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寫｜賈秀全，中國女足的“嚴父”
中國女足逼平西班牙女足，賽後中國女足主教練賈秀全激動落淚。視覺中國 圖
艱難戰平西班牙女足，鎖定小組出線名額的那場比賽後，賈秀全在場邊哭了。這一幕，成了賈秀全在本屆女足世界盃上留下的，最讓人印象深刻的鏡頭。
畢竟作為一個以脾氣火爆、性格嚴厲而著稱的教練，這樣的動情時刻極少出現。而在不敵意大利女足無緣八強後，他也顯得平靜很多。
從去年5月上任中國女足主帥到現在，他從對女足完全陌生，到帶領女足姑娘亞運奪銀、世界盃小組出線，這樣的一份答卷是否合格，他選擇讓外界評說。
“你們來打（分），你們來評，及格不及格都行。”
這一年，或許是賈秀全教練生涯中最“累”的一年。無論是工作量，還是大賽帶來的壓力，都比執教男足俱樂部超出一籌。一年下來，他也多了不少白髮。
或許正像他此前所說，中國女足想要重現輝煌，並非一代球員，一個教練就能解決的問題。
賈秀全的白髮也日漸多了。視覺中國 圖
淡定，把中國女足放在低姿態
賈秀全還記得剛剛得知自己被安排當中國女足主教練的一刻，自己是什麼心情。
“沒什麼反應，沒什麼想法，沒什麼波瀾。”他對澎湃新聞記者說。
當時，是中國足協一位領導當面給他下達的任務，而賈秀全也完全沒有考慮過回絕的可能性。作為一名早年有著部隊經歷的足壇老將，他早已習慣服從安排。
從此前執教的資歷來說，賈秀全無疑是不差的：執教國內俱樂部多年，帶隊升過級、保過級，此外也有過執教國字號青年隊的經歷。
但能在女足的世界發揮出幾成功力，外界卻難以預測。畢竟女足的國際形勢和男足差了太多，女足的體能技術狀況和男足也有著不小的差別。
“接手後第一件事就是馬上帶隊去美國比賽，也沒什麼準備，人（球員）都不認識。心理也都是邊帶邊準備。”
在男足世界闖蕩了多年的老賈，就這樣被突然扔進了女足的江湖。
不過賈秀全很“淡定”。
沒有女足的經驗，他就慢慢在實際帶隊中積累經驗。“很多是以前在帶男足的時候積累的一些經驗。當然也聽了很多人（對於帶女足）的建議，但建議畢竟是建議，照搬也不可行。”他告訴澎湃新聞記者。
在訓練內容和細節上，他選擇從“抄男足”開始，之後再結合球隊實際情況調整不同的訓練量和訓練方法，從在比賽場上的表現來看，球隊也的確在往進步的方向在走。
面對弱隊控球掌控節奏，面對強隊則看重防守，伺機打出高效率的反擊，這是賈秀全從帶領河南建業等球隊時就沿襲下來的戰術打法，他也把這樣的思想帶到了中國女足。
而對於當下已經不算是世界頂尖球隊的中國女足來說，這樣的戰術思想，也正契合當下球隊在國際足壇上的位置。
從去年5月接手球隊到現在，賈秀全在面對媒體時，總會不斷重複類似的觀點：我們和世界強隊有差距、球隊要去力拼對手、只有艱苦努力訓練才能縮短差距……
把自己放在挑戰對手的低姿態，是賈秀全在執教生涯中非常習慣的，也是中國女足當下需要的。從這個角度來看，中國足協當初做出的選擇不無道理。
賈秀全（中）指導隊員訓練。新華社 圖
嚴格，他想打造鐵一樣的團隊
賈秀全沒有用太久，就證明了自己在中國女足帥位上的能力。
去年8月份的雅加達亞運會，中國女足雖然0比1遺憾不敵日本隊摘銀，但這已經是球隊時隔16年重回亞運決賽。
在整屆賽事中，球隊所展現出的團隊作戰能力和積極拼搶的精神氣質，都得到了外界的好評，而此時距離賈秀全正式帶隊開始訓練，不過兩個月多一點的時間。
作為一名以嚴格著稱的教練，賈秀全是用大運動量的魔鬼訓練來幫助球隊積攢體能的。每天兩練總共6個小時，連續一個月下來，很多隊員的體驗是：這輩子就沒練過這麼累的。
