是同一個學校的,只是長他很多屆,他也準確地說出賈樟柯的小名:賴賴。《小武》電影裡,小武蹦跳著順著臺階上二層,二十多年,這些場景幾乎都沒有變化。

澎湃新聞在專訪賈樟柯時,他談到這些幾乎沒有變化的場景時說:“汾陽市場是90年代經濟開始加速度發展的時候建起來的,中間變化不大,一直是開一些小店鋪賣東西,它具有從90年代過來沒怎麼改變過的空間作用。賈家莊其實也是一個老的存在,逐漸的在建設。只不過每個時代都在尋求某種改變和轉型。過去完全是農業,後來90年代開始做工業,一開始做水泥,因為環保的問題不做了,就開始做酒,然後開始到這幾年做旅遊做文化,這個變化是生存之變,要適應現階段的發展而做的變化,這背後都是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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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電影場景和實拍對比

此外還有如《山河故人》中的基督教教堂和文峰塔。基督教教堂裡面已經徹底搬空,內部空間極高大空曠,裡面放著兩個工人的鋪蓋捲兒,記者一行人轉了一圈兒準備走時,一個窗口伸過來半張臉說:你們出去的時候幫把門帶上。像很多小城鎮的人一樣,汾陽老城的人也用毫無戒備心的熱忱同記者聊天,介紹他們喝酒一頓能喝二斤的人大有人在,講附近哪個村一年給農民一千多,這讓村民過著很好的生活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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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故人》中的基督教教堂

幾乎所有賈樟柯的影迷到汾陽都要做一下“賈樟柯電影地圖”,賈樟柯說:“大家從電影中的場景找到現實生活中的場景,可能會更好地理解我的作品。我電影中出現的場景都不是人造的場景,都是自然存在的日常場景,並不是臆造出來的,我的故事敘事都是在真實的空間裡面展開。這對於理解我的電影跟生活、跟現實世界的關係確實有些幫助。因為人們一想象電影就覺得那是一個創造出來的世界:電影中人住的房子是超越日常生活的,電影裡面的人的出現的場景場所,都是經過加工修飾的等等。其實對我來說日常的場景對於敘事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它帶有一種普遍的共情性,因為我們每個人都在這樣的場景中生活。”

“我在汾陽縣城大部分人的心中,就是街上亂跑的小賈。每個人都在想象,想象文學中的世界、電影世界,想象創作這些作品的人。”採訪時,賈樟柯的這句話切中要害,汾陽當地,認識他的人平淡地說“就是賴賴麼”不熟悉他的人說“那個拍電影的?”賈樟柯在城市的話語體系中所記載的那種厚重的深沉與現實關懷,以及文藝青年們對他神乎其神的各種言說在汾陽全部失效,置於不同的話語體系,對於同一個人、同一個事情的觀感迥異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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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樟柯小時候住的院子

賈家莊是新的

寬敞的馬路、高檔的星級花園酒店、廢舊磚窯改造的生態園、仿造明清建築建成的賈街、水泥廠改造而成的賈樟柯電影藝術中心和種子影院、仿民國建築風格建成的六棟別墅和請到法國大廚的“作家村”……每一個晚上遠處摩天輪的霓虹映照著賈街和作家村昏黃溫馨的燈光,在還是群山環繞的鄉村夜色中顯得尤為突出。

採訪中,賈家莊村黨委書記刑萬里告訴記者,三年前政府做一些呂梁市的文化事業策劃工作,聘請了賈樟柯作為旅遊策劃。“當時賈導正好在村裡頭拍電影,領導們在這兒搞了個座談會,大家一起討論呂梁拿什麼活動來推動呂梁文化建設。後來賈導就提出,賈家莊正好跟作家們有這麼多情緣,如果能搞一個作家節對呂梁的文化會有促進。”

“我們賈家莊跟作家也有很多情緣,郭沫若、馬烽、諶容、喬羽……許多老一輩作家都在這裡留下生活的痕跡。後來我們也計劃跟賈導在一起搞一個藝術中心、一個電影院,所以其實是從三年前開始籌劃這些基礎設施建設。”邢書記說,“最早解放初期的時候,賈家莊是汾陽周邊最窮的一個村子,解放後成立互助組合作社,因為窮就窮在鹼地上,4000畝耕地就有2800畝是鹽鹼地。後來我們組織起來改鹼治水,通過15年的時間把所有的鹽鹼地改成田了。那時候就在全省全國推廣我們的經驗,就吸引了好多作家來報道我們村。賈家莊一步一步的成長都離不開這些作家們的指導和宣傳。所以我們建成作家村也是對作家們的一個回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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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村裡的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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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街