“在國家隊一個月我天天都在醫務室，身上真的太酸了，因為要是不去放鬆，第二天可能會路都走不動。”當時亞運會的主力門將趙麗娜說。
“細”——也是很多隊員對賈秀全執教風格的體會。
在帶領球隊集訓時，經常能看到的一個場景是：球隊訓練正在進行當中，突然賈秀全喊停，然後親自上場教球員怎麼站位置，隊員在什麼情況下應該怎麼跑位，帶球和接應應該往什麼方向。
而和當初執教男子球隊時一樣，坐上女足帥位的賈秀全，依然是個有著充分“權威”的教練。她是王霜口中“父親一樣”的主帥——嚴厲，但總歸是為了球隊好。
此前執教國青時，賈秀全曾用禁止球員染髮文身等方式來嚴格紀律，而在原本就更有紀律自覺性的女足，他可以更好地打造自己心目中的“鐵軍”。
比如對待王霜，即便這位陣中的球星已經留洋法甲大巴黎拿出了亮眼表現，同時還拿下了亞洲足球小姐的榮譽，賈秀全對她仍然是不停地鞭策，反覆向外界表示，王霜在海外體能訓練不足，必須努力訓練才能跟上球隊的整體。
“給她的榮譽只是榮譽，具體的東西，我們教練心裡很清楚。”
乃至於世界盃期間，賈秀全在發佈會上對王霜狀態的公開批評還引發了外界的爭論，好在賈秀全自己也在訓練時向王霜私下表態，“作為教練，我非常信任你。”
這樣一名嚴格的主帥，用這樣的方式為球員鼓勵，也的確起到了不錯的效果——最後一場對陣意大利的比賽中，王霜狀態明顯回升，成為中國隊攻擊線上創造出最多威脅的人。
賈秀全和王霜的關係就像父親和女兒。視覺中國 圖
進不了球，是我教練員的責任
對於賈秀全來說，“說”和“罵”是他訓練球員的方式，“（對）王霜說得也最多，罵得也最多。對她有壓力，同時更多的是在鞭策她往前走，怎麼更好更合理地把自己特點發揮出來。幾乎都是刺耳的話。”
在平時訓練時，賈秀全也會有高聲批評球員的時候，不過在他看來，這是執教過程中的必要程序。
“凶要有凶的道理，球員要是有問題，那就應該指出。”
“但沒有道理的凶肯定是不行的，教練和球員是平等的，不能以教練的身份強迫球員接受不正確的東西。”他對澎湃新聞記者說。
團隊、嚴格，成為了賈秀全在中國女足執教這一年來的兩大關鍵詞。不過他也有為球隊放鬆的時候：比如帶隊員爬山，比如世界盃休賽期和球隊一起逛街。
其實，對於賈秀全自己來說，世界盃也是一趟“圓夢”的旅程。
作為球員，他留過洋、拿過亞洲盃亞軍，參加過奧運會，但唯一就是沒有參加過世界盃——1989年世預賽關鍵戰中，賈秀全所在的國足在1比0領先的情況下，3分鐘被阿聯酋隊連入兩球，最後葬送了進軍世界盃的機會。
如今這樣的遺憾，他以中國女足主帥的身份得到了些許彌補。不過，身份不一樣，壓力和要求也自然同做球員時大不相同了。
“教練員想到的更多的是全面整體的東西，而球員只要自己踢好就好。”他在接受澎湃新聞記者採訪時說。
“如果你有一個高的目標，有榮譽感，可能就會壓力大一些，因為你想做好。（中國女足）這邊的投入度，所有的訓練、技戰術、平時的業務和輔助的工作，細化的程度，指標的檢測，遠遠要大於以前在俱樂部帶男足的（工作）量。”
相比一年多以前，如今賈秀全的白髮有了肉眼可見的增長。今年56歲的他，也在不知不覺間漸漸邁入“老帥”的行列。
他對此倒很達觀，“人已經變老了。時間緊訓練多，日常工作多，但看你怎麼對待，想幹就不覺得辛苦，有責任心就不覺得辛苦了。”
當中國女足的2019年世界盃之旅最終落下帷幕，賈秀全也主動承擔了責任，“這是教練員水平的問題，我水平有限，打不進去球是教練員沒練到。”
而此前他就曾對澎湃新聞記者說過，中國女足的復興不是一代人就能完成的任務，“我最終有沒有接好這一棒，大家去評論吧。”