邢書記介紹,這裡的基礎設施建設由賈家莊承擔,種子影院、賈樟柯藝術中心有部分賈樟柯的投資,呂梁的各級政府也給了很多支持的藝術園區在文學節後就正式面向公眾開放,“一些喜歡寫農村題材的作家想找一個適合寫作的環境的時候,我們也提供場所,大家可以來作家村寫作。”

收入到《賈樟柯故鄉三部曲:站臺》一書中的一篇文章寫道:“提到平遙,總要說起它的典型的山西民居,那裡有一條專門為旅遊者修繕的明清風格的街道,好像這樣才有歷史感。但人們對身邊的歷史好像卻不願意去記憶了,其實每個縣城中都有一些最典型的六七十年代的建築,例如像縣城的電影院。”

採訪中,賈樟柯將這種對水泥廠遺留的工業建築進行藝術改造,和仿明清古街的建成概括成是“一種強大的懷舊作用,強大的一個文化記憶在產生作用”。而習慣了賈樟柯電影中的真實與陳舊的影迷看到“賈樟柯電影地圖”開始向這種全新的領域擴張似乎會頗感不適。

在採訪歐陽江河時他說:“對於仿古建築我不是絕對排斥的。文學家去採風時,如果完全是舊的東西,我們就會把這些舊的東西當成一種古老的展品,那麼人在當下的生活、當下生活帶來的進步、各種創新與便利則完全沒有投射到他們的生活中。難道就是為了讓我們這些外來人有一個欣賞和感動,回到懷舊的這樣一種生活方式,當地的村民們就應該活在一種陳舊中嗎?”

古老的鄉村文明當然是要保留的,“但是村民的生活中也應該有隨著時代變化而體現出的改變,這涉及到二者互相轉化的一個比例與樣態,這裡面需要一些專家的介入來提供一些方案,我們不能把這些變成文人的抒情,也不能把它變成純粹的地方官員的政治。”歐陽江河說。

採訪中,西川談到一定要看到舊的東西這種心態反而是西方人的心態:“東方人保護老建築,他保護的其實是修建老建築的技法,比如我建的這個建築燒了我還是能重建的。我們為什麼這些年開始在乎老建築,這個是西方的博物館概念。實際上這有點不太瞭解東方,比如說你去看廟,遊客一定想看到老廟,那是文物,但是對於信徒來講,他一定想看到新的佛像,因為它被認為是靈驗的。”

村民在哪裡?

記者在賈街遇到作家梁鴻,樑老師很認真地問起:“村民在哪裡呢?”這似乎是每一個剛剛來到這裡的異鄉客都有的問題:我們去到一個地方,最想看到的就是當地人的生活狀態,而這樣新的賈家莊裡,村民在哪裡?或者說,這樣一個盛大的文學節在多大程度上能夠反哺給當地人?

賈樟柯在更寬泛的意義上回答了這個問題:“文學閱讀群體的構成是複雜的,其成員當然是包含了很多中小城市、很多鄉村。以呂梁文學季的情況來說,呂梁市目前在活躍地發表作品的文學寫作者有400多人,當然他們也是讀者。如果把它擴散到讀者的層面,這是一個無法普查的數字。但是我想因為我自己就是在這樣的小城市成長生活。在我的成長過程中,文學是伴隨我最重要的。偶然有一個機會就會改變一個人、造就一個人。我就是這種偶然的受益者,我是因為偶然讀了某本小說,偶然看了哪部電影才豁然開朗的。說的嚴肅一點,我覺得越是不發達的地方,越是貧窮的地方,越需要文學。”

除了精神上的點化,這個園區是否真的讓村民從中受益呢?以開在賈家莊園區裡的賈街為例,一百多家店鋪,去年接待了200萬人次,但是記者瞭解到來這裡開店的商戶幾乎都來自西安很有名的一個成功經營了“袁家村”古街的團隊。就賈家莊的這個園區來說,即便是賈家莊的村民,也大部分都是這裡的客體。

見到村民最多的時候就是晚上當電影的時候。文學節期間,種子影院每天晚上都放映電影,而看電影的絕大部分都是賈家莊的村民。一位村民告訴記者他們賈家莊分了四個大隊,每一個大隊都有組長,組長髮了電影票給大家。而在影院裡面,中年阿姨佔多數的觀影團隊常常會家長裡短地聊電影劇情,小孩子也到處跑,現場很熱鬧嘈雜。記者還注意到一位較為年輕的村民向幾位老人解釋:“這個是和北京、上海聯網的,以後北京演什麼,咱們這兒就演什麼。”這是她對於邢書記所說的“讓村民們足不出村就能看到院線電影”的樸素解釋。

【對話】

記者也就本次文學節及其引發的關於鄉村的討論對歐陽江河進行了專訪。

澎湃新聞:賈家莊還是顛覆了大家對於傳統的農村的認識,大多數人想象的農村或許還是那種凋敝破敗的狀態,但是賈家莊則是這樣新和現代。

歐陽江河:這是來參加活動的很多作家都有的一個感受。這跟賈家莊多年來本身的發展有關,它一直是一個有示範意義的新農村,它是集體合作性質的一個農村,也秉承著一種持續發展的理念。

賈家莊是一個地道的鄉村,但又是一個帶有城市花園性質的風景很好的鄉村,這一點讓我很驚訝,我覺得中國的農村如果按照這個方向發展,它不光是對中國自己的一個啟示,也是對全人類的農耕文明怎麼和城市文明互相轉換、互相結合的一個啟示。

澎湃新聞:就你的觀察來看,賈家莊這樣的鄉村樣本多嗎?

歐陽江河:在中國不多。賈樟柯的藝術中心過來以後,把一個廢舊的水泥廠改裝成一個文創的基地,有展示空間,有演藝空間,有電影放映空間,有咖啡休閒空間,這樣一個綜合功能的鄉村非常罕見。

澎湃新聞:這裡也涉及到一個問題就是這樣的藝術園區畢竟還是城市人嫁接到鄉土中的,並不是鄉村自己的發展演變出的村莊樣態。

歐陽江河:對,這就是我著重指出的城市文明和鄉村文明相互轉化的方面。在農村的生態裡面出現城市元素,出現原來只在城市的生活樣態裡面才出現的東西。把這些元素把移植到鄉村裡面成為鄉村生活的一部分,憑什麼鄉下人只能種地對不對?鄉下人也能夠過城市人的生活,但是沒有必要一定要到城市去,我覺得其實這個可能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一個範式,這樣文學和電影,還有美術、戲劇還有音樂這樣的好像是城市專有的城市文明也可以在鄉村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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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區的整體

澎湃新聞:我們還是想知道在這個過程中鄉村的主體性體現在哪?

歐陽江河:鄉村除了是一個空間一種生活方式以外,也是勞動方式與古老文明的傳承,同時鄉村還有一種性質就是它的精神上的隱喻的性質,也就是它的文學性和真實性,還有它的影像的一些獨特性,我們都知道中國的詩歌的傳統,從根本上講中國文學,中國的詩歌文學就是鄉村文學。

所以這個轉換不是我們所以為的生搬硬套強加給小鎮和鄉村,我覺得是在我們的血液最深處其實鄉村一直都在,它本來就從來沒有離開過,只是我們以為它不在。我就發現在根本上我的寫作裡面的鄉村的東西,詞彙的意象性、精神性,還有節奏,還有呼吸的這些東西全都在。

澎湃新聞:我們昨天採訪到很多文學青年從很遠的地方過來,幾乎是有點朝聖的意味,我們想知道鄉村、比如說那些村民,他們在多大意義上能夠接受城市的這種點化之功?

歐陽江河:這個問得特別好,那麼各地的文學青年他們之所以到賈家莊來,就是你剛才講的這種朝聖,是因為這些文學家如此集中地帶著自己的書、自己對文學的看法來到了賈家莊,在這幾天的時間裡,村民們接受熱愛文學的人到賈家莊來,在這幾天的時間裡面大家像過節一樣的待在一起,村民們吃我們吃的飯,住在離我們特別近的地方,走在作家們走過的土地上,這已經是一個接受了。

有些村民可能不一定像外地來的文學青年們那麼崇拜文學,但是他們打開他們的飯館讓大家進來吃飯,這就是一種接受。包括早上他們灑水除塵,這個是中國古老的鄉村文明的一個特別好的習慣,這是一種倫理的東西,鄉村文明,鄉村文化的一種孕育出來的一種倫理觀。

澎湃新聞:文學節幾天的行程還去到黃河邊的磧口古鎮、西灣村、李家山村等等,山西給你的一個整體的觀感是怎樣的?

歐陽江河:山西真是一個漂亮。村民們對人的態度非常質樸,非常友善,這是一個。我們去的李家山村給作家巨大的震撼,李家山的房子就像是從土地裡面長出來,不是人蓋的,它和自然的那種相互契合的關係,讓你深刻地知道什麼叫土生土長。

磧口古鎮,我們看到當地的焰火和燈船,兩萬個小船順流而下,燈光在水上漂,所有這些充滿了節奏和情調。傳統的內容其實讓我們有非常的感觸,真是屬於我都不知道怎麼表達,所以有句話說5000年文明看山西,3000年文明看山東,山西真是有一些比中原文化還要古老的東西。

賈家莊:賈樟柯的新文藝夢

磧口古鎮放燈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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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